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界公敌 第587节

  吴骇看着面前的白衣男子，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说：“这种小事也要麻烦师父，我其实很过意不去。”
  “无妨，有胆量劳烦为师的人不多，师父想在有生之年多过几天有意思的日子。”白衣凡主的语气有几分落寞，“师父不讨喜，从来就没什么朋友，更没有说得上话的人，你能想到师父，师父并不反感。”
  凡主在他们面前总是很没高人样，再糟糕的样子都见过，因此说什么话都不觉得奇怪。
  由于他本来的样子过于好看，显得非常不好接近，敢盯着他的脸看的人，恐怕除了吴骇再没有别人。
  吴骇道：“只要师父不介意，以后我经常叫你。”
  谢宇策道：“你也稍微客气点，主宰是能随便叫的吗？万不得已的时候叫一叫也就罢了，如果没什么事却耽误他老人家的时间，耽误了大事，你担当得起！”
  凡主见他俩争执，目光柔和，仿佛长辈看着自己的孩子。
  吴骇突然想到：“师父，谢师兄的转世身进出凡界会魂体分离，那之前我们从龙源界带回来的人怎么就不会？”
  凡主看着他，说：“我忘了说了，不是凡界土生土长的人，哪怕是龙源界的人进出凡界也会魂体分离，但我那时候已经把你俩视作弟子，也就小小开了个后门……怎么，你想要佛子来做客？”
  “不用不用。”吴骇赶紧摆手。
  凡主认真思索了下，说：“基本上从你体内世界带过去的人，我都默认不会魂体分离。”
  吴骇两眼放光，很开心地道：“这么好！”
  凡主点头道：“因为你俩很乖，听了师父的话不去创世，能带过来的人都应该是你们信任的人，所以无妨。师父不是个好师父，不知道将来会怎样，只能尽力补偿。”
  吴骇安慰道：“师父别这么说，选择在我，我怎么样都不会怪师父的。”
  凡主笑了笑：“你就会说师父好话，有事就叫师父，师父随叫随到。”
  吴骇看呆了，直到虚影渐渐消散，谢宇策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回魂！”吴骇这才恢复如常，还忍不住夸赞道：“师父真好看啊。”
  谢宇策回了句：“有胆量你可以追，这我不反对。”
  吴骇说：“不敢不敢，师父是天上雪、人间月，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谢宇策冷漠地扫了他一眼：“没胆量。”吴骇看着他就忍不住舔舔唇，厚颜无耻地拉着他的手，色眯眯地说：“我喜欢可以亵玩的。我都有你了。”
  谢宇策本着极大的涵养，拽紧了他的魔爪往外走：“别贫了，看看是什么事，这边时间过得太快，快点解决，还有人在等你去龙源界接他。”
  其实用不着谢宇策提醒，吴骇已经在翻邮件，翻新闻，准备打电话。
  滴滴滴滴——
  意识连上军网，顿时蹦出好多条信息未读信息。
  吴骇越看脸色越不对，唰地看完，目光复杂，舒了口气，说了句：“还好。”
  “杨钦没出事？”谢宇策问。
  “出事的不是杨钦，”吴骇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叹了口气，道，“白起源要挂了。”
  白起源这个名字再念起来感觉有些陌生，他见识到了太多太多阴险狡诈，无恶不作的仙灵，有些记不起来他当年反感白起源的原因。
  “救吗？”谢宇策问。
  “救啊。救个人而已，应该只是小事一桩，是杨钦太急，吓到我了。”吴骇神色微松，“走吧，去医院。”
  如今第五大生态区的确蓬勃发展，科技文明日新月异，医疗设备也相当先进，第五大生态区地方不大却极尽富饶，是第一处与异盟达成一致的新生态区，也就奠定了高速发展的基础。
  白起源区长，那位被尊为华夏之奇迹的男人，有着极深的执念要振兴华夏，振兴民族，以极高的脑域阔度，却甘心坐在轮椅上全身心献给了生态区的发展建设，文明与建设，他不贪污受贿，不拉帮结派，不歧视外来异魂，一心想着利用异魂来提升军区力量。
  这个幼时就有着天真想法，被夺舍后依旧不改其志，将理想付诸于行动，贯彻到底的男人，在他有生之年，在他拥有足够的资本，踏足异界土壤，追求长生之道，他却一步也没有踏出过地球土壤。
  吴骇以前笑他天真，笑他把权力和地位看得太重，认为他庸俗。但真当他要走了，吴骇心里竟然有种很荒诞的感觉。
  最糟糕的人怎么就要走了呢？
  被誉为华夏之奇迹，用最残忍的手段砍伤自己粗鲁地灌注记忆好不容易活下来的人，有胆子对他下手还能活到现在的人，甚至作为长辈还恬不知耻睡了他幼时偶像的坏人，怎么才在他梦寐以求的高位上待了短短几年，就要走了呢？
  吴骇不知道他走进医院的心情，他是相救白起源的。
  只是在来的路上，看到沿途为区长祈福的巨大广告牌，以及广告牌边那些时不时朝着上面一身军装的长官行注目礼，并发出一声声叹息，甚至扼腕摇头的市民。
  第五大生态区很小，小到坐新世纪最慢的交通工具半天就能走完全部，但这里却成了科技最为发达的城中城。
  几乎每次他从外面回来，都会被家乡的变化所震惊。
  当年他从病床上醒来，从村子里到华城，见到华城的高楼大厦感到不真实，但现在的第五大生态区几乎每一个城市都不比华城差，尤其是靠近圣山附近的中心区，无可比拟。
  而规划统筹城市建设的正是白起源，这位曾被华夏军区当众处分并革职，也曾是各大军区大佬都嘲笑、讥讽、看不起的对象。他能坐上第五大军区区长的位置，传言都说是因为他有个好养子……几乎没人提过他的能力。
  在来的路上，吴骇打定了主意，他要救白起源，他想重新认识一下这个人。
  第五大生态区，军区医院，顶级病房。
  花篮，果篮，补品，几乎堆满了半间病房。除此之外还有异界才能弄到的奇珍异果，丹药，药剂，应有尽有。只是病床上的人仍在沉睡，
  “滴滴——”
  “吴骇上将，谢宇策上将，里边请，少爷等你们很久了。”门外管家的声音传来。
  门开了，杨钦听到声音，缓缓抬起头来，定定地看向来人，他似乎是疲劳过度，满眼红血丝，眼下青黑，头发还有两根翘起，难得是不修边幅的模样，却罕见的有种颓废美。
  白起源静静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身上手上满是管子，连接着仪器，那些仪器显示的数字都很低下，心率奇低无比，脑波也微弱。
  黑猫懒洋洋地蜷缩在窗台上，偏过头去继续睡，见到来人也没有叫唤一声。
  谢宇策留意到这只猫，而吴骇的视线落在白起源的脸上，魂力一扫，心不由沉了下去。
  “我听赵卓凡说你医术很高，他的身体也是你治好的，所以……抱歉，实在是麻烦你了。”杨钦神情淡漠，几乎看不出悲伤，他朝着谢宇策点头见礼，这才看向吴骇，礼貌地示意白起源的方向，“帮我看看他？看看他怎么样了，需要什么药，我去弄来。”
  吴骇叹了口气，说：“不用了。能用的药，这里都有……对不起。”
  杨钦问：“为什么道歉？”
  吴骇再次看向白起源的床榻，他甚至没有直接伸手去碰，就已经知道了结果，说：“我救不了他。”
  吴骇解释道：“不是我不救，而是我救不了。对不起。”
  杨钦像是怔然，又恍然，像是心脏紧缩了下，又像是松了口气，他的神情始终淡淡的，好像床上躺着的这人跟他没什么关系。
  完全不像发数封邮件，封封长篇大论，上百通未接来电，以及找上副统领，找去清寂岛，找元武，拼了命地联系他那般走投无路似的的急不可耐。眼前这个人似乎还是他印象中那个少年老成天塌下来依旧板着一张冷酷脸，好像没有什么承受不起，也没有什么能打垮的杨钦。
  吴骇觉得很不真实。
  “不用道歉，你是神医，连你都救不了，那就是真的救不了了。”杨钦抬眸道，“我能问问他是什么病吗？”
  第410章 临终遗愿
  吴骇说：“一定要说的话, 他身体机能衰弱, 心肺等器官受损严重，脑损伤等等这些问题, 医院的医生, 还有你接触过的异界医圣, 都应该跟你讲过。”
  杨钦怔怔点头。
  吴骇说：“但要我说，他没病。所以无治。”
  杨钦难以置信，却下意识地看了看房门，房门关得严实, 吴骇声音很轻，这话应该不会有除他们之外的人听见。
  “没病？”杨钦说，“你是不是说错了, 没病怎么就治不了？”
  “没骗你，”吴骇沉声道，“我救过很多病人，但只有一种病人, 我救不了，那就是自己都不想活了的人。”
  杨钦脸色煞白，说：“不可能！”
  吴骇嘶了一声，也觉得“自己都不想活了的人”这个定义放在如今风头正盛、前景甚好、人气极高的白起源区长头上，听起来就很不像话，但事实如此, 让他有种挫败感。
  这种挫败源自于他好像看错了这个人。
  吴骇问：“白区长平时是不是特别忙？忙到没时间吃饭, 没时间睡觉的那种？”
  杨钦皱眉道：“我不知道, 我绝大多数时候都在异界，我回来的几天他精神很好，空闲时间好像很多，平时怎么工作我不知道，但他的脑域阔度高，工作效率低不到哪儿去。所以平时吃饭……管家！”
  管家已经是白起源宅子里的老管家了，宅子里的佣人换了一波又一波，但管家始终没变：“并不闲，先生工作不分白天黑夜，他好像不需要睡觉，我看他精神很好，也听说脑域阔度高的人不需要休息，有类似冥想法可以恢复精神气。平时非常忙，先生经常顾不上吃饭，他胃口又不太好，说是有少爷给的灵药，所以曾有很长一段时间不用做饭，家里的佣人没事做所以才遣散……先生让我不要告诉少爷，所以就没有多嘴。”管家一脸哀色。
  杨钦的表情难看到了极点，白起源并没有类似的冥想法，他也从没教过，因为约定好让被异魂夺舍的白起源作为一个平凡的地球人，将来寿终正寝！
  一切都很正常，直到白起源病危，倒下至今，他都被蒙在鼓里，起初还觉得不是什么大事！
  杨钦道：“凭这些就能证明他不想活？我给他弄来了那么多续命的药，他都已经吃了啊！”
  吴骇看了眼旁边的黑猫，说：“你给的灵药可能都被他喂了猫。”
  杨钦滞住了，目光死死盯着那只过分健康的黑猫，白起源不吃不喝累垮了身体，黑猫却长得很壮实。
  吴骇摸了下白起源的手腕，魂力探进去仔仔细细地探了遍，说：“果然没怎么吃。不然我真不知道，就他这个年纪，在医疗条件这么好、还有你护命的情况下，他是怎么把自己的生命透支到这一步的。”
  白起源的魂火已经快熄灭了，如果是求生欲很强的病人，就算魂火弱得只剩一丝，有一口气在，吴骇也能救活过来。
  但是眼前这人不一样，意识微弱，血液流动得很缓，像是吊着一口气，又像是随时都能死去。
  吴骇没有见过如此安详的病人，弥留之际，连一丁点挣扎的意念都没有。
  躺在床上的白起源干干净净，却全身散发着一股将死之人才会有的气息，大脑开发到一定程度，好比白起源这样，神魂在异界至少已经成圣成尊，他的大脑足以控制身体的每一个器官，甚至刺激细胞再生，加速伤口愈合。
  换言之，如果不想活了，那么身体每一个器官都听从大脑的指令，在一点点地衰减，已经是坏透了，承受不起药力的冲刷，这么糟糕的身体，恐怕药力冲刷一下，内脏会碎掉，就算用药力刺激，病患本人并不自主吸收药力，而是排斥，或者让药力不起效果，那么吃再多的灵药仙珍，也只是白费力气。
  因为自己都不想活了，所以谁也救不了。
  吴骇突然想到白起源顽固的腿伤，既然他自己就能一定程度地控制细胞再生或死亡，那么他坐轮椅，难道是因为……自残？
  杨钦动了动唇，轻声说：“如果真是不想活了，为什么不死？”
  这个问题，吴骇没法回答。
  确实如果白起源真的想死，那么魂火随时都能熄灭，可在他来到现在，魂火还有那么一丝，顽强地存在着。
  “为什么不直接死了，还要躺在病床上，做出好像还有的救的样子，让我误以为还有希望，直到他来告诉我，你其实早就想死了，”杨钦看向床上的白起源，语气冷得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这个人他是如此熟悉，熟悉到身体的每一寸都亲密接触过，但他又如此陌生，好像从没看透过，说，“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告诉我？”
  “说话！”杨钦抬高声音，他是真的生气了。
  白起源眼皮艰难地动了动。
  吴骇犹豫着说：“也许他有什么心愿未了，所以想见我？”
  吴骇不会觉得白起源是想因为当年对他做过的事忏悔，如果是更深层次的原因，他会觉得白起源等他来的目的，也许是为了……
  吴骇看向失神的杨钦。
  终于，白起源缓缓睁开眼睛，无神的目光竟还是昔日温和的模样。
  吴骇莫名觉得这副神态很眼熟，回想起来每次看到白起源都有种时光凝滞、岁月静好的感觉，而白起源的从容有度、温文尔雅、深不可测，似乎有那么点眼熟。
  但他没和白起源深入接触过，所以不好说是在模仿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