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8

  “刘旭, 靳队……”不远处战友们大声叫喊, 立即冲了过去。
  刘旭已经不见了人影, 靳时川半个身子也都下去了, 陆方奇趴在地上死扣住他的腰腹, 特别费劲儿的喊：“绳子。”
  汪博快速来到陆方奇跟前, 不用他多说一句, 拿起消防绳往靳时川腰间用力绑死，拽着消防绳的另一端朝其他人喊道：“帮忙。”
  此时此刻，刘旭掉在半空中, 下面是回燃的火，越烧越旺，如果掉下去, 必死无疑。
  他右手被靳时川单手紧扣, 望向他的队长，“靳队, 你快放手, 这块地板撑不住了, 你不能为了救我……”
  “给老子闭嘴。”靳时川一边用尽吃奶的劲儿往后退, 一边吼道：“这是你退伍最后一次任务, 不能有去无回, 陆方奇，拉……”
  声嘶力竭的声音伴随着陆方奇，王俊, 汪博一个连一个拼了老命的拉着消防绳发出的声音, 一个个用尽全力。
  手套磨破了，磨出了血也不敢放松一下，红了脖子，浑身是汗，也不敢松一口气儿，就这样奋力的齐齐往后退。
  终于，靳时川的半截身子被拉了上来。
  大家一瞧，脸上一喜，却还是不敢放松，继续一股作气，总算是看到了靳队紧紧拽着的那只手。
  刘旭被拉了上来，没有半刻停歇，靳时川扶着刘旭朝身后的战士们喊：“退后，跑……”
  大家一听齐齐往后跑，伴随着一声巨响，几人回头，刚才他们所在的位置已经变成了大大的窟窿。
  五个人来到安全的地方靠在墙壁上大口喘气，这会儿才感觉到浑身的肌肉撕裂般的疼痛。
  对讲机里文庆国的声音传来，焦急的询问，“靳时川，回答我，你们他妈的到底怎么了？”
  指挥车里文庆国手心全是汗，紧紧的拽着对讲机，问了无数次，喊了无数次，对讲机那边没有一点儿消息，现在总算是听到那边有动静了，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靳时川按着对讲机说：“报告指挥长，没事儿，没死成。”
  “臭小子。”文庆国大出了一口气，很久不讲的话齐齐往外冒，“你他妈吓死我了，给老子小心一点儿。”
  “是，请您放心。”
  靳时川抬头看向大家，“兄弟们，还行吗？”
  “特勤中队的战士，没有不行的。”陆方奇握紧拳头，看向大家。
  此时此刻，五个脏兮兮带着手套的拳头聚在一起，互相给于力量。
  “等等啊，怎么能少了我？”陈大斌及时找到了他们，加入自己的拳头，看向一个个脏兮兮的脸，却晶亮的双眸，笑出一口大白牙。
  陆方奇大喊一声：“兄弟们，干。”
  “干。”众人齐声，一个个声音嘶哑却依然振奋。
  继续搜寻，继续抢火，烈火中的战士伟岸的身影救出一个又一个被困者，哪怕浑身是伤，哪怕筋疲力尽，依然硬撑着，不为别的，只为救人。
  熙城单元楼坍塌，文庆国立即联络靳时川，“靳时川。”
  “收到，请指示。”靳时川此刻刚好跟杨洋他们几个会和。
  “把你的人撤出来。”
  “名单上的人还没救完。”靳时川不明所以。
  文庆国哑着嗓子说：“已经急召两个中队过来增员，你们特勤中队立即撤离。”
  靳时川了解文庆国，现在不会无缘无故的让他们撤离，难道是……
  他没时间猜测，对文庆国说：“是。”
  这边立刻转换特勤中队的频道，“特勤中队所有同志全部撤离，立即执行。”
  ……
  徐来看到有消防员出来，心都揪在了一起，于诗诗看见杨洋出来了，又是哭又是笑的，“出来了出来了，是杨洋。”
  “是杨洋。”徐来仔细一看，于诗诗没看错。
  走在后面的靳时川扶着陆方奇，臧秋一眼就看到了，他的腿好像受伤了，一直一言不发的她开口问道：“徐来，那是不是陆方奇，他是不是受伤了？”
  徐来的目光一直在靳时川的身上，她也在看他走路利不利索，有没有哪里不对劲儿，听见臧秋这么说，这才注意到陆方奇确实受伤了。
  医护人员跑了过来，帮着扶着陆方奇，靳时川对他说：“我去见指挥长，其他的事儿交给我。”
  “对不起，哥。”陆方奇伤的很严重，那一刻门板砸下来的时候，他推开了大家，自己却被砸中了。
  “说什么对不起，指导员，小伤换牺牲，值。”靳时川拍拍陆方奇的肩膀，“行了，不耽误时间，走了。”
  靳时川上指挥车的时候望向徐来他们这边，徐来不知道他到底看没看见自己。
  眨眼间，人就钻进了指挥车里。
  “臧秋姐，去吧。”徐来看向臧秋，鼓励着她，“别让自己后悔。”
  臧秋点点头，转身朝临时救护中心跑去。
  “跟我走。”于诗诗拉着徐来躲过了警方的警戒线，绕到了前线位置。
  刚出来的特勤中队的战士们正在灌水喝，一脸的黑灰，都快认不出谁是谁。
  江唐刚刚放下矿泉水瓶子就看到站在警车旁边的徐来和那个于老师，他快速跑了过去，“嫂子，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
  徐来挤出一个笑容，看向江唐，“你们，都没事儿吧？”
  江唐摇摇头，“没事儿，靳队也没事儿，你放心。”
  徐来暗自吁了一口气，看见于诗诗直接抓着江唐的胳膊，“让我们过去吧。”
  “不行，太危险了。”江唐平时是插科打诨，关键时刻倒是一板一眼的不行。
  于诗诗妆早就都哭花了，也顾不得什么，退让了一步，“那你叫杨洋过来，我跟他说两句话。”
  江唐不可思议的看向于诗诗，然后又瞧了瞧徐来，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点点头，“那你等一下。”
  说完快速跑过去拍了拍杨洋的肩膀，指了指于诗诗。
  杨洋走了过来，看见徐来点头一笑，走到于诗诗跟前，“你来干什么？”
  “哦，没什么，万一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也能帮个忙。”于诗诗都没敢看杨洋的脸，啜泣着声音。
  “也好。”杨洋笑的有些疲倦，随即看向于诗诗，“不过，你现在这样子倒是挺吓人的。”
  “总比你一脸黑漆漆的好吧！”
  徐来走到一边不想当电灯泡，然后就被江唐偷偷地拉了进去，让她站在一边不显眼的位置，对她说：“嫂子，你站这儿等会儿吧！”
  “谢谢你，江唐。”
  指挥车里文庆国把目前的情况跟靳时川说了一遍，然后下达指令。
  熙城单元楼大面积坍塌，挨着锦辉大厦的两栋单元楼已经起火，情况比锦辉大厦更严峻，一中队十多名战士包括队长，指导员全部被困被埋，现在要求他们特勤中队出动搜救犬队，各战斗班战士，后勤补给分队，联合企业专职消防队员进行搜救行动。
  靳时川得令，迅速跳下指挥车，集结队员，“集合。”
  杨洋没跟于诗诗说上几句，就听见靳时川的指令，赶紧对于诗诗说道：“走了。”
  “杨洋。”于诗诗知道他又要拼命了，她朝他硬挺的后背喊道：“你好好的回来，我就做你女朋友。”
  杨洋没有回头，伸出右手比了个ok收拾，快速回到队伍。
  靳时川看向队员们，“坏消息，熙城大面积整体坍塌，一中队十多名战友生死不明，特勤中队全员战士，各训导员带上搜救犬，立即出发。”
  “是。”
  靳时川刚刚把平安带下来，就看见江唐给他的示意眼神，“嫂子在那儿。”
  “谢了。”靳时川说完牵着平安快步跑到徐来跟前。
  “靳时川。”徐来喊着眼前的男人，脏兮兮的，脸上又黑漆漆的，那双深邃的眸子正盯着她。
  她的喉咙发紧，眼泪在他面前总是会忍不住掉下来，她问：“你能不能不要……”
  “不能。”靳时川浑身痛，背后的伤口扯着火辣辣的，脸上也痛，但是都比不上此刻的心，抽着抽着的痛。
  可再痛也不能，他的嗓子更是嘶哑，“徐来，里面是我的兄弟，我必须救他们出来，这是使命，也是责任。”
  徐来眼泪簌簌往下落，她咬唇点点头，“我明白，我都明白，平安。”
  平安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摇着尾巴往徐来身上跳，徐来亲亲平安的额头，对它也是对他说：“你们都要平安。”
  “等我回来，平安，走。”靳时川眼睛发胀，鼻子发酸。
  他一刻也不能再耽搁了，深深的看一眼徐来，转身的那一瞬间，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然后头也不回的朝着队伍奔跑而去。
  徐来摸着左手中指上的戒指，一遍一遍的抚摸，泪眼模糊却始终都跟随着那群消防战士中最显眼的那个背影，直到消失。
  熙城宛若一片惊世骇俗的第三世界，楼宇坍塌，火点四起，满地黑灰，绿化带都变成了黑色的废墟。
  有的楼直接被烧成了框架，有的摇摇欲坠，有的坍塌成一片，看着让人触目惊心。
  一批又一批的消防战士往里面冲，谁也没有因为这样的景象而驻足一分一秒，没有任何东西能打倒他们，因为那里面有他们的战友。
  那一刻，连记者都忍不住擦拭眼泪，泣不成声。
  天已经黑了，搜救工作显得越发困难，所幸的是锦辉大厦的火势已经得到了控制，黑烟袅袅，融入黑暗之中。
  而令人悲怆的是，熙城那边，已经是第五个消防员战士的遗体被抬了出来。
  徐来一直站在那里，他说让她等他回来，她就等，等到天荒地老也要等下去。
  终于，到了后半夜，警戒线外的市民已经慢慢离去，失去家园的百姓坐在安全地带茫然失措。
  她看到了一批又一批的消防员拎着消防头盔，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了出来。
  走到消防车旁边，席地而坐，大口的灌水，把冰凉刺骨的水浇在自己的头上，然后像是没了灵魂般倒在地上，闭着眼睛就那么像个孩子似的大哭了起来。
  他们已经忘记了这是严寒的冬天，但是他们永远会铭记今天失去了什么。
  慢慢的，她看到了搜救犬的身影，她的脸颊被寒风吹得很干，吹得像是刀刮似的痛，她却不屑一顾。
  她看到了烈火，是江唐他们。
  她踉跄着跑过去，站在那个他们归来的必经之路，看着一个个走出来的人和犬，听着他们唤她嫂子，她则暗自数着搜救犬的数量。
  她不知道特勤中队到底有多少战士，可是她知道搜救犬队有多少搜救犬就有多少训导员。
  “13……”徐来再往后看，平安和小虎没在，也就是，靳时川和杨洋没出来。
  特勤中队所有战士和搜救犬全部立在她身边，唯独少了靳时川和杨洋，少了平安和小虎。
  “你们靳队呢？”徐来问刘旭。
  “我们走散了，联络不上。”刘旭垂着头，声音很低。
  徐来一听，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掉，“他们有……受伤吗？”
  众人缄默无声，暗自低头，在里面靳队和平安救了他们无数次，可是现在却……
  于诗诗挨个儿找到了他们，一个个看去，没看到杨洋。
  随即又看到徐来的眼泪，心口蓦地一沉，拉着一个战士小心翼翼的问：“杨洋呢？求求你告诉我杨洋在哪儿？”
  就在于诗诗哭的声嘶力竭的时候，一声犬吠划破天际。
  众人齐齐看向前方，领头的是平安，身后靳时川抱着一个孩子，杨洋手里抱着小虎，朝他们大步走来。
  陈大斌立刻上前接过靳时川怀里的孩子朝临时医疗点跑去。
  于诗诗跟着冲上前去，杨洋脸色却很难看，对靳时川说道：“我去找医生。”
  靳时川点点头，“放心，没事的。”
  “嗯。”杨洋看了一眼于诗诗，对她说：“对不起，我得先救我的犬。”
  “我陪你。”于诗诗说着跟杨洋一起离开。
  靳时川看向大家，一一扫过，吁了一口气，这才看向徐来，而姑娘的目光一直在他脸上。
  刘旭喊道：“解散。”
  众人识相的四散离去。
  “平安，来。”徐来蹲下召唤平安，小家伙也是一身脏兮兮的，爪子上都是血迹，它吐着舌头朝徐来走过去。
  靳时川也跟着走了过去，蹲在徐来身边不说话，就盯着她看。
  看着她抚摸着平安，看着平安舔她的手，然后他看见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打在她的手背上。
  心像是被针扎，被刀刺似的痛。
  他一把搂过徐来，紧紧的将她拥进怀里，眼泪从眼角滑下，劈掉的声音伴随着无尽的疲惫在她耳边响起：“对不起，对不起……”
  徐来伸手抱紧靳时川，终是在这一刻释放了所有的情绪，哭的撕心裂肺。
  远处，一个失去家园的小姑娘抬起头望着天，双手合十，朗朗之声清亮而纯净。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