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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心负我 第115节

  崔珣的反对,跟崔樱的抵抗,加起来耗费了他的自尊心,他一个太子在喜爱的女子成亲当天,要带她走,已经是极限了。
  何况崔樱还怀了他的骨肉,他完全有理由向皇后、圣人禀明,强制让崔樱以侧室的身份进门,搅得多方天翻地覆,但他没有。
  他应该是有考虑到崔樱不愿意才会私下走一趟,结果崔樱根本没有给他丝毫挽回的余地。
  不管崔珣怎么思虑担忧,崔樱眼都没眨一下,“阿兄,先别跟阿翁他们说,时候不早了,你也出去吧,迎亲的队伍应该快到了。”
  没过多久,顾行之一方人登上了崔家的大门。
  崔樱被崔珣背着出来,在堂屋里道别了亲朋好友,行了该行的规矩,送崔樱上她的昏车。
  到了顾家以后,崔樱的手才被顾行之握住,他很快又放开了,还不知道他没来之前发生的事,只多余地问:“没给你揣手炉吗,手怎么这么凉。”
  崔樱的昏服袖子长而宽大,很容易遮住腕上受过的伤。
  她没有回答顾行之的话,因为她在顾家的厅堂里见到了不欢而散不久的贺兰霆。
  他是来观礼的。
  按照他的身份应该是在主位,但或许是考虑到今日是家中子嗣成亲,所以以顾家的长辈为先。
  他朝崔樱一眼望过来,那眼神冷而黝黑,他像在看一个辜负了他的心意,让他颜面扫地的女子。
  不过很快他脸色恢复正常,矜贵的气势与睥睨的作态让人望而生畏。
  崔樱感觉到顾行之目光也跟了过来,她回避地垂下眼眸看路,心上压了块沉重的大石,不断往下坠落。
  她不知道贺兰霆这是在做什么,在她拒绝了他之后还来观礼,不是在给自己找罪受么。
  还是他想在昏礼结束之前让她丢脸,现在倒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在这大开着门的厅堂里站满了喜气盈盈的宾客们。
  绝大多数崔樱都不认识,那些大概都是顾家的亲戚,陌生的面孔将她包围,崔樱这才意识到自己过了今日,就是别人家的妇人了。
  她紧张、忐忑,还有贺兰霆让她不安,但奇怪的是,直到她要被送回顾家后宅与顾行之的喜房时,贺兰霆都没有做出什么异样的举动。
  他平静得像是危机四伏的赤侯山,在山崩地裂来临之前,让人捉摸不透、毫无征兆。
  在崔樱步入后院之前,顾行之都在时刻小心紧密关注着贺兰霆的动向。
  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他的目光便紧随而至。
  “殿下,臣敬您一杯。”
  “殿下……”
  贺兰霆被不少人包围着,顾行之似笑非笑地冷眼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期望他能多喝些,最好喝个够。
  今天是他跟崔樱的大喜日子不是,他霸占了崔樱近一年之久,就让他也尝尝这种割舍不下,嫉妒又吃醋的滋味。
  “恭喜顾郎君,娶得如此娇娘……”
  很快也有人过来给他敬酒,顾行之刚才喝了一两轮,这时天色已晚,他该回后宅去跟崔樱喝合卺酒,春宵一度才对。
  但越来越多人涌上来,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的,好像不是他成亲,而是他们有喜一样。
  贺兰霆实则是代皇后来观礼的,顾家又是他的母家,顾行之还是他曾经的下属,怎么说都应当出席。
  他扭头望向另一方,看到了正被人灌酒的顾行之。
  顾行之跟崔樱今日是一对备受瞩目的红男绿女,所有人包括他都见证了他们的昏礼,他们对顾行之说着“恭喜”的字句,对他则说,“看来顾家很快又要添丁进口了”。
  贺兰霆感觉自己就像怀里抱着块冰,所有人都跑来拿着火把往冰上怼,冰融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走过的路上流淌滴落着的冰水,证明他拥有过什么。
  他淡淡扫了眼当着他的面,说“添丁进口、多子多福”的人,看得那人倍感惶恐发憷,这才不轻不重地道:“这话你该对今天的正主去说。”
  酒过三巡,顾家的下人过来提醒顾行之,该回洞房去了。
  他满脸微醺,红得发胀,想起最后还没跟他表兄敬酒,他眼神熏然地在宴席上寻找贺兰霆的身影,却发现他不在了。
  刺骨的寒风吹得他浑身打了个冷噤,一股凉意从脊椎骨蹿到天灵盖上,顾行之清醒了,捉住人问:“太子呢。”
  下人一惊,“太子殿下已,已经走了。”
  顾行之松开他,目光莫测地逡巡了一圈,直接掉转头去了后宅。
  在漫长的等待中,崔樱所在的房里来了不少顾家的女眷陪她说话,其中最为熟悉的是顾行之的三嫂,怕她认生,陪了崔樱很久才离去。
  耳中的繁杂热闹终于变得清净,崔樱坐了一整天,实在等不起顾行之回来,就让其他婢女先出去,留了落缤一个伺候她拆解满头琳琅的珠宝。
  “郎君。”
  崔樱听见有人叫唤,就知道是顾行之回来了,她没有起身迎接,想着顾行之会进来,于是坐在妆台前等着。
  然而过了片刻,门口一直不见顾行之的身影,随之而来的,是他莫名其妙走远的脚步声。
  很快婢女在外面敲门,崔樱与落缤对视,得她应允后,落缤放下手中的金钗去开门。
  “何事打扰?”
  “郎君让奴婢来问问,女郎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要的,正好,等女郎梳洗完之后,让伙房煮碗面过来,汤头要用鸡汤,记得把油撇掉。等等。”
  婢女回头。
  落缤张望两眼四周,“郎君方才来了怎么不进来。”
  婢女摇头,“奴婢也不知,郎君只吩咐了这个,许是有事吧,奴婢看见伏缙大人来找他了。”
  原来如此。
  落缤没有多想,她回到崔樱身旁,问她要不要先沐浴,合卺酒等顾行之回来再喝,反正红烛不灭,还有一晚上的时间。
  顾行之走出院子,“什么事找我。”
  他喝了很多酒,有些不耐的揉了揉额头边的穴位,身上酒气连旁人都会闻着醉,那帮宾客对他可没有半分客气,借着他大喜的日子都是一副要将他灌醉的架势。
  伏缙做贼心虚的,颇有些急切地凑到顾行之耳边道:“郎君,宫里出事了。”
  顾行之诧异地看向伏缙。
  面色在他接下来的话语中,越来越沉,越来越黑。
  贺兰妙善在容贵妃的寝殿里不小心摔了一跤,经御医诊脉过后,查出她怀有身孕了。
  在容贵妃逼问她孩子父亲是谁时,贺兰妙善说是顾行之的。
  崔樱等了很久,都没等到顾行之回来,院子里静悄悄的,也没有下人随意走动。
  崔樱不吃时觉得饿得慌,用了几筷面条后又觉得不合胃口。
  她干脆停了,用茶水漱完口,边擦着嘴,让落缤去外面问一问顾行之那里到底怎么回事。
  顾家此时已经听不到宾客喝酒撒欢寻热闹的气氛声响了,崔樱想他再有什么事也该忙完了。
  落缤很快回来,她脸色怪异,颇为纳闷地对崔樱道:“这武将之家到底与崔府不同,奴婢出去寻了一会,竟没见到一个婢女,女郎再等等,我待会再出去瞧瞧。”
  落缤不满顾行之院子里的下人有怠慢之意,崔樱如今是新妇,又是在别人的屋檐下,精力不足便暂时不想计较。
  “罢了。先就寝吧。”
  崔樱扫了眼桌上的合卺酒,还有案头的红烛,心中没有一丝成亲的喜悦。
  落缤:“女郎不等了?”
  崔樱:“不等了。”要不是还跟顾行之的夫妻之礼没行完,她也不会撑到现在不睡。
  崔樱躺在榻上,刚闭眼,脑海中就出现挥之不去的贺兰霆的身影。
  他快成了她的梦魇了。
  夜半,崔樱半醒半梦中,总觉得是顾行之回来了,她听见有人在房内走动,可她睁不开眼,倦意簇拥着她,有知觉有意识,就是眼皮沉重让她无法立马醒来。
  那人走到她床榻旁了,崔樱终于挣脱了困意的桎梏,嘴皮张动,“顾……行、之。”
  她开口叫唤的也缓慢辛苦。
  对方不应,她便又闭着眼张了张嘴,“行之。”叫他两个字比较轻松。
  可顾行之不回话,只专注地盯着她,崔樱脸上多了几滴湿意,滴答滴答,像下雨般,滴打在她下巴处,还有嘴皮,水渍顺着缝隙流进嘴里。
  她不禁伸出舌头尝了尝,是酒。
  她赫然睁开眼,贺兰霆如同一道鬼魅的影子,立在榻边,手拿着一个杯子,正将酒慢慢地倒在她嘴上,“合卺酒,好喝吗,崔樱。”
  崔樱刚要说话,剩下的酒被贺兰霆如行云流水般,从她的下巴到脖颈,再到领口胸膛,全倒下来,同时浇透了她的上半身。
  杯子被无情地丢到地上。
  贺兰霆无悲无喜地道:“别动,让孤你替夫君尝尝。”
  第102章
  说是尝尝,贺兰霆吻得又凶又急。
  他那句“夫君”带着雪霜一般的冷意,崔樱满脑子都是他怎么进来的,顾行之怎么会轻易放他进来,这可是在顾家,她跟顾行之今天大喜,贺兰霆未免太放肆了些。
  她舌头一疼,诧异而不高兴地瞪过去,伏在她身上的贺兰霆见她目光落在自己脸上才满意似的,放轻了力道。“在想顾行之?”
  他揉着崔樱的嘴皮,有些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刚尝到的酒味,“他今晚回不来跟你洞房。”
  崔樱还来不及问,又被他堵住了嘴,不知是不是因为针锋相对的原因,二人都带着一番对对方的怒意跟火气,在崔樱跟顾行之的喜房里,一个强迫一个抵抗。
  崔樱揪住了贺兰霆的头发,狠狠拉扯,然而她的嘴皮被贺兰霆以回击的方式咬得生疼。
  双方的怒气让他们打破了平常的表象,变得与以往不一样,崔樱露出了自己的反骨与软刺,她不再是那个柔弱的贵女,承受贺兰霆的欺压。
  在她能张嘴呼吸的时候,崔樱哑着嗓子质问:“你还想坏我名声到什么时候?”
  片刻的纠缠竟叫她出了一身淡淡的汗意,贺兰霆舔着被崔樱回击咬破皮的嘴唇,吃到了那股腥甜的血丝味,黑沉的眸子冷静中不乏一丝霸道的癫狂,“孤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崔樱骂他无耻,揪着贺兰霆的头发像要将他揪秃一样,贺兰霆不知她从哪儿学来的招数,头皮再疼也只是闷哼不肯出声。
  崔樱:“你就是不肯放过我。”
  贺兰霆:“是孤不想吗,是你不肯放过孤。”
  崔樱讥讽,“当初说好皮肉交易、露水姻缘一场,你怎可说话不算话,就不能好聚好散?你这样出尔反尔哪像高高在上的储君,你的颜面你的自尊去哪了,我不过是个跛脚又是你们最瞧不起的软弱无用的女子,你紧追着不放做什么?你就这么喜欢人妻人妇,你还知不知耻,要不要……”
  她将最后一个字咽了。
  贺兰霆眼眸夹着一层暗火,沉声冰冷地怼回去,“那你做什么对孤深情动心,孤说过不许你对孤付出一丝情意,到底是谁说话不算话,你惹了孤就想全身而退,崔樱你装什么大圣人!你凭什么指责孤对不住你,孤什么事没帮你,孤就是犯了一点错你就怀恨在心,连给一些反应考虑的时间都没有。你还瞒着孤不说自己有孕,若不是孤开口向你讨要一个孩子,你还准备偷偷带着贺兰家的血脉嫁给别人,你这是犯了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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