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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阙有韶华 第53节

  “就是……”方鸾歌拧着眉头,“里头的香料都是寻常香料,我都识得出,没什么用不得的东西。但是吧……我又总觉得那些香料瞧着要比平日所见更白一层,不知是熏制之法不同还是有旁的原因。”
  顾鸾思忖道:“可让太医院看过了?”
  “我已私下里请了两位医女看。”方鸾歌说,“她们都没瞧出什么,只说可能是近来更晒一些,所以照得东西发了白。”
  顾鸾便说:“那再请太医瞧瞧。”
  方鸾歌轻声:“那可就得让皇上知道了……”
  “罢了。”顾鸾摇了头。
  她若要传太医,他必定担心她有什么不适。想想上次喝醉了被他拎起来的经过……还是算了。
  她便道:“把那香囊给我,明日太医去给皇上请平安脉的时候,我私下里问一问。”
  “好。”方鸾歌应了,就去取了那已拆开口的香囊来,交给顾鸾收着。
  顾鸾在翌日晌午太医为楚稷请过脉后,亲自送了他出殿,迈出殿门又走远几步,就开口道:“吕太医,我有个私事,想请太医帮个忙。”
  吕太医拱手:“姑娘请说。”
  “就这个香囊。”顾鸾边说边将香囊摸出来,递给他,“太医帮我看看里头的香料有恙无恙?我身边的宫女瞧了,只觉得香料似乎都有些发白,不知是不是熏制之法不同所致。”
  她这般说着,略去了已找医女看过不提,免得太医先入为主以致误判。
  吕太医便依言打开了香囊,摸出几许香料仔细看了看,又凑到鼻边细嗅。
  如此辨别几番,他忽而眼底一栗,转而问顾鸾:“这香囊,大姑姑从何处所得?”
  “是尚服局昨日新送来的。”顾鸾如实道,“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吕太医手中将那香料一撵,丢回囊中,复又看了看手指,示意她再行走远了几步。
  到了偏僻处,他才驻足:“这东西……若说大碍,倒也没有,但大姑姑还是能不用就别用吧。若非要用,则务必远离明火,倘使夏日烈日当空,气候正热,便也别戴着它。”
  顾鸾听得一奇:“这是什么说法?”
  第54章 查案(如是圣上想要轻拿轻放,是...)
  吕太医叹道:“这外头那层白, 乃是火石磨成的粉。只是磨得极细,镀得又均匀,是以看起来浑然一体, 不好分辨。”
  “火石?”顾鸾讶然, “打火的那个东西?”
  “正是。”吕太医点点头,“这东西之所以拿来打火, 是因易燃。倘若靠近火源, 抑或烈日当头、暑气正重,一不小心便会燃起, 危险得很。”
  顾鸾想了想,又说:“我从前听说……这还是有毒的?”
  “有毒是有毒。”吕太医点点头,“但用在香囊中,这毒倒无妨了, 一则大姑姑不会日日凑在鼻前细嗅, 二则就算长时间细嗅, 分量也仍很轻, 不足以使人中毒。只是它既易燃,囊中香料又都是些晒干的花木草叶,怕是燃起便不好收拾。”
  顾鸾拧眉,颔首道谢:“我有数了, 多谢太医。”
  接着又道:“此事, 还请太医只当不知情便好。”
  “那皇上那边……”吕太医微有迟疑, 顾鸾轻声:“人在宫里,各有各的难处,还请太医体谅。”
  吕太医想一想, 便也罢了。今日他体谅几分她这御前大姑姑的难处,来日也指不准还有事要央她, 左右是不吃亏的。
  与吕太医道了别,顾鸾就先回了趟自己院中,暂未多说吕太医的事,只问方鸾歌:“尚服局送这香囊过来,可还说了什么?”
  “说是取了轻薄透气些的面料来制,嗯……香料挑的清爽些的,适宜夏天。还说……”
  方鸾歌想了想,又续道:“哦,说若悬挂在离灯近些的地方,傍晚灯火燃起来,热气一烘,香气即可散开。”
  这话入耳,顾鸾禁不住“呵”的一声,冷笑出喉。
  “这是想活活烧死我呢!”她道。
  方鸾歌一愕:“怎么说?”
  顾鸾这才将吕太医适才所言尽数告诉她,言罢复又冷笑:“若没有尚服局那句话,这事是冲着我来、还是有心借我的手冲别人去,还有的论。可偏有了那句话,我平日不回房时屋里都不点灯,只要点灯我必在房里。”
  这便是精打细算,想掐准她在房中的时候烧死她了。
  顾鸾环顾四周――房中笼灯有薄绢制的罩子、床有绢绸的幔帐,一应家具更多为木质,门窗亦是木质。
  这若烧起来,火势必定汹涌。房中所挂的香囊若都替换成此次送来的,更有助燃之效,她想逃出去不是易事。
  方鸾歌心惊肉跳:“这是何人所为?尚服局……尚服局犯不上的!”
  顾鸾摇头叹息:“我暂且也想不出是谁。”
  “那姐姐可要赶紧回了皇上才好。”方鸾歌边说边打开了衣柜,将香囊尽数取出,“皇上会为姐姐做主的。”
  顾鸾一时却拿不准了。
  若说彻查,自是皇帝下旨最是有用。可现下她没出事,她拿不准直截了当地将这种后宫算计推到他面前,会不会有点傻?
  凭着上一世所见她也知道,后宫嫔妃们若是遇到这样的算计,即便早有察觉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得对方计成再行反击,人证物证俱在,方能一招制胜。
  她是不是也该等一等,等到这东西起效,让楚稷亲眼看到有人要害她?
  这其实很简单,她只需让这香囊靠近火源,让它烧起来。
  她也知道更狠的法子――此事若落在精于算计的后宫妃嫔手里,大有可能有人带着此物到紫宸殿去,再找个机会让它在紫宸殿里烧起来。
  之后,再委屈、惊恐、心神不宁,任凭幕后主使有天大的本事,也必定会被挖出来,再无翻身余地。
  她是可以那样做的,可她……不想算计他。
  若是窗户纸还没戳破,她愿意使一些小心思,让他多看一看她。可那不过是柔肠百转,又酸又甜却无害,饶是被他瞧出了来问她,她也没什么可愧疚。
  但眼下,是阴谋,是实实在在的算计。
  顾鸾发自肺腑地抵触。仔细想来,上一世他们相处得那样好,许多时候便是因为有什么说什么。她对他信任,他对她也放心。
  这在人与人之间是很珍贵的东西,在宫中更是。
  这样珍贵的东西,她实不忍让它变了味。
  .
  又在房中待了片刻,顾鸾就回了紫宸殿,她袖中揣了个香囊,但一时仍拿不准该怎么办,便姑且不提,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楚稷很是忙碌,明日就是端午,他要率众臣祭拜龙祖、祈福辟邪。再过十余日又是皇长子百日,百日礼亦有一应事宜要他过目。
  是以这一忙便忙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宫人们不敢扰他,眼看再不用膳就已太晚,才由顾鸾上前说了句:“皇上,先用膳吧。”
  楚稷抬眸,视线落至殿外,才发觉天色已黑,便放下手中奏章:“好。”
  不一刻工夫,晚膳就已备齐。楚稷用着膳,才觉今日委实有些累了,便道:“等用完膳,陪朕出去走走。”
  “好。”顾鸾抿着汤,应了声。
  二人往外走时正值月明星稀之际,前头的三大殿气派宏阔,却不适宜闲来散步。楚稷便带着顾鸾往后宫走,到了太液池边。
  张俊提前带人来清了道,眼下四下无人,楚稷便让顾鸾站在前面,径自在她身后伸臂将她圈住,与她一并赏月,姿态闲适而亲近。
  二人这一站便是很久,顾鸾安安静静的,欣赏着他身上浅淡的龙涎香味。他也不开口,就那样抱着她。
  直至他在某一瞬忽而幼稚,被她钗子上的流苏吸引视线,抬手玩了起来。
  那几缕流苏乃是珍珠所穿,被他一玩就撞得作响,扰了顾鸾清净。顾鸾一壁按住,一壁恶狠狠回头瞪他,他低笑:“这么凶。”
  说完,他就又乖乖拥着她了。顾鸾也转回头去,静望明月,望了半晌,长声吁气。
  算了,直说吧。
  她定住神,薄唇轻启:“有个事,得告诉皇上。”
  “你说。”
  她便回头寻觅:“张俊呢?”
  楚稷不解,还是松开了她,唤来张俊。
  顾鸾的目光落在张俊手中的笼灯上,便道:“笼灯借我一用,我要里头的火烛。”
  “哎,好。”张俊面显惑色,犹是依言将灯放下,小心翼翼地将其中燃的正旺的火烛取了出来。
  顾鸾摸出那香囊,走到张俊身边,将香囊一分分地缓缓靠近火烛。眼瞧尚有一寸之遥,火烛的光焰半分都未触碰道香囊,香囊却倏尔窜起火苗来。
  顾鸾蓦然回身,信手将香囊掷进太液池里。
  “扑通――”香囊落入湖中,火光熄灭,消失不见。
  楚稷一时不明,只看着她,顾鸾上前两步,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同样的香囊,奴婢房里还有十一个,皆是尚服局昨日新送来的。鸾歌细心,打开查验觉得香料色泽发白,就请医女去看,医女未觉有异,只说或是近来太晒,晾得发白所致。”
  “可今日晌午,奴婢又找吕太医看了。吕太医说,那是因外头涂了层磨得极细的火石粉。倘使温度高些,即会燃起。”
  “而尚服局却告诉鸾歌,可将这香囊挂在靠近笼灯处。燃灯时热气一蒸,香气即出。”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平日若奴婢不回房,房中不会燃灯。燃灯时,奴婢必在房里。”
  言毕,她便不再多言一字,只等着楚稷的反应。
  上一世她不曾见过年轻的他面对后宫争端的样子,亦不知他会如何料理。但她想得明白,只消此次他有那么一点息事宁人的意思,日后再有这般的事情,她都不会贸然同他讲了。
  楚稷听罢,眼底微颤:“张俊。”
  他神情沉得可怕,张俊躬身上前,却不敢出一点声响。
  “你带着人,先把尚服局围了,再去阿鸾那里将香囊尽数取来,让鸾歌去尚服局把送香囊的宫女识出来,交由宫正司审。”
  再凝神想想,他又说:“请宜姑姑进宫一趟,去宫正司镇着。不论审出何人,一概直接到紫宸殿回话。皇后和母后那边,先不必惊扰了。”
  “诺。”张俊一揖,领命而去,心下已知必有一场腥风血雨。
  如是圣上想要轻拿轻放,是万万不会劳动已出了宫的宜姑姑的。
  “阿鸾。”楚稷走近几步,伸手将她揽住,“别怕啊……”他的神情柔和下来,声音也柔和下来,“朕会查清楚,不会出事的。你若不安心,也可自己去宫正司看看案卷,没关系。”
  顾鸾贴在他怀里,听着他的话,持续了大半日的惊惧与烦躁一点点舒开。
  不知不觉的,她竟勾起了一点笑意,轻轻地点头,应了声:“好。”
  .
  宫外,张俊来传圣上口谕时,柳宜原正悠哉哉地用鲜牛乳调成的糊糊敷着脸。乍闻皇帝要她回宫办差,她心里一讶,这份讶色惹得神情扭曲,敷脸的糊糊便有许多地方粘连到了一起,还有许多地方出现了裂纹。
  柳宜胡乱抹了两把,一张乱七八糟的脸就这么望向张俊,她怒然质问:“要我盯着宫正司办案?顾鸾呢?”
  “……就是顾鸾的案子,有人要害顾鸾。”张俊赔着笑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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