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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

  巴特先生认为他的评价果然很像一个评论家,又觉得从他的态度来看大约也很喜欢那幅画,不由替温芙高兴。
  “真高兴您也这么觉得。我本来还担心因为壁画损毁的事情,人们会对这幅画有偏见。温芙小姐是个好心又有才华的姑娘,希里维亚人永远不会讨厌这样的画家。”巴特先生笑眯眯地说。
  不过说起这个,巴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您之前带回去的猫怎么样了?”
  泽尔文可不记得温芙养了猫,他微微侧目看向身旁的人,紧接着就听见温芙顿了顿,随即面不改色地回答道:“他适应得很好,比想像中好养得多。”
  第72章
  离开中心法院后,温芙与泽尔文回到了出租屋,葛兰太太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今天的晚餐。但泽尔文似乎并不准备用饭,他径直朝卧室走去,温芙叫住了他:“你不吃点东西吗?”
  “不,”他拒绝得很快,因为半张脸埋在围巾里的原故,所以连拒绝的声音听起来都显得有些含糊,“我想先休息一会儿。”
  温芙奇怪地盯着他的背影,看着他冷漠反手地关上了卧室的房门。
  等温芙简单地用过晚餐,又洗完澡后从浴室出来后,天已经黑了。她回到自己的卧室之前忍不住又看了眼对面的房间。房门后面静悄悄的,里面的人似乎已经睡下了。
  温芙于是熄灭了客厅的灯,走进房间关上了房门。
  夜里又开始下雨,希里维亚无休止的雨季叫人厌烦。在雨声的掩饰下,安静的房间终于传来动静,客卧的房门推开时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泽尔文摸黑走出房间,等视线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后缓步来到餐桌旁。桌上还放着一小锅已经冷掉的汤和几块干面包,泽尔文弯下腰,一手撑着桌子,一手从餐盘里捞起一块干面包沾了点汤汁放进嘴里。已经冷掉的番茄汤味道发酸,泽尔文微微皱着眉头,默不作声地将嘴里的面包咽了下去。
  “您每个月多付三十个银币,就是为了在半夜起来吃已经冷掉的面包吗?”身后传来冷冷的女声。泽尔文的背影一僵,转过身就发现身后卧室的房门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温芙站在卧室门口,抱着手臂打量着他。
  她身后的卧室里有微弱的灯光,但客厅里暗沉沉的。泽尔文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后腰抵上餐桌,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呢,你来干什么?”
  尽管不清楚什么原因,但温芙注意到他似乎将自己往黑暗的更深处藏了起来,于是她若无其事地说:“没什么,我只是想起您还没有把我的围巾还给我。”
  提到那条围巾,泽尔文顿了顿:“在我的房间里,我明天早上给你。”
  温芙听出了他的搪塞,于是又说:“明天早上我可能很早就要出门。”
  泽尔文镇定地说:“我保证你明天早上会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到它。”
  温芙沉默了一会儿,干脆直接说道:“好吧,但我想看看你。”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温芙不讲理地威胁道,“如果你不走过来,那么就让我走过去。”
  客厅里安静了一会儿,正当温芙放下手臂,准备走过去的时候,站在餐桌旁的男人终于动了动,他放下了撑着桌沿的手臂,慢慢走到了她的面前。
  尽管早在心里已经有了一些猜测,但是当看到他出现在灯光下的时候,温芙还是不禁愣了愣。
  泽尔文穿着一件短袖,领口露出大片皮肤,裸露在外的修长脖颈上起了一片红疹,一直蔓延到下半张脸。
  “因为那条围巾?”温芙立即就猜出了这些红疹出现的原因。
  从站在灯光下开始,泽尔文脸上的表情就没好过。他紧抿着嘴唇,撇开脸,有些不自在似的,下意识想要抬手捂住脖子上的皮肤。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对羊毛过敏?”温芙问。
  “给你机会来嘲笑我这贵族的毛病吗?”泽尔文冷冷地回答道。
  他又不会好好说话了。
  不过看在他今晚惨状的份上,温芙决定宽宏大量地原谅他这一次。
  “穷人也会过敏。”她轻描淡写地说,“但你需要擦药。”
  说完这句话后,温芙走进房间披了一件外套出来,看样子像是准备出门。
  泽尔文站在门外,皱起眉头:“你要去哪儿?”
  “找葛兰太太要一些药膏。”温芙回答到。
  万幸因为下雨,葛兰太太并没有出门。听完温芙的来意之后,她从家里的药箱翻出了她要的东西。
  “还有一封信,”葛兰太太顺手将放在门厅的信件交给她,“下午邮差送来的。”
  温芙起初以为是温南的来信,但很快她就发现这封信来自希里维亚。真稀奇,她想不出这座城市还有谁会给她写信。
  当她收起雨伞回到住处之后,浴室里传来水声,泽尔文正在洗澡。等他从浴室出来时,发现餐桌上传来番茄汤的香气,温芙正坐在沙发上低头拆信。
  他慢吞吞地走到餐桌旁坐下,用了几块面包。他吃东西的教养很好,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外面的雨声还没停,客厅里只点着一盏灯,房间里格外安静。
  温芙读完了手里的信,一抬头才发现泽尔文站在面前。他身上还有刚从浴室出来时,身上蒸腾的热气。温芙将手里的信纸放在一边,示意他在沙发上坐下。
  泽尔文表现的有些别扭,尽管他听话地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但又忍不住提出古怪的要求:“能不能把灯灭掉?”
  温芙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灯我没法帮你上药。”
  泽尔文抿着嘴,没再提出其他无理的要求。
  温芙去洗了手,回到客厅后拧开药瓶的盖子,低着头端详了一下他脖子上的红疹,随后用没有沾上药膏的手指轻轻抬起他的下巴。
  泽尔文被迫抬起头仰视着她,像是注意到他的视线,温芙垂下眼与他对视了一眼。她乌黑的瞳孔里映着一旁柜子上跳动的烛火,这样明暗不定的光线下,叫她本就素雅的五官带着些许冷艳的味道,就像她身上沾染着的雨水的气息。
  温芙将带着凉意的药膏抹在他泛起红疹的脖子上,冰凉的薄荷气息混合着指尖的热度滑过喉咙,引得身下的人微微颤栗了一下,泽尔文蜷起手指,有些狼狈地撇开眼。
  他的目光落在沙发边随手放下的信封上,底下压着一张烫金的邀请函。
  “那是什么?”泽尔文问道。
  温芙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身后的茶几,意识到他指的是那封信后,随口回答道:“山羊公社寄来的邀请函。”
  “山羊公社?”
  “希里维亚的艺术家工会。”温芙心不在焉地向他解释道,“他们邀请我参加他们每周五晚上的聚会。”
  “他们喜欢你的画?”
  温芙不确定地说:“大概吧。”
  “你准备去吗?”泽尔文漫不经心地问。
  温芙顿了顿,才对他说:“在希里维亚,没有一个画家会拒绝他们的邀请。”
  她刚来到希里维亚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山羊公社。那时候她几乎跑遍了全城的画室,想要找一份养活自己的工作。但是没有画室愿意接纳他,希里维亚有自己的规矩,那些艺术家们每周五在落日酒馆举行聚会,他们彼此介绍各自的赞助人,最受欢迎的画家在聚会中话语权也就越高,而那些不被公社所接纳的画家,很难在希里维亚生存下去。
  “听起来是一群并不怎样的家伙。”泽尔文这样评价道。
  温芙笑了笑:“里昂先生曾是他们的公社主席。”
  她笑起来的时候冲淡了一点身上冷艳的距离感,泽尔文盯着她的笑容,过了一会儿撇开眼,像是尽力想要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于是强迫自己继续往下问道:“他们通常会在聚会上干什么?”
  “喝酒、聊天?”温芙也不知道,“可能像公爵的晚餐那样……”
  她的回答使泽尔文想起了他们还在花园的那段时间,尽管他一向讨厌人多的聚会,但现在想起来竟然会感到一种由衷的怀念。那时候他还没有失去他的父亲,宫里住了许多人,餐桌上永远有聊不完的话题。
  温芙注意到他沉静下来的眉眼,意识到自己或许令他想起了一些伤感的话题。她涂抹药膏的动作一顿,伸手摆正了他的脸,低声道:“别乱动。”
  于是泽尔文不得不再一次看向她。她很快就为他脖子抹完了药膏,这会儿已经开始替他处理脸上的疹子了。和涂抹脖子时相比,她这会儿的态度显然要仔细得多,目光专注得像是在修复一件艺术品。
  泽尔文注视着她的神情,情不自禁地问道:“很难看吗?”
  因为他的提问,温芙愣了一下,随即失笑了一声:“您很在意您的外表吗?”
  泽尔文不作声,他神色不佳地皱起了眉头。对一个普通人来说,出色的外貌或许能带来一些好处,但是对一个出身高贵的贵族来说,外貌是最不值一提的优势,它无法换取任何东西。
  泽尔文并不在意他的外貌,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曾自我厌弃过自己的长相,因为他既没有一头如他父亲那样的棕发,也没有一双像他母亲那样的黑眼睛。他一度渴望从外表上与父母更为相似一些,哪怕是继承了两人五官上的缺点,或许因此也能够得到他们更多的爱怜。
  温芙突然间想起刚才他提出要把灯灭掉的古怪要求。如果眼前的这个男人都要因为相貌而感到自卑,那么全世界的男人恐怕都应该戴着面具上街。
  她轻轻叹了口气,对他说:“您很好看,即使是现在这样,也依然是所有画家心目中最理想的模特。”
  “你就从没请我做过你的模特。”泽尔文说。
  温芙哑然:“我付不起您的模特费。”
  “你刚刚完成了一幅壁画,”泽尔文盯着她说,“很快就会收到一大笔尾款。”
  他像个觊觎着她钱袋的骗子,诱哄着希望她能够买下自己。他曾是珠宝店摆放在橱窗里最昂贵的宝石,底下标着她买不起的价格。但现在,那颗名贵的宝石滚落下展示台,而她似乎也的确比自己想像中富裕了一些。
  像是看出了她目光中的动摇,泽尔文握住了她的手,温芙没有挣脱,她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跟随着他的引导,用指尖轻轻地勾勒他五官的轮廓,最后落在他的唇角。
  黑夜滋生着欲望。
  你认为欲望是一种罪恶吗?
  但我觉得有时候是欲望引导你走向那条正确的路。
  只有失败的,无法被满足的欲望,才会被定义为罪恶。成功被摘下的金色苹果,摇身一变,就会成为神的恩赐。
  ……
  温芙看着面前这张冷峻昳丽的脸,许多画家都会找他们的情人充当模特,他们用画笔千万遍地描绘着恋人的脸,爱情给了他们不竭的灵感源泉。
  泽尔文仰头凝视着她,像是屏住了呼吸正等待着什么。
  在他的注视中,温芙缓缓弯下腰,将唇瓣贴近他的唇角,在那上面落下了一个吻。
  第73章
  第二天早上,温芙起床的时候,葛兰太太已经在厨房准备早餐了。
  她今天一大早就起来烘烤了一个巨大的苹果派,现在正放在外面的餐桌上,桌上还有两杯热牛奶,而她正在客厅收拾杂物。
  温芙帮忙摆放好餐具,又去楼下的信箱里拿了一份报纸,上楼后葛兰太太问道:“泽尔文先生呢,他好些了吗?不如你去叫他起床一块儿用个早饭。”
  换做平时,温芙很乐意帮她这个忙,不过今天早上,她一反常态地牢牢坐在椅子上,敷衍道:“我觉得可以让他再睡一会儿。”
  葛兰太太:“可是我想趁你们用饭的时间打扫一下卧室。”
  温芙拿起一块苹果派埋头咬了一口,像只将头埋进沙地里的鸵鸟,假装没有听见她说的话。
  葛兰太太觉得她今天的状态有些反常,她狐疑地问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吗?”
  “没有。”温芙咕哝着回答道。
  葛兰太太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只好自己朝里间走去。
  温芙听见她敲了敲门,没过多久,里面传来开门声。看样子卧室里的人已经醒了,葛兰太太告诉了他早餐已经准备好的消息,没多久里间传来脚步声,听声音似乎是朝浴室的方向走去了。
  温芙盯着桌子上那几份摊开的报纸,她想看看那些评论家们是如何评价她的那幅壁画的,不过耳边传来浴室里的水流声,她好一会儿没能集中注意力。
  没多久,葛兰太太抱着一堆脏衣服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泽尔文是个省心的租客,他比过去葛兰太太遇到的所有单身汉都要讲究,他不会把房间弄得乱七八糟,也不会把脏衣服丢得到处都是,不过尽管如此,对于葛兰太太来说,这依然不是一件轻松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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