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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大秦要亡了! 第166节

  张灿贴着张芽坐下,热切道:“这是怎么说?皇帝要重修宫殿了?”
  “嗤,宫殿的事儿别想了!皇帝是打定主意不建新宫殿了,连太子大婚都是这么寒碜着过来的。”
  张灿道:“那这木料……”
  “您也真是傻——皇帝不建新宫殿,但是城里列侯总要修新府邸的?就是城里的黔首,没了战乱,都安居乐业,儿孙嫁娶,不也都得收拾收拾房子么?”张芽嘬着牙花子,感叹道:“我算是看明白了一桩事,这人啊,要是想发大财,两个办法。”
  “哪两个办法?”
  “要么趁着国家破灭的时候发国难财,要么从帝国的兴建中挖金子——前一波咱们没抓住,这后一波可千万别错过了!”张芽戴上帽子,起身要走。
  张灿送他,还有些不确定,问道:“真用木材啊?万一屯了卖不掉怎么办?”
  “放心。”张芽低声道:“萧少府那儿的民宅规划图我都瞧见了……”他忽然看到屋前一篮染红了的鸡蛋,用脚尖轻轻踢了踢,随口问道:“哟,这是谁家有喜事了?”
  张婆在旁听到,觑着张芽面色,解释道:“是桂花生了孩子,送来的喜蛋……”
  桂花是同村的女孩,原本与张芽算是口头上的娃娃亲。
  可是后来张家发达了,张芽做了太子伴读,更是身份不比从前,再娶个村姑总是不相宜。
  桂花到了年纪,女方家里也来探过口风。人家也不是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也没说一定要张芽娶桂花做正妻。
  张芽的意思呢,念着旧时情分,接桂花来做个妾室,亏不了她。至于他的正妻,自然另有高官之女。
  谁知道自那以后桂花家便不来走动了,再后来桂花就嫁给了张芽儿时的玩伴赵大眼子。
  一眨眼,都生孩子了。
  张芽望着那篮喜蛋,眼前影影绰绰闪过桂花红润质朴的脸庞、闪过赵大眼子饿得凸出来的大眼睛,仿佛他又变回了那个背着篓子捡狗粪的穷苦小子,一时有点恍惚。
  张婆早弯腰捡了俩红鸡蛋在手里,要塞给张芽,道:“提前也不知道你回来,什么东西也没准备……”
  张芽摆手挡开,道:“我在宫里什么都不缺——你留着给几个小家伙吃。”走出两步,翻出两枚金吉祥如意币来——这是太子妃有孕,皇帝赏下来的,
  他把金币丢给张婆,道:“这个给桂花,算是给她的贺礼了。”而后快步出门上马,离开了这还在为致富发愁的旧家,赶往象征着权力巅峰的咸阳宫。
  太子泩居住的承乾宫中,吕雉正在与刚诊出有喜的太子妃说话。
  吕雉一来,自然先叮嘱了许多怀孕后的注意事项,而后才问道:“得知你有孕,太子殿下怎么说?”
  鲁元低声温和道:“殿下很是欢喜。”
  吕雉点头,道:“你如今只管安心养好身子,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来就是。旁的一切都有娘在,你统不用担心。”
  鲁元心中感动,微微一笑,却是道:“母亲,前几日阿盈来见我……”
  吕雉面上闪过狠辣之色,道:“他也是个不懂事的!这会儿来烦你做什么!”
  鲁元笑道:“阿盈来的时候,我还没查出有孕呢,倒也不怪他。”她望着母亲,一时没开口。
  然而母女两人都知道,刘盈是为了戚夫人与如意这对母子之事,求到姐姐跟前来。
  吕雉无奈道:“我一生要强,怎么就养出这么个傻儿子!”
  鲁元抚摸着母亲肩膀,安慰母亲,轻声道:“阿盈秉性仁厚温良。况且从他小时候到如今,万事总有母亲在前面顶着,便是母亲疏忽了的,还有我这个姐姐在旁留意,他才养出了这样的善性,一时间也扭转不过来的。俗话说,为了玉瓶不打老鼠。旁人如何不论,只别伤了母子情分,也别吓坏了阿盈。”
  吕雉冷声道:“最可恨便是戚瑶蛊惑我儿……”她目露杀机。
  鲁元熟悉母亲的性子,闻言低头,抚着还未显怀的小腹,低声道:“母亲要做什么,我自然拦不住。只是如今看在这孩子份上……”
  吕雉目光落在女儿小腹上,渐渐转柔。
  现实已经将她的心捶打得冷硬如铁。
  可是这颗心变得冷硬如铁,本就是为了守护翼下一双儿女。
  时人对于鬼神之道,还是很相信的。
  怀着孩子却见了血,终归不会是好兆头。
  吕雉长叹一声,到底如今鲁元的肚子最重要,她无奈道:“我知道你护着阿盈——罢了,我且将那戚瑶母子暂放一放,只当是为你未落地的孩子积福了。”
  吕雉看着鲁元,却见她仍是蹙着眉头,不禁问道:“这事儿我也听你的了,怎么还是发愁?”
  鲁元屏退左右,对母亲道:“您也知道,从前我与太子殿下成婚,全赖广陵侯从中操持、多加照拂。不只是我,就是太子殿下也很感激广陵侯……广陵侯入胡和亲之后,殿下他对……对……颇有微词……”她没有说出究竟是对谁,然而吕雉明白,自然是对皇帝。
  鲁元轻声道:“太子殿下不惯掩饰神色,我恐怕长此以往,在外面露了痕迹,见罪于……陛下。”
  太子泩拿鲁元当自己人,有什么想法也没瞒着她。
  吕雉摩挲着女儿后颈,道:“无妨。”她神色坚毅,语气却冷酷,“陛下只太子一子,这么多年身边再无女子,更无后嗣。只要你生下儿子来……”哪怕太子废了也无妨。
  鲁元到底与太子泩做了夫妻,年岁也小,听得心慌。
  吕雉看女儿神色不安,反倒愣了愣,才知失言——便如她当初嫁给了刘邦,新婚燕尔之时,焉得不关心?
  鲁元轻声道:“那我时常劝着殿下点……”
  “傻孩子。”吕雉柔声道:“你劝他,他听么?只能叫殿下远了你。听娘的话,太子殿下对陛下的不满,是从那个蒙氏阿南做太子伴读之时,就开始了的,至今已经十余年,岂是你只言片语能改了的?”
  当初胡亥为了起用蒙盐,把阿南送到小团子身边,叫俩人作伴。
  朝夕相处,阿南成了太子泩最亲近之人,是密友也是亲人。
  可是胡亥却几乎诛杀了蒙氏阿南全族男丁。
  有这样的阿南在身边,太子泩对疏远的父皇又会怀有怎样的情感呢?
  人之感情,幽微细腻,枝蔓横生,是初来之时的胡亥所未能预见到的,经年累月,便悄无声息地成了来日悲剧的伏笔。
  第177章
  吕雉抚摸着太子妃柔顺的长发, 低声道:“所以这不是你能改变的事情。太子殿下来找你说话, 你只安静听着便是。”她粗糙的手顺着长发滑下来, 最终落到太子妃肚子上,“好好养身子。”
  鲁元静默着,点头算是答应了。
  吕雉笑道:“好了,这是喜事。我还要去见陛下,咱们改日再说话。”
  鲁元送走了母亲, 一直维持着的笑容便消退了。
  她神色郁郁坐在窗边,任由侍女为她梳理着乌黑柔顺的长发, 却始终无法理顺自己的内心。
  章台殿中, 胡亥单独接见了吕雉。
  听到通报之后,胡亥起身, 快步上前,迎到吕雉,引她入殿, 笑道:“该是朕去向王太后道喜,反倒劳烦您来一趟。”
  皇帝亲迎,那是给她的体面;她若是真应下来,却就是她不知进退了。
  吕雉露出得体的惶恐之色,道:“陛下言重了。您乃四海之主,总掌天下, 日理万机……”
  “罢罢罢,咱俩就别互相吹捧了。”胡亥笑着打断了吕雉的恭维,道:“去见过太子妃了?唉, 可惜朕并无女眷,无法引导太子妃,好在有您在,可不比什么都强?”
  胡亥后宫一直空虚,子嗣只太子泩一人。
  放到十几年前,李斯等人还动过往皇帝后宫送人的念头;可是如今胡亥重新梳理了一遍大秦江山,威势极重。虽然胡亥于政务上,对待朝臣算得上仁厚温和,然而众臣对皇帝私事,却无一人敢置喙。
  如此数年,竟成禁忌。
  吕雉自然不会去碰这处“禁忌”,只笑应道:“太子妃一切都好。臣给她选几个得力的婆子——这些方面,陛下不必担心。”
  胡亥点头,寒暄过了,切入正题道:“朕请您来,还有一桩大事——赵王张耳谋反之事,你可听说了?”
  吕雉是一点就亮的聪明人,道:“听说了,他儿子张敖已经入狱——幸亏陛下及时察觉。”又道:“我与张耳,早年也算相熟。他不是个糊涂人,只是一时做了糊涂事——陛下有好生之德,若不愿再兴干戈,臣可以修书一封给张耳,劝他自缚来咸阳……”
  这正是胡亥所想。
  胡亥笑道:“那就要偏劳王太后了。”
  吕雉也忙笑道:“陛下折煞臣了。”
  一时吕雉写好给张耳的信。
  胡亥在旁看过,似是随口般说道:“这给孩子起名也是件难事——太子妃若这一胎是男孩,那可是我大秦的皇太孙啊!名字马虎不得。”
  吕雉心中一震,镇定笑道:“的确是马虎不得。”
  胡亥摇头叹道:“幸福的烦恼啊。”
  吕雉想到女儿还有女儿腹中孩子,面上笑容真实了几分,也柔和了几分,她轻声附和道:“……可不是么。”
  如果人生最大的烦恼,就是该给即将降生的子孙们起什么名字,那实在是太过幸福的一生了。
  而另一边,太子妃鲁元毕竟还那样年轻,又与太子殿下新婚燕尔,怎么能忍心看着枕边人一错再错呢?
  她终归是没有完全听母亲的话。
  夫妻床间私话,当太子泩再度对皇帝口出怨语之时,他惊奇得发现,他的妻子不再像从前那样只是安静而又宽厚得听着,给他安抚与支持了。
  她现在会劝他收敛,甚至——她有时候甚至会站在皇帝那边!
  太子泩与太子妃这对小夫妻,生平第一次有了争吵。
  说是争吵也不准确,太子妃始终低声细语。
  而太子泩碍于妻子孕中,硬压下了脾气,摔门而去。
  承乾宫中的动静一丝一毫都瞒不过皇帝的耳目去。
  很快,因为“摔门而去”这举动,太子泩又接到了皇帝的申饬。
  太子泩又怒又怕,连续几日独宿,只与阿南、张芽等人相伴。
  张芽瞅准时机,借着张伯做寿一事,把太子泩引到了家中。
  太子出游,也是层层的护卫,浩浩的排场。
  张伯等人万万没想到太子殿下会亲临寒舍,都吓得不知该如何放手脚。
  唯有在这农人之家,太子泩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身份的尊贵。
  张婆张罗着要给太子泩准备吃食。
  张芽道:“都别瞎忙了!殿下什么没吃过?你就是端出神仙用的吃食来,也比不上殿下日常用的一二分。”又道:“叫二丫把我前番带回来的细糖取些来,热盏蛋汤来便是了。”
  二丫早得了消息,着意打扮过的,从里面挑帘出来,绿袄红裙,大俗的颜色却穿出了一股人间烟火气。她笑骂道:“狗东西!一回来就知道叫着要吃的!”眼波流转,别有媚态。
  张芽斥道:“胡说什么!这是太子殿下!”
  二丫这才似吃了一惊,下死劲剜了太子泩一眼,把手中帘子落了,退回到里屋去。
  太子泩久在宫中,乍见二丫这等泼辣民间女子,也觉新鲜有趣,盯着摇晃的帘子,不无遗憾道:“无妨——你骂她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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