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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节

  第二百一十六章 静水流深,沧笙踏歌(上)
  再次醒来,我也不知是冻醒还是饿醒的,总之是醒过来了,全身跟车碾过一样的疼。天色还不算大亮,灰蒙蒙的感觉,我停下来的地方是一棵很粗的树旁,还有一些灌木,而距离我七八米的地方便是一条河水湍急的江河,我不禁吞了下口水,这家伙要是没有这棵树我可不就直接滚进水里去了?
  我将自己的身子藏进灌木中,好在现在是冬天,蛇虫之类的东西都冬眠了,不然我可没有把握能占领这么大的灌木丛。我在身上所有的口袋里掏着,除了那些顺来的银子外,就只有一块质地上佳的玉佩,就连那幅《醉卧茶山图》都被我给丢了,大概是逃跑时从衣服里面掉出去了。现在只求他们不会找到我,我目测着这条河有多宽,看我能不能游过去。
  如果这里是苏国的话,我的处境实在算不上多好,想了想,我便将身上的斗篷脱了下来,团成一个团绑结实后便塞进了后背里,这样我便成了一个驼背。我将身上的锦袍脱下来弄成破破烂烂的样子,好在地上的泥都是湿乎乎的,再好的衣服在地上滚一遭,保准谁也看不出来这衣服曾是多么好的衣料。这些都还好说,可是我这样脸就成了个难题了,若是用泥巴把脸弄脏的话,肯定有人会怀疑我是故意的。
  这么想着我便伸手扯身旁的灌木丛,扯下几片叶子搓呀搓呀,搓了一会儿突然觉得手上黏糊糊的,拿到眼前一看,妈呀,绿莹莹中泛着点点黄,这个色可是够吓人的。灵台一开窍,我赶紧扯下更多的叶子,搓碎后往脸上,脖子上,手臂上涂了厚厚一层,边涂我还边想不知道会不会有过敏症状。
  我穿好脏兮兮的外套,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人之后我便挪到那河水边,借着水光照一下我现在的样子,当我将脖子往前一伸之后:“哎呀妈呀!可吓死我了。”
  想起适才在水中看到那不明生物的倒影时,直接将我吓的跌坐在了水边,脸上是有绿有黄,看的我一阵想吐的感觉,那好像是什么传染病一般,那绿色更像是将死之人脸上的颜色。我抚着早就2的心口,眼下莫说是别人,我自己都有点认不出自己来了。外表都还好掩藏,最难的便是口音问题了,相对于南方人说话的轻柔,吴侬软语般,我可是地道的北方人,学肯定是学不来的。
  就在这时,一艘不小的画舫从河面划过,仔细辨认了下确定不是苏流水那一艘之后,我开始呜呜着招手,没办法,只有装哑巴了。在我呜呜的哭泣招手好一会儿之后,画舫上才放下一艘小船向着我的方向划来。划船的人在来到我身前时,显然被我的脸吓了一跳,那艘可怜的小船也差点就这么翻过去,幸好我手疾眼快的踩着水帮着稳住了那小船,许是这么个小动作要拿划船的人多少对我生出一些好感,没怎么为难便要我上了船。
  在小船上我比手画脚的,多少也让划船的男子得知我是个哑子,似乎更为同情起我来。爬上画舫,划船男子带我上了二楼,躬身立在外厅之中,在外面冻了很长时间的我,突然一暖便忍不住的想咳,虽然我极力隐忍,可还是多少咳嗽出两声来。
  “四爷,刚刚招手的是个哑子,看样子像是落了难了。”带我上来的男子也和我一同站在外厅中,声音中很是恭敬的感觉。
  内厅和外厅之间隔着天青色的薄纱,虽然这个颜色看着很素净,可这么个季节还用这种颜色的薄纱还真是不怕冻死的人才干的出来的。内厅中传出懒洋洋的一声嗯声,然后便是一个有些尖细的嗓音:“四爷,以小的看还是趁早将那家伙赶下去吧,一看就是个病唠,看他那咳嗽的样指不定是肺痨呢。四爷您可是千金之躯,万一有个什么,他就是赔上十条命也不值呀!”
  听到这狗奴才的话,我这咳嗽当即就被我强制的给停下了,那划船的男子转首怜悯的看了我一眼,难不成这里不兴主子当家,都是奴才做主?我想我应该为自己争取一下了,于是我啊啊着又比手画脚了一番,看懂我意思的划船男子又躬身向着内厅说道:“四爷,这哑子似乎识的几个字,想要纸笔写些什么。”
  这下那个慵懒的声音才答道:“哦?哑子也会写字,这倒是新鲜,爷我还就要看看他能写出个什么名堂,阿四,拿纸笔给他。”
  原来划船的男子名叫阿四,自阿四手中接过笔墨纸砚,我独自研好磨,在外厅的矮几上铺好了雪白的兰花宣,提笔的瞬间,脑子中灵光一闪,便在纸上写开了,听这四爷的口气,应该是个很不拘礼法之人,我若是长篇大论一番的话或反而会适得其反。
  我尽量在脑中回忆着月尘的字迹,无论是谁看了月尘的字都会觉得那字飘逸潇洒,我不能依样画葫芦还不能依样画瓢?唰唰唰写完之后,阿四便代我将那兰花宣递到内厅之中,那被唤作四爷的慵懒声音念道:“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择膏梁,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是的,在我脑子灵光一闪的刹那,我便想出了《红楼梦》中的好了歌注解,用这来捏造一个辛酸的人生来博得这四爷的同情,或许就不会将我赶下这画舫了。在念完之后,内外厅都沉寂了下来,好一会儿那天青色薄纱被掀开,走出来的男子身着蝴蝶纹天青色长袍,下摆绣花牙色中衣,腰系黛蓝色丝绦,外罩黎色披风,总体看上去应该是个很素雅的人。
  “啧啧,见了还真不如不见,不见的话爷又觉得能写出如此文章之人实在可惜,想不到你还真是集所有不幸于一身呢。不过,你倒是很聪明,知道爷定不爱看那冗长的文字,这般简短的将自己的辛酸写出来很不错,阿四,带他下去安置下来吧。”四爷在我还没看到他的脸时便吩咐要将我带下去了。
  没办法,谁叫我现在不只要扮演个哑子,还要扮演个驼背,说不定我现在看上去起码有四五十岁呢。弯身揖了一下,正要跟着阿四下去时,那四爷突然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对呀!我该叫什么名字呢?我忍不住的瞠大双眼脑子迅速思考起来,一阵风吹来,我再度灵机一动,手指着空中挥了挥,意思是我的名字叫如风,多好的名字呀!可显然没有明白我意思的四爷沉吟了一下说道:“也是,你飘摇天地之间,以前的名字是该随风而去了,这样吧,爷我赐你个名字,就叫小九吧。”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我差点忘了装驼背,一抬头就直视起来眼前的男子,三十多岁的年龄,皮相也是极好的,最为出彩的便是那红艳的嘴巴了,因为那是他全身最为鲜亮的色彩。而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也是个有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不过怎么看都觉得他太过娘娘腔了,见我先是看了四爷,后又瞄了他,这个狗奴才立刻显出一副狗奴才相来,对我呵斥道:“大胆,看什么呢?往哪看呢?给你名字是给了你脸了,怎么还给脸不要脸呢?”
  看来这个脸我是非要不可了,只能挤出一个笑来,对着那四爷躬腰行了个礼,心中却在暗骂,你丫的不会取名字就不要帮人家取,什么阿四,小九的,就不知他身边那狗奴才叫什么名字了。
  “阿一,不要那么凶,好了,阿四,你带小九下去吧,爷我乏了。”四爷转身回了内厅,我一下子呆在了原地,阿一?天天叫不知道别不别扭?看来我是排行老九才会叫我小九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静水流深,沧笙踏歌(中)
  因为我装的是个哑巴,很多事自然是不好打听的,本来只是想要搭船,这下竟然成了人家的家奴了,再加上我现在这样的相貌,除了阿四,其他的无论是一二三,还是五六七八都对我爱答不理的,就只余我这个九和他那个四还算是惺惺相惜。阿四也识字,只是不多,所以我也只能和他进行一些简单的交谈。
  直到上了这艘画舫的第三天我才知道,我上画舫的地方早就已经是南朝的地界了,而此行这艘画舫的目的地便是南朝的都城——临安。我不知这算不算刚出虎穴又入狼窝,在苏国有人要杀我,在南朝我这个大祈的公主身份也不见得会好使。
  “小九,小九你尝尝,这是四爷刚赏赐的醋鱼,四爷只吃了一小口,嫌有点酸便赏给我了,我一下都没动,还热乎着呢,你快点来吃。”阿四端着一大盘醋鱼腾腾从二楼上下了底下的船舱,将还冒着热气的一盘醋鱼搁到了我面前的矮几上。
  这阿四真不是一般的实在,估计是那种同情心泛滥的人,恨不得能救全世界的救世主,就冲这点我也就心安理得接受阿四的救助与可怜了。基于我脸上绿绿黄黄的颜色实在是个不安定因素,因此在这最下层的船舱之中,愣是给我安排了一个单独的房间,这可把我乐坏了。一来我就算不洗脸也没人知道,二来我一个女子总算不用和那些个男人们挤在一起,三来也不会有人发现我不是个驼背了。
  对着阿四笑了笑,我接过阿四递来的筷子便夹着一大块醋鱼肉往嘴里放,很好吃,大概是那个四爷不能吃酸的原因吧,我倒是觉得很好吃。我用手比划着,意思是要阿四也吃,不要光我自己吃。
  阿四伸手挠挠后脑勺笑着道:“你吃吧,小九,我在家里时好东西都是弟弟妹妹们吃完我才吃的,虽然一般都剩不下是什么了,可是只要柱儿吃的话就一定会给我留下一份的。”
  我看着阿四那灿烂的笑意,放下筷子取过身边的宣纸写道:“那柱儿现在去哪了?”
  阿四看了纸上的字之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我想我的问题是戳到他的痛处了,我想是得不到回答了,又拿起筷子夹起醋鱼,刚放进嘴里一块鱼肉,阿四突然开口道:“柱儿和小九你一样,是个哑子,我家穷,小时候爹娘干农活,柱儿都是我带大的。柱儿七岁那年,我家遭逢变故,便是唯一能糊口的几亩薄地也相继被官府强行征收了去,我爹娘便将我卖给了牙婆。”
  一口醋鱼差点将我的嗓子眼给堵死,猛烈的咳嗽起来,阿四赶忙给我倒了杯水,喝下水后,我仔细的看了看阿四,除了有些黑之外,一口白森森的牙傻笑着就这么外露在我面前。我拿起纸笔写道:“那柱儿呢?我问的是柱儿?”
  阿四勉强的笑着说道:“我被卖的第二年,家里发大水,柱儿是我家最小的孩子,所以就被水冲走了,后来我爹娘找到他时已经被饿死了。”
  饿死?八岁的孩子被饿死?我有些惊讶的看着面前的阿四,倘若是心儿的话我不敢想,我是不是还能这么继续活下去。虽然阿四挤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可我还是在那双善良的双眼中看到了点点水光,虽然很浅。正要拿过纸笔写些能安慰他的话,却不想那个‘阿姨’的尖细声音传来。
  “小九,小九,四爷叫你过去呢。”‘阿姨’嫌恶的打量着我的这间船舱,拿着块粉色的娟帕不断的捂着嘴巴和鼻子,看起来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我心头忽的一跳,那四爷不是说我这样貌见了还不如不见的吗?怎么几天都没什么动静这会又叫我去干嘛?我愣了愣,有些无措的看向阿四,阿四对着‘阿姨’点头哈腰的问道:“请问管事,不知四爷叫小九有什么事呀?您也知道小九样貌不好,怕会吓坏了楼上的姑娘们。”
  是的,姑娘们,既然是画舫又怎么可能少的了那些个花魁娘子们呢?‘阿姨’更加嫌恶的看了我一眼:“我也觉得,就他这幅德行,不吓坏了那些跟花儿似的姑娘们才是呢。可四爷说这小哑子会作诗,要他上去做两首诗助助兴。”
  作诗?助兴?我在心中将那个四爷腹诽了不下八百遍却还是不得不跟在这个娘娘腔的阿一后面向二楼走去。“你倒是走快点呀!磨磨蹭蹭干什么呢?真不知道爷留你做什么,真是的,看你这幅德行,看见你爷我就想吐。”娘娘腔阿一一路上都在埋怨我,或者说在骂我,欺负我不能开口骂回去。
  我面上挤出一副讨好的笑脸,心里骂道‘妈的,你试试驼背走能走多快?早晚有一天老娘非要你变成的驼背不可,哼’。
  “哎呦天哪,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你,你记住,以后不准你再对着我笑,吓死我了。”我满脸黑线的看着娘娘腔阿一双手合十对着天空拜了拜,似乎看到我的笑是件多么晦气的事情般。
  阵阵丝竹管弦声在我还没走近时便已经听的很真切了,还是上次的那个外厅,只不过这次内厅中时不时的会传出一阵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我满脸黑线站在外厅中,不断的在心中对自己说道‘你是一棵木头,你是一棵木头,非礼勿听非礼勿听’。
  “四爷,小九带到了。”阿一没再搭理身后的我,独自步进了内厅中。
  “嗯。”还是一声慵懒的声音,然后便是一些更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还伴有阵阵喘息,或粗重或纤细。我只能箱根木头桩子,呃,顶多是课歪脖子树,立在外面,在站了一会儿后我甚至开始佩服起那些常年拍马屁,点头哈腰的人们,这长时间弯腰可真不是正常人干的活。我瞄了瞄那层天青色的薄纱,想着我既然看不到他们,那他们也该看不到我才对,我一点点的向着身后的太师椅蹭去。
  眼看着马上就能坐下休息了,一阵慵懒且带着某种餍足的声音问道:“才站这么一会儿就累了?九爷你的身子还真是金贵呀!”
  我脸更黑了,这四爷简直就是个神经病,难不成叫我在这里站这么久就是为了要我听到床第之事?或者是专门来羞辱我玩的?还有什么九爷?谁告诉你我是九爷的?你取个破名字别人就非得叫这个破名字不成?我腹诽的正欢快,薄纱掀开,衣衫本就有些凌乱的四爷,身旁跟着个美女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好事般的帮着整理衣衫,在我看来是越整越乱。
  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四爷身旁的那个女子,水眸皓齿,脸颊尤带着娇俏的红晕,额头上更是带着几颗香汗,这样的季节,得激情到什么地步才能香汗淋漓呀?我其实是拿着佩服的眼神去瞧的,可在四爷看来就不是那么个味了,带着点讥诮的慵懒声音问道:“小九也觉得爷身边这女子美吗?”
  这是个不好回答的问题,若我说不美肯定伤了姑娘的自尊心,且还会得罪她,万一她再吹吹枕边风的话,免不得我就会从这艘画舫上消失了,可我若是说美的话,以这四爷的个性定然又会讽刺我一番,说不定会觉得我在觊觎他的女人。我为难的想,到底该怎么回答才能谁都不得罪时,四爷身旁的女子转身看了我一眼,就是这一眼解决了我的大难题。
  “啊,四爷,奴家好怕。”美丽女子做出一副西子捧心的样子依偎进四爷怀中,说什么都不肯再看我第二眼。
  我眼珠子一转,便将本就弯着的腰再往下弯了弯比划着,阿一拿来纸笔我才在纸上写道:“小的刚就在想自己的这幅尊荣别吓着姑娘,却不想还是吓着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静水流深,沧笙踏歌(下)
  看到我这么自嘲的解释,四爷总算是扬起嘴角笑了笑,若不是真的看到他笑,我甚至怀疑这个人连笑都是懒得笑的。奇怪的是看到他那么懒懒的和那位美人靠在一起,你只会联想到这个人懒,而不是有病或者体弱之类的,也是,谁家体弱的人能那么,呃,非礼勿言。
  “古语有云,人不可貌相,小九你也不必如此自嘲嘛。”四爷一笑,似乎全世界都解放了般,我跟着松了一大口气。
  松过气之后我又觉得不对劲,像他这种人除非是慈禧的老公——闲疯(咸丰)了才会想到某一号比较有趣的小人物,比如眼下相貌丑陋,是个哑子兼驼背的我,我比较有趣的地方大概就是能写几个字,或许还能做几首诗。
  “爷,难不成这小九还有什么过人之处不成?”四爷身旁的美艳女子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看向我时不再是怯生生的样子,其实我想他多半是不想四爷觉得她是个以貌取人的肤浅女子罢了。
  四爷伸手搂住美艳女子的腰,以我的角度正好看到他似乎还捏了一下,伴着美艳女子的娇呼四爷难得爽朗的笑出了声道:“梅儿,莫要小瞧了小九,他可是满腹经纶的才子呢,你这几日不是正埋怨没有新的唱词了?正好就叫他来你给填上几首,岂不是件乐事。”
  我就知道,就知道这是吃饱了撑着拿我寻开心的,你以为作诗是吃饭喝水呀?张开嘴就能吃能喝的,我这里埋怨着,谁知那被唤作梅儿的女子还真走到我面前,一脸的诚恳向我福了下身子,朱唇轻启,吐气如兰的说道:“奴家临安人士,自幼便长在揽春楼,希望小九公子能不嫌弃冷梅出身,赐几首唱词。”
  人家既然唤我公子,我也不能失了礼节,忙双手抱拳作揖还礼,拿起纸笔写道:“在下实当不起姑娘如此大礼,承蒙姑娘不弃,小九愿意试上一试,若是作的不和姑娘心意,还望姑娘言明。”
  看到我的字,梅儿欢快的奔回懒懒的斜靠在太师椅上的四爷身旁,摇晃着四爷的手臂娇俏的撒娇道:“爷,小九公子答应了,等会儿爷就帮梅儿谱曲好不好?”
  “嗯。”四爷还是一个单音字节,不过一双有些媚气的眼睛倒是在盯着我看,似乎在斟酌着什么般。
  她在那边撒娇,我在这边挤脑子,拼命在脑中想着一些描绘女子辛酸的诗词,若说最为感伤的莫过于林妹妹的葬花辞了,我在矮几上铺好兰花宣,便跪坐在蒲团上,心中却在暗骂,这驼背坐蒲团上还真不是一般的难受。小心的瞄了一眼四爷,我提笔在纸上写道:“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手把花锄出绣闺,忍踏落花来复去。天尽头,何处有香丘?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这首《葬花吟》是我迄今为止,所看过,并且认为最为伤感的代表了,那种浓浓的哀,深切的悲,一度让我觉得有些无法呼吸。虽然我没有写全,可葬花的精髓却都写了出来,倘若那叫梅儿的女子真的是个才女的话,便没有理由不为此而倾倒。
  果然,当阿一将那《葬花吟》递到梅儿手上后,只读了几句,梅儿漂亮的凤眼中便蓄满了泪珠,不敢置信的看向如此丑陋的我道:“适才冷梅还对公子半信半疑,初见公子时更是在心中暗嘲公子相貌,却不想公子面陋心灵,是冷梅见识短浅了,还望公子莫要怪罪冷梅。”
  我本想伸手去扶她的,可想到她似乎是怕我这幅样貌的,于是摆摆手,示意无所谓。一直没出声的四爷自冷梅手中接过那首,看完后便一直冷眼看着我,也没说话,这不免使我心中都打起鼓来,甚至后悔自己没事找事,随便填一首中庸点的给她不就行啦,干嘛非得把那振腹之宝给拿出来。
  “阿一,把琴拿来,爷答应了要给梅儿谱曲,自然是不会失信于梅儿的。”四爷站起身向我走来,一脸的闲适。
  就在我想着这家伙要干嘛时,却不想四爷竟然伸手摸了一把我的脸,我心中大骇,莫不是这四爷透过我丑陋的外貌依然看到了我敏感脆弱的小心肝,更甚者还发现了我是个女子的事实,所以才会有此举动?那我岂不是危险了?没想到呀,世风日下,我明明装的如此看不下去竟然也会有人对我有不轨的想法。
  “你脸上是怎么弄的?绿中带黄的,看着可真恶心,爷我真是疯了,竟然允许你在爷的画舫上待着。”四爷一脸嫌恶的拿出娟帕擦起手来。
  我松出半口大气,好在,好在这灌木丛的叶子不沾水不掉色,不然的话还真是不敢想。就在我暗暗庆幸时,抱着把七弦琴出来的阿一又开始了添油加醋:“四爷您总算看到了,一看这小九病怏怏的样子就知道晦气,还是赶紧打发他下去吧。”
  我又一次在心中腹诽起来,仔细思量着我上了这画舫的这几日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这个娘娘腔了,让他是对我怎么都看不顺眼,千方百计的要将我赶下画舫。四爷没搭腔,走到放置古琴的矮几旁,一撩衣袍落座在了蒲团上。我不知道这个四爷琴弹的怎么样,可一看他那架势,即便弹奏的不怎么的,估计也没人敢说出来的。
  当琴音如潺潺流水般向我的耳膜袭来之时,我才知道我有多么的小瞧人,南朝人本就比北方人热爱这些的琴棋书画之类的,这位四爷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因为他的琴技竟然能和月尘不相上下,在我心中月尘是神,而这四爷的琴技也就接近神了。
  梅儿脱去厚厚的披风,自身后的丫鬟手中接过长长的彩绸,我不禁有些瞠大了双眼。见我这个表情,四爷抬头看了我一眼说道:“这彩绸舞据说是大祈长乐公主当年为了给祈帝祝寿所表演的,当时那长乐公主应该还只有九岁,却已可见天下第一美人的气韵,而当年有幸目睹了那场舞的人们更是将那长乐公主传的神乎其神,天上有地上无的。不知小九可对那长乐公主有所耳闻?”
  岂止是有所耳闻,我天天都能见到她,我一照铜镜就能看到。可是我不能这么回答的,尤其在四爷那说不出什么意思的眼神下,我摇摇头,尴尬的笑笑,表示自己孤陋寡闻了。
  整理好身上的彩绸的梅儿却向我走来两步,浅笑着道:“小九公子当真是孤陋寡闻了,那长乐公主是女子中的豪杰,脂粉堆里的英雄,乌孙进犯大祈边境多年,祈帝不理会朝政,朝中也无人请命出兵,倒是长乐公主,杯酒借兵权,仅以十万兵力却将乌孙二十万大军杀的只余数万人,如此女中豪杰,此生莫说是结识,即便远远看她一眼也是无憾的了。”
  就梅儿那眼神来说,若不是我知道她说的是我,我还真以为她发花痴了呢。而一直拨弄着琴弦的四爷却双眼灼灼的盯着我看,看的我是毛骨悚然。就在我想着这么转移话题时,一直侍立在四爷身边的阿一酸溜溜的说道:“梅儿小姐难道不知传言都是不可尽信的吗?说不定那长乐公主只是浪得虚名,大祈人只不过是在给自己脸上增光罢了。”
  “小爷说的是,是梅儿见识短浅了。”梅儿低垂下头,刚刚眼中那种光彩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是我错觉吗?这梅儿虽是个妓女,可也正得宠,怎么倒似很怕娘娘腔‘阿姨’似的。
  这时许是四爷谱好了曲,流畅的琴音流泻而出,梅儿敛起心神,彩绸挥舞成花一般,声音更是如珠落玉盘般轻脆婉转。我以为《葬花吟》配这彩绸舞该是驴唇不对马嘴才对,却不想又别有一番味道在里面,这大概都要感谢四爷的曲了,哀伤却不至于无生气,梅儿的舞轻袅却不太过虚无,而最美的还是这首词,这首最能打动人心的词。
  “好了,梅儿你
  第二百一十九章 江上柳如烟
  明明是舞跳的美,琴抚的动听,就连曲都唱的那么感人,可我却一直都在流冷汗,不知是不是我在自作多情,总觉的那四爷在我看不到时打量着我,但愿是我自作多情了。天色渐渐暗下来时我才背着我的驼背一点点的回到最底下的船舱中,而阿四还守着那盘醋鱼,见我回来赶紧说要去帮我热一下,看着阿四跑出去的背影,我深深的体会到为何苏流水会利用那个小男孩勾起我的怜悯之心了,心儿是我身上最大的软肋。
  刚想直起腰来缓口气,却直觉身后有人,不是我有多么的警觉,也不是我有多超强的耳力,而是身后什么东西夹带着一股劲风扑向我的后背,直觉的反应使我一下子就转身看向了后边,然后便是脖子被人牢牢掐住,脚都要不着地了。
  我觉得我的黑眼球在向上转移,因为我看到的阿一越来越短,阿一哼了下鼻子问道:“说,谁派你来的?”
  我心凉的半截,拼命的挥动手解释着,这时候我若是开口说了话那才是大麻烦,倘若他是受四爷的命来杀我也就罢了,倘若是他自浊主张的话他的胆子应该还不至于那么大。看着阿一似乎抓住了我什么把柄般笃定的神色,我反而是惴惴不安起来,难不成真是四爷要他来杀我的。
  “不说?爷有的是整治人的法子,你是要挨个尝遍了才肯说吗?不要不见棺材不落泪,爷的耐心可是有限的。”阿一一脸嫌恶的看着我,一只手掐着我的脖子,另一手居然去拿帕子捂鼻子了,完了。这次死定了。
  就在我以为我死定了的时候,阿一突然放开了手,害我垂直落体嘭一下就摔了下来,两只脚先着地,接着便是一阵又疼又麻的感觉。我大口大口,拼命的去呼吸着我所能呼吸到的空气,这活活憋死比那溺水的感觉还要难受,难受的我想哭,可我及时提醒自己把泪给憋回去了。无辜的看着面前的阿一,我爬着拿过纸笔写道:“小九真的不明白爷在说什么,四爷答应救小九,还赏了名,给了安身之地,小九怎么可能是谁派来的呢?就小九这不中用的样,谁会派小九来呢?”
  其实我写的都是些废话,显然阿一在看到时也觉得我写的都是些废话,因为这个该死的娘娘腔竟然一把抓住我的头发将我的脸拉到他面前,奸笑着道:“是不是那个小孩派你来的?说了的话,爷就饶你不死,不然的话···”
  我看了看阿一那比沙包大的拳头,吞了吞口水,可我毕竟不是那个小孩派来的,要我怎么承认,万一承认了还是露出马脚的话不还是一个死?横也是死,竖也是死,横竖都是死的话,我就勉为其难的承认了吧。正要在纸上写认罪书,却被一个柔柔的声音打断了。
  “小九公子,小九公子你在哪?”梅儿的声音已经距离我所在的船舱很近了,大概在距离舱门三米左右的距离,当然这是我的耳朵判断的,不是眼睛。
  阿一脸上闪过一股杀气,又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才转身出了船舱,我没听清阿一和梅儿两人有什么对话,此时我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在扑腾扑腾的,眼前一阵阵的犯晕,大概是脑细胞死了太多的原因。
  “小九公子,你怎么坐地上了?”梅儿小心提着衣襟,身后还跟着两个小丫鬟。
  我不着痕迹的擦去额头上的汗,摆摆手示意不小心跌倒了下去,有些苦难的爬起来,宽袍下的双腿都还在不住的打着颤。梅儿也不知是真的没看到,还是故意忽略了我的不对劲,浅笑着说道:“中午小九公子为冷梅填词,冷梅还未曾谢过公子,正好刚冷梅做了些小点心,拿来给小九公子尝尝。”
  说着自身后的小丫鬟端着的托盘中拿出几只小碟子,一一摆放在我这间船舱中唯一的矮几上,我看了一下都是些在雁城吃过的,我不免在心中想着,这南北的点心小吃都还一样不成?
  “莺儿燕儿,你们去外面守着,我和小九公子絮叨两句话。”梅儿不着痕迹的将两个小丫头打发出去,拉过一旁的蒲团跪坐在上面。
  拿起象牙箸夹起一块梅子糕递到我面前:“小九公子尝尝,这是冷梅家乡的一种小吃,在南朝一般是吃不到的。”
  家乡?我伸手接过那块梅子糕看了看,不就是普通的梅子糕吗?难不成这梅儿是大祈人?而非南朝人士。我笑了笑,将梅子糕往嘴里塞,入口也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甜而不腻,酥软不失香脆。一时之间这梅子糕倒打倒一切惊慌疑虑,让我连刚刚差点死在阿一手下都忘了。
  “冷梅不知为何,竟与小九公子莫名的觉得亲切,冷梅到这南朝十多年了,还从未遇到如公子这般勾起冷梅对家乡思念之情的人,公子莫要笑话冷梅才好。”
  我将手中的梅子糕一口全部丢进嘴里,拿起纸笔写道:“能得姑娘如此看待,是在下的造化。听梅儿姑娘这话,似乎不是南朝人士。”
  看完我写的字,梅儿扬起有些凄凉的笑:“冷梅本是北朝,不,是大祈人士,祖上虽比不得侯门将相,却也是叔伯们一大堆都是朝堂命官。玄德皇帝讨伐乾帝之时,正是家父担任家主之时,因当时明哲保身故而在玄德皇帝称帝后,我父亲等几位叔伯不受重用,时日一久,父亲并拿下叔伯们都辞官归田了。说是归田,其实我家旁支左系家业够大,历来便有靠经商持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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