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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嫡长子 第76节

  牟斌内心有些震动,
  弘治都已经第十一个年头了,
  皇帝这样一次性杀死数名臣子的前例,还尚未有过……
  且现在这个旨意又是从太子的口里发出来的,这让他一时之间还真有些不敢接。
  其实他一个武人,从来都是干干脆脆的,任何时候都没有扭捏状,但此时此刻,他也不得不婆婆妈妈起来,眼睛张得老大,满是犹疑又带着小害怕,“……都杀掉?殿下,这是否……是否过重了?”
  朱厚照也懒得去和他讲道理,说服他,直接道:“牟指挥使。我是使不动你。但今儿这东宫,不是我召你来的,是父皇遣你来的。我也不为难你,要不你去父皇那儿请道旨,如何?”
  牟斌头皮开始裂,
  这个选择给的,说是不为难,其实也是为难。
  但牟斌记得,他是锦衣卫指挥使,“多谢殿下体谅微臣,此事干系确实重大,臣不得不请陛下圣旨!”
  “去吧。”
  “臣告退。”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刘瑾很不高兴的说,“这可真是头犟驴。是真傻还是假傻?竟真的去了,他难道不知道殿下与皇爷本是父子一心?”
  牟斌这个应对,确实是顶了一下皇太子。
  那意思很明显,这种事皇帝不开口你开口,我不太好办。
  但朱厚照却并非是那么心胸狭隘的人,牟斌说到底也是忠于他的父亲。
  想着昨天晚上,弘治皇帝那个模样,朱厚照觉得……其实他这样,也很好。
  “不必多说。我也不是毫无心胸之人,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当得好。锦衣卫,就该是这样。”
  刘瑾真是称奇,“算他运气好。碰上殿下这样宽厚的性子。”·
  眼下,
  牟斌迅速的抓捕了工部左侍郎、吏部文选司一员外郎,此外还有户部两名、大理寺和通政使司各一名官员。
  同一个夜晚,
  同一个罪名,
  收获这个消息的朝中众臣都有些发懵,
  李东阳呢喃自语,“原来是这样的目的。”
  “这也算不上什么目的吧?”谢阁老奇怪,“目的是抓几名官员?抓了之后呢?”
  “依我看像泄愤!不就是因为咱们犟了一回,不同意岐王和雍王的事,转眼就拿人下狱!”大嘴巴,又敢讲这种话的必是周经不假,他是户部尚书,也是诸多人口中的能臣,但这次独独户部‘贡献’了两人,
  丢人。
  对于其他人来说,被抓的人里旁的还好,便是那曾奇,那可都是他们熟识的人。
  “可惜曾顺卿也算一代人豪。”吏部尚书屠滽感慨,“锦衣卫没查到他什么,却是那个儿子惹下弥天大祸。”
  他们几个在这里……其实也谈不上相商,
  因为锦衣卫这几个人抓的太名正言顺了,他们能怎样?去见皇上,见了说什么?
  去写奏疏,这怎么写,明明白白的就是有罪。
  刘阁老倒还好,他一展衣袖,写起了请罪折,“朝中一下子涌出数名这样的官员……自弘治初年来尙属首次,又是我担任内阁首揆不久。”
  他这个疏是要上的。
  “阁老言重了。”
  李东阳、周经等人还是都安抚他。
  但说到底,大家都开心不起来。
  因为这件事,事前心机太深,事后手段太狠,背后是什么人,不言而喻。
  设身处地的想,碰上弘治那样的领导,哪个下属不开心?
  现在,往后……应该不会再有之前那种好运了,
  就有点,自己班换了个全校最坏班主任的感觉。
  再说的直白些,
  有些人是要担心自己的家人有没有瞒着做什么事的,即便不提这一茬,按民间习俗,富了之后家家户户都喜欢买田,
  如果这个罪名可以抓人,那么哪一个官员家里是没有买过田地的?
  买了田地的怎么才能叫不是贱买?
  今日是别人,明日就是我——类似这样的情绪在蔓延,
  只不过皇帝占着大义,还带着岐、雍二王之事委屈愤怒,大家都是有些敢怒不敢言而已。
  尤其想到程敏政这一节,
  程大人心中恼怒的很,现在看来哪里是自己的奏疏起了什么作用?分明就是早先便谋划好的,就等他这个东西,好让他顶这个恶名。
  这也太……
  有必要么。
  既然圣心已经同意岐王、雍王之事了,那么说出来就好了,何必让他们这些人干着急、白高兴。
  可笑还有人奉承他程敏政‘多亏了这一疏’。
  啪!
  周经再也忍不住下去了,“满堂大丈夫,尽作女儿态!我这就去找陛下说清楚,你们可有谁敢同去?”
  李东阳真服了这个老大人。
  “我的大司农。你去和陛下论什么呀?”
  “自然是论君臣相处之道。自古明君贤臣,都是推心置腹、以诚相待,何时像过现在这样?”
  在周经看来,这种方法不是堂堂正正的大道,抓贪官、恶官肯定是对,他都支持,但他又想到,东宫储君是如此心机深沉之人,往后都要用如此手段来治理国家,以朝局为棋盘,以臣子为棋子……
  难道圣人说的君子治国,是这样吗?
  以这般手段玩弄臣子,哪里来的众正盈朝?岂不知数年后朝中尽是心机深重的小人,而非正大光明的君子?!
  这份理在他的心中自然是讲得通的。
  在座的好些个大臣,也不是想不明白。
  但还是不能去找陛下论。
  “君臣相处之道?”李东阳真是忍不住发笑,“陛下对我等不够体恤?”
  “陛下是没有,老夫指得另有其人。”
  “那么证据呢?”谢迁补上了这致命的问题,“丝毫证据都没有,张口便说?”
  言外之意就没好意思质问,你当是街上的人啊,随便就可以污蔑的?
  这周经脾气也爆着呢。
  他坐都坐不住了,脖子上的青筋瞧得清清楚楚,“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们说个办法,要如何才行?!”
  说到底,
  还是这帮人当弘治的臣子当得太舒服。
  现在有人想换个玩法,他们难受,所以不愿意接受。
  某种程度上,这也是不可调和的矛盾,他们要是一个个的待的舒适圈,难受的就是在上面的人。
  “这一次,是没有办法了。且,那些人大多也是咎由自取,他们侵夺了百姓的田地,现在陛下要治他们的罪,还田于百姓,这本就是善政。至于以后……”李东阳即便善谋,但是他也想不出什么靠谱的法子,能阻止皇帝抓几个贪官。
  他话里的‘至于以后’的隐忧,还是等以后再说吧。
  听李阁老这样讲,
  周老大人直接摆了摆手,“你们不去,我去!”
  当臣子,为朝廷尽忠,
  老是去想那些个得失荣辱干什么?
  何为君子?认为君主有不对的,就要去纠正!瞻前顾后的,不就是怕死吗?
  “周大人!”谢迁年轻些,手脚快,急忙上去拦住了,“冷静些!这一局已是末尾了!”
  周大人却不理,“我要谏的非三两贪官惩治之法,乃治国之道!”·
  什么治国之道,
  谢迁哪里不懂他的意思,但一样可笑,他干脆就把话说明白些,整个人也转而严厉,“既然如此,你要陛下如何听你之言?!”
  难道把皇太子换掉吗!!
  “哎。”李东阳叹了声气,“东宫仍是幼年,今后一样可以规劝引导的。”
  “都不要再说了!”刘健终于出声,“各自回各自的部衙,认真办差吧。”
  内阁首揆的话会管用,
  但也只是管点用。
  只不过隔了一日,
  正当众人还在想着,皇帝陛下要如何审理这几桩侵夺农田案的时候,
  宫中突然来旨,
  要杀人!!!
  这是打破平衡的一个动作。
  因为有人害怕啊!
  吏部尚书屠滽满肚子坏水,他知道自己的声名硬不过周经,又知道那日周经要去御前理论被几人拦住,便动了想要撺掇周经的心思。
  于是便纠结了几名同僚,一并前往劝说,言语之间把周经周大人的‘直臣’之名往上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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