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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意试探

  容颜觉得今晚的月亮有点毒辣,要不怎么感觉脸上一直滚烫滚烫的热呢。
  “颜颜,我饿了。”慕安之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有些霸道。
  容颜蓦然回神,没和他计较,转身去拿托盘。
  “这是什么?”慕安之看着盘子里一堆黄不黄,绿不绿的东西,很不满的皱了皱眉。
  容颜把筷子塞到他手里,顺带着狠狠白了他一眼,“慕大少爷,有的吃已经不错了,就别嫌好嫌坏了。”
  相比从小到大生病时,都没人照顾,更别说有人刻意熬粥的她,他已经很幸福了。
  慕安之拿起筷子,不知想到了什么,对着盘子里的菜,愣了几秒后,他又放下筷子。
  看他不吃,容颜以为他是嫌弃自己的厨艺差,很无奈的叹了口气,“慕大少爷,您将就着先吃点吧,刚炒出来时还是可以的,现在是有些闷黄了。”
  “你喂我。”慕安之看了她半晌,突然说。
  容颜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你让我喂你?”
  因为诧异,声音猛然提高了许多,不是她耳背听岔了,就是他那张好看的嘴抽风了。
  慕安之不为她惊诧所动,看着她,也坚持着,“是啊,你喂我,手痛。”
  “大哥,你的手貌似没受伤吧。”容颜拉过他的手看了看,十指指关节修长而有力,皮肤白皙如玉,指甲修剪得很平整,哪里看到一丁点伤痕。
  “流了那么多血,我没力气。”慕安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就是不拿筷子。
  容颜从他笑意盈盈的脸上看到了四个字,“得寸进尺”!
  两个人僵持了几分钟,到最后,还是容颜败下阵来,尤其当她隐隐约约听到男人肚子咕噜一声叫后,她没再多想,拿起筷子,坐到床边开始喂男人吃饭。
  喂了两口后,看着他张嘴等吃的样子,容颜不知怎么的,感觉心里一阵柔软,好像女性母爱的天性在瞬间被人激发了出来。
  她放慢了手里的速度,喂过几口,还抽出纸巾帮他擦擦嘴角,仿佛自己真的在照顾孩子一样。
  渐渐的,本来沉浸在幸福里的男人察觉出了不对,他嘴角明明没有任何汤汁,她却依然在习惯性的给他擦拭,还有那眼神,不像女人对男人,倒像是幼儿园的阿姨在对小朋友。
  他生气了,很生气!
  第一次知道,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这么不解风情的女人!
  所以,当容颜再次夹起一片黄瓜送到他嘴边时,他头一偏,赌气似的说:“我不要吃这个。”
  “为什么?”容颜疑惑,刚才还吃得好端端的,怎么这会又说不要吃这个了,味道在出锅前她尝过了,还可以呀。
  难道……床上的男人后知后觉,在吃了许多口后才知道这盘黄不拉几的菜,就是容萱找的黄瓜。
  她放下筷子,送了勺子粥到慕安之嘴边,发现男人依然不为所动的把头偏在另一侧。
  她忽然坏心四起,“咳咳……慕安之,你难道是因为想起刚才吃下去的那么多黄瓜都是容萱的,所以现在不吃了。”
  如她所希望看的那样,随着她掷下的这句话,半坐在床上的男人,果然转过了脸,不过,他的脸色有些奇怪,向来从容淡定的脸上,涌现出一副才知道自己刚刚吃的都是苍蝇的懊恼外加恶心样。
  容颜心里一下子乐开花了,和慕安之交锋那么多次,貌似这是她第一次占据到上风,心里那个得意啊。
  一得意,她把所有的顾忌、担忧都抛诸到脑后,看着慕安之那张白里透红,咬牙切齿的俊脸,不由咯咯的笑出了声。
  “很好笑吗?”慕安之冷冷打断她。
  容颜笑得前俯后仰,“这不好笑吗?”
  忽然,不等容颜笑完,男人已经长臂一伸,直接把她拉到床上……
  几秒钟后,等容颜反应过来,形势已经非常不妙,身上毫无一丝伤痕的她,正被身上有刀伤的男人压在身下。
  他狭长的眼角微微上扬,嘴角也略略撩起,似笑非笑的,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颜颜,你觉得这样还好笑吗?”
  笑?
  开玩笑吧!
  她想哭!
  想伸手去推他,顾忌他胸前的刀伤,她又犹豫了,只能放任他有力修长的手臂,一边一只,支在她身体两侧,把她牢牢禁锢在他健硕的身姿下。
  “慕安之,你要干嘛?”容颜硬着头问身体上方的男人。
  “我是一个正常,又正值壮年的男人,你说我要干嘛?”慕安之微微笑了笑,脸色虽然因为失血,依然有些苍白,那种毓秀从容的气韵却是一丝都没受影响。
  他用突起变化的身体,在向shen下女人陈述一个事实,在某些事上,别轻易惹他,惹了他,后果是要自负的。
  容颜有几秒钟的凝滞,心跳跟着漏了几拍,偏过脸,不去对视他那双难得渲染上情欲的眼睛,“我告诉你,你要敢碰我,当心我去告你强……”
  不等她话音落下,男人唇边的笑意更甚,支在两边的手猛然一提,身下惶恐不安的人已经被他稳稳的抱进怀里,两个人面对面,紧紧靠着。
  “啊……”容颜没威胁完的话,尽数转化成惊呼回荡在幽静的房间里,在那声惊呼里,慕安之微微笑了笑,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颜颜,对不起,我爱你。”
  可惜被倾述的人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没听到,慕安之不免有些失落。
  “啪啪!”才关上没多久的门,再次被人敲响,容萱的声音再次在门外响起,“容颜,你不是说黄瓜被你炒了吗?为什么你还能尖叫,你这个不要脸的!居然偷偷摸摸的……”
  “吧嗒!”不等她诅咒完,门锁突然一响,门由内被人打开。
  容萱看着背光而站,犹如神袛一样站在门口的男人,以为自己醉眼朦胧花了眼,伸手就要去推眼前的身影,“容颜,你给我出来,把黄瓜还给我,我和亲爱的,还在等着呢。”
  第二天,等容颜走下楼,容萱已经安安稳稳的坐在餐桌前,一看到她,很客气,很乖巧的站了起来,“姐姐早。”
  容颜一愣,这声甜美又乖巧的“姐姐”,她感觉有点吃不消。
  容萱这样无事献殷勤,肯定非奸既盗,毫无疑问的,她打的主意,只怕又是昨晚在在房门口,没开口,只用一个眼神就秒杀了她的男人。
  昨晚,容萱的咒骂随着慕安之的出现,戛然而止,在和慕安之几秒钟对视后,她呜呜一声,基本是捂着脸跑回的房间。
  再接着,不战而胜的慕安之,神清气爽的走到了床边,盯着她看了一会,再看了眼那盘黄瓜,几秒钟后,他痞痞坏笑,开始秋后算账,“颜颜,关于你刚才告诉我的那件事,我能不能理解为,你在暗示着我,也想玩容萱和她的亲爱的,玩的那种游戏。”
  “你太不要脸了!”容颜的脸青一阵,红一阵,偏偏一时间还找不到能反驳的话反驳,到最后,只能咬着牙,很苍白,很无力的迸出几个字。
  黄瓜,多有营养又美味的菜,怎么转眼就变成那些色男色女,居家旅行的必备品了。
  黄瓜有点冤。
  慕安之看她真生气了,也没再多调侃她,打了个打哈欠后,就床上倒去,当然了,在落到枕头上的瞬间,他也顺带着把坐在床边,对着桌子上那盘黄瓜惋叹的人,一起拉了下去。
  他反手关上灯,不顾胸口有伤,一晚上都把容颜紧紧抱着怀里。
  可能是已经习惯了他的怀抱,容颜这次连紧张都没紧张,更没挣扎,闭上眼没多久就睡着了。
  回忆到这里就打住了,容颜开始等着容萱的非奸即盗。
  果然,随着她坐下吃早餐,容萱再次开口了,她话是在对容颜说,眼睛却始终看着楼梯那头,“姐姐,姐夫不下来吃吗?”
  想起昨晚自己那样,她就懊恼得恨不得撞墙,那个被她带回来,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被她连夜赶出了容家。
  容颜喝了口牛奶,头都没抬,顺手拿过报纸,若有若无的看着,“嗯。”
  回应容萱关于慕安之的事,她只用了一个字,在没嫁个慕安之前,她就知道慕安之在广大女性中的受欢迎程度,也不知怎么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现在越来越见不得人在她面试打探任何慕安之的事。
  “他昨晚什么时候来的?”容萱毫不气馁,继续追问。
  容颜把报纸翻了个版面,依旧没看容萱,“和我一起回的。”
  “完蛋了。”容萱小声嘀咕了句后,也没再开口,憋着一肚子后悔,闷声闷气的吃自己的。
  倒霉透顶了,难得带男人回家,还被慕安之看到了,真是好好倒霉,好好讨厌,她咬着牙,把手里的鸡蛋戳得粉碎。
  听到声音后,容颜终于合上报纸朝容萱看去,“萱萱,以后不准再晚回,更不准随便带陌生男人回家过夜。”
  她真担心容萱这样不自爱,会被传染上什么病。
  容萱朝她翻了白眼,正想像以前那样讽刺她,突然想起什么,她一反常态的态度温和,“姐姐,你和姐夫这段时间会一直住在这里吗?”
  容颜看了她一眼,然后点点头,“嗯,部队那里的房子防水做得不好,让人在重弄,这段时间我们先回家住。”
  容萱喜上眉梢的哦了声,容颜岂能看不出来她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想到那人身上的伤,她什么也没说,安安静静的吃完早餐,就去上班。
  容颜走到门口时,司机跑上来问她要不要送,容颜没拒绝,事实上她在上班前,还真要先去趟其他地方。
  司机确定好她要去的地方,马上发动车,直朝本市最大的药房开去。
  从药房出来,容颜手里已经拎着一大包东西,其中大部分是消炎药止痛药什么的,她不懂药,早晨下楼时,慕安之还没醒,没人问,她只能自己看着买。
  “丫头。”才走出药房,就听到有人在叫她。
  容颜回头一看,拎袋子的手突然一紧,很戒备地看着高云枫,“你怎么在这里?”
  “昨天民丰里那里发生聚众斗殴事件,现场留下很多干涸的血渍,经调查各家医院都没接治过受刀伤的人,我约莫着受伤的人是自己买药治疗了,就到几家大的药房看看。”
  他看向容颜手里的袋子,满目惊讶,“咦,你买这么多消炎药干嘛?”
  容颜下意识地把袋子朝背后藏去,梗着脖子反驳,“你看错了,是些止痛药。”
  “止痛药?”高云枫显然不相信,随着容颜藏药的动作,他已经皱着眉大步朝容颜走去,“给我看看,你没事买这么多止痛药干嘛?”
  随着他的逼近,容颜脑子里飞快想着应对措施,很显然的,她虽然文科很好,理科却不行,尤其在应变能力上,没等她想出办法,高云枫已经伸手去抢她的袋子。
  “你要干什么?”容颜火了,这么不尊重人权,是警察,还是国际刑警的所为吗?
  感觉随着她的这声怒吼,高云枫的手顿了顿,过了几秒后,他又接着朝她背上伸来,躲闪不及,力气又没他大,转眼间,容颜马上有了主意,她看着高云枫的身后,故做惊讶的叫道:“裴娜,你怎么来了?”
  每个人都有他的死穴,容颜知道裴娜算不上高云枫的死穴,但,眼前也实在没办法了,她只能兵行险招。
  高云枫果然没再抢她的袋子,犹豫了两秒,他回头看去,容颜乘机朝不远处的汽车跑去。
  才跑出几步,胳膊突然被人拉住,容颜彻底火了,她好好说话,还真把她当软柿子捏了,没看来人,直接张嘴怒骂,“高云枫你有毛病啊,一大清早挡我的路……”
  “老婆。”当听到那声熟悉的腔调,容颜一下子愣住了,慕安之……他怎么来了。
  就在她发愣空当,察觉上当的高云枫也已经追了上来,他看到突然出现的慕安之也显得也很惊讶。
  慕安之一手拉上容颜,一手接过她的袋子,貌似低头看了一眼,然后也不管自己正站在a市最繁华的大街上,对着容颜就小声抱怨,“老婆,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一痛经就吃止痛药,这样是治标不治本,这才还买这么多,回去看我怎么罚你。”
  “咳咳……”容颜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奈何高云枫在,她只能咬着牙,默默承受莫须有的病症,措手不及的暧昧。
  慕安之轻声笑了笑,揽上容颜的腰转身朝汽车走去,这一转身,似乎才看到高云枫,他很惊讶地说:“高先生早上好,今天颜颜有点不舒服,有空我们再请你吃饭,现在先走了。”
  说着,不等高云枫作答,他已经揽着容颜,步履优雅的朝汽车走去。
  看着两个相拥在一起,一大一小,格外协调养眼的背影,高云枫故作镇定的表情有些了龟裂。
  他再次肯定,这个慕安之真的很不简单。
  忽然,他想了什么,于是转身朝药店里走去,一进门,直接对结账处的店员亮出自己的证件,“我要看一下,刚才出去那个女人买的是什么药?”
  一坐上车,容颜马上拉开附在腰间上的手,纵然她心里很享受这种被人揽在怀里的感觉。
  但是,她残存的意识,清清楚楚的提醒她,身边这个男人幽深的瞳仁里虽然一直带着笑,却有着一种让人看不清的深邃寒冷,让她不由得就想退缩。
  他或许真的如高云枫说的那样,绝对不光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军医那么简单。
  思量到那些,容颜忍不住问身边人,“你怎么来了?”
  “一觉醒来,没看到你,心里很不踏实。”他避重就轻,而且答非所问。
  有股暖流瞬间在血液里翻滚,然后直直落到左胸膛,容颜呆了几秒,用了咬了下唇,硬逼自己保持清醒的理智,“我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这么及时的出现,这么快的为她,更是为他化解危机,他总不会在她身上偷偷摸摸装了什么追踪器吧?
  慕安之没有立刻接话,他定定看着容颜,面色平静,琥珀色的瞳仁里毫无任何波澜,“我只是突然想起昨晚有人俯在我耳边说的话,想着就来找找试试,没想到还真让我找到了。”
  听了他的话,容颜除了愣了下,脸也跟着再次腾地下通红。
  昨天下午发生的事再次涌入脑海里。
  吼过司机后,她索性跳下车,靠自己的双脚边走边找。
  她还是相信那句话,民丰里虽然很大,但是只要仔细,只要有恒心,她就肯定能找得到。
  算是老天不负有心人,在她找了半个多小时候后,还真让她找到了躺在草丛里,满身是血的慕安之。
  看到他的瞬间,容颜只觉得手脚哆嗦得都不像自己的,颤抖着把他从地上扶起,让他半靠在自己怀里,脱下自己的外套给他披上,这才掏出手机准备拨120。
  才摁下一个数字,她就犹豫了,想了一下,她合上手机,重新打电话给刘玉眉。
  就这样出于很多顾忌,她把本该送到医院的慕安之拉回了容家,还用自己拙笨到不能再拙笨的手法给他消毒包扎了伤口。
  因为担心,也因为害怕,包扎好伤口后,她忍不住对昏迷中的男人道歉,“今天先将就着,明天一早,我就去最大的药房给你买最好的消炎药和止痛药。”
  她没想到,当时以为昏迷的男人居然会听到她说话,想起她带着哭腔的声音,还有当时不可遏制的恐惧,还有……还有她情不自禁偷偷亲了他的额头,一切的一切他都知道。
  容颜脸色变了变,红一阵青一阵,就像偷东西成功的小偷,在销赃时却别人告知,所有的一举一动都被摄像机拍了下来。
  能不尴尬吗?
  慕安之端详着容颜的面色,看她眉头紧蹙,下唇紧咬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懊恼,微微笑了笑,然后看向开车的司机,“前面靠边停车。”
  看着绝尘而去的汽车,容颜再次眯着眼愤愤看向身边人,“你自己要下车就下车,非拉着我干嘛,我可是要去上班的。”
  “难得天气这么好,陪我走走。”慕安之提议。
  容颜本想拒绝,虽然公司因为慕安之前期的高瞻远瞩,她去和不去基本是一个样子,但是,身为容企目前最高的管理者,她怎么的,都要给人起个带头表率的作用。
  “就走一会。”见她还在考虑,慕安之又补充。
  这次他的声音很轻很轻,仿佛真的是大病初愈,需求人陪着散散心的样子,容颜有些心软,再者她想起心里的另外一个疑惑,他怎么会在民丰里,而且浑身是血。
  于是深吸一口气,点头同意了,“就一会。”
  几个小时候,某个公园里传来一声响彻天际的怒吼,“慕安之,你这个大骗子。”
  慕安之偏过头,一脸睡意惺忪中,带着点无辜的看着身边羞怒交加的女人,“我怎么骗你了?”
  “你说只一会的,现在都几个一会了?”容颜咬牙切齿,如果不是顾忌到他身上的伤,她真的会把幻想了很久的事付诸行动的。
  那就是扑上去,狠狠的,用力的咬他一口,看他还怎么装无辜,怎么笑。
  男人听了她的话后,两手一摊,脸上的表情更无辜了,“老婆,我可没逼着你在这里陪我。”
  他是没逼她,一到公园后,就光顾着靠着她肩膀上睡觉了,看他睡得熟,害她停直了腰杆,一动不敢动,等抬手看表,已经两个多小时过去了。
  她能不上火吗!
  容颜再次瞥了眼,明明醒了,却几乎还把整个人都靠在她身上的男人,面色更冷了,“既然你这么说,那我走了啊。”
  说着,她还真把挺了好久的腰一松,腿一直,从木凳上站起来。
  “啊。”她的臀部还没完全离开凳子,就已经听到男人发出一声带着委屈的哀怨,“老婆,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吗?我们新婚没多久,你就嫌弃我了吗?”
  容颜受不了了,再听下去,只怕自己不疯掉,也要崩溃掉,没再看他充满表演欲的眼睛,放慢了点起身的动作,起身时,尽力轻柔的让身边人稳当当地靠在椅子上。
  “我上班去了,你自己能出来,我相信你也肯定能自己回去。”似乎是怕凳子上的男人追上来,容颜边说,边一溜烟的朝公园出口跑去。
  慕安之一直保持着容颜给他放置的位置没动,直到那抹纤柔的背影彻底消失,他才挺直了身子。
  神清气爽,器宇轩昂,哪里还有半点病人的模样。
  随着容颜的离开,四周除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再无其他,今天不是周末,又过了老头老太的锻炼时间,公园里的人很少。
  在一片沉寂到有些诡异的空气里,慕安之缓缓合上眼帘。
  忽然,耳边响起一阵极不协调的脚步声,慕安之微微蹙了蹙眉,依然没睁开眼,放任来人把他团团围住。
  “慕安之,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那么痛恨贾初锋,非要陷害他入狱。”冷冷的,阴硬的声音再度响起,“居然是为了一个女人。”
  慕安之缓缓睁开眼,眼底一片平静的看着说话人,“既然你已经知道那么多,也不用绕圈子了,说吧,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再看到慕安之,容颜已经不觉得他脑子抽风了,她开始怀疑他不是中邪了,就是受过伤后,脑子彻底坏掉了,不然他怎么会再次坐到她身边呢。
  “喂……”她忍不住叫了声坐在身旁,边看报纸,边喝茶的男人,“你没事吧?”
  这么悠然自得的样子,当她这里是养老院吗?
  慕安之依然看着报纸,“我没事。”
  “没什么事,你还不回部队上班?”容颜没好气的吼了他一句,他难道不知道嘛,他这样坐在她身边,他是开心了,舒坦了,却已经严重影响到她的工作。
  慕安之放下报纸,瞥了眼她看了半个小时还没翻过去一页的文件,“我生病了,暂时不用上班。”
  顿了顿,他看着容颜错愕的眼睛,又补充道:“你是我老婆,你不照顾我,谁照顾我啊。”他眨眨眼,字字在理,句句在行。
  接下来的几天,在慕安之无耻的如影随行下,容颜已经彻底忘记他和她之间有着至今没查清的杀母之仇,也忘了问他怎么受伤的。
  她现在只知道她走到哪,身后都会跟着一条大尾巴,哪怕是上洗手间,他也会一路跟到门口,然后在门外候着。
  而她,也因为那条大尾巴,弄得哪里都不敢去,原因无他,那条大尾巴实在是帅到太令人发指了,只要一出现,她就会感受到无数女人投射到她身上,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的目光。
  容颜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快下班了,她突然很想有点私人时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下班就回容家别墅,然后看电视,上网看会小说,再接着洗好澡,被某个人抱着一觉睡到大天亮。
  歪着脑袋想了想,一个极有可能帮到她的人,跳入脑海里,于是她当着慕安之的面打了个电话给她。
  电话接通后,因为重色轻友,又消失好多天不见的秦晴的声音从那头传来,“喂……”
  颜颜清清嗓子,飞快看了眼慕安之,“小晴,晚上一起吃饭啊。”
  秦晴貌似考虑了一会,然后小心翼翼地反问:“今天晚上啊?”
  “嗯。”容颜再次看了慕安之一眼,他仿佛没听到她在打电话,依然翻阅着他手里的全英文医学书刊,厚厚的一本,看得号称全省文科状元的容颜,当即羞愧得想跳黄浦江。
  幸亏慕安之比她大那么几岁,也不是学经济的,不然文科状元,重点大学金融贸易,对她来说,估计都是浮云。
  就在她斜睨在身边人的目光还没来得及收回,秦晴毫无商量余地的拒绝声,已经穿了过来,“今天晚上不行啊,我已经约好了金子。”
  挂完电话,容颜感觉心里憋得慌,就像突然之间被全世界孤立了一样,又像是满腹委屈无处发泄一样,反正难受得很。
  事实上最悲惨的是什么?在此刻的容颜看来,那就是当你感觉被全世界抛弃了时,你身边的那个害你被抛弃的人却一副悠然自得,事不关己的样子。
  她磨了磨牙,在一阵牙齿吱吱声中,她朝慕安之发飙了,“慕安之,我不管你前几天是因为什么原因倒在草丛里的,经过这今天调养,身上的伤应该是好的差不多了,所以……”
  “所以,你想让我搬回部队,并且不到容氏来!”不等容颜说完,慕安之已经插上话,声音是这段时间里来难得的冰冷。
  容颜并不知道他语气骤变的原因,愣了愣,侧过脸看着他,然后苦笑了一下,“慕安之,你看看,自从你出现后,我的生活就变得一团糟。”
  慕安之看着她,却没说话。
  容颜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没躲避,直直的对视上他的眼睛,诉述着一个她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实,“慕安之,你的妈妈是死于一场意外的大楼倒塌事件吧?”
  她抿了抿唇,继续说:“那个大楼刚好是我爸爸承建的,这件事,我想就连你们家的花匠都知道,不然他不会对我起杀机,何况是你,我相信你也早知道,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你还要娶我,难道真的是为了一种所谓的温柔报复吗?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一直没爱上你,是不是也就代表你的报复计划失败了!”
  一口气把一件压抑在心头的事,倾倒而出,容颜感觉自己一下子轻松了,她仿佛失去重心了般,虚弱地靠在椅子后背上。
  她在等,等慕安之给她一个答案,或者一个解释。
  可惜……答案和解释她都没等到,她等到的只是“吧嗒”的开门声和“咣当”的关门声。
  朝紧闭的房门看去,容颜心头一阵苦涩,她这算彻底和慕安之翻脸了吗?
  也好,这样摊开明着等报复,总比苦等着别人暗地里放箭好。
  这天晚上,容颜如愿以偿的没有看到慕安之。
  容颜不知道他是回了部队,还是去了他的柔媚,又或者只是朋友,却可以出手那么阔绰的莫可可,再又或者是其他她不知道的女人那里。
  看到容颜下车,容萱小跑着迎了上去,“姐姐……”她朝容颜身后看去,发现开车的人不是慕安之,不由问道:“姐夫呢?”
  容颜抽回手,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直接朝别墅里走去。
  看着空荡荡的别墅,容颜感觉身上一阵冰冷,时间不长,她似乎已经很习惯慕安之带给她的温度,虽然有时,他的手比她的还要冷。
  有首歌不就是这样唱的,“两个人的寒冷靠在一起就是微温,两个人的微温靠在一起不怕寒冷”。
  自从慕安之住到容家来就很老实乖巧,希望借此给慕安之好印象的容萱,迟迟得不到容颜的回答,再看到她满脸失落的表情,已经隐隐猜出中间发生了什么。
  她没有像一个妹妹去安慰姐姐那样去安慰容颜,而是很雀跃的跑到房间里去打扮,机会难得,这几天,虽然晚上她能和慕安之一起吃晚餐,但是,慕安之对她的态度却让她很失望。
  要么不说话,只是不断夹菜给容颜;要么对她保持着姐夫对小姨子的那种客套,今天是个机会,夫妻两吵架,正是入侵的绝好机会。
  她曾听妈妈无意中提起过,她之所以能嫁给爸爸,那也是借了一次容颜妈妈和爸爸吵架有芥蒂时。
  她相信妈妈,更相信她的经验,走下楼时,走过孤零零坐在沙发上对着空气发呆的容颜时,她从鼻子里发成一声冷哼,然后胜券在握的扬长而去。
  厨娘是看着容颜长大的,一直也很心疼她,看她从回来到现在快一个小时了,饭不吃,也不说话,只是坐在沙发上发呆,心里有些不忍,叹了口气,坐到她身边,“大小姐,很晚了,先吃点吧,姑爷或许是被什么事给耽搁了。”
  容颜知道她这是在安慰她,这几天吃住同在一起,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今天却是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回来,一切已经不言而喻。
  容颜打起精神对她笑笑,“我不饿,你忙完,就早点睡吧,不要在这里陪我,我没事的。”
  厨娘拉上她的手,“大小姐,有些事,也不知道我老婆子当讲不能讲。”
  “胡妈,从小到大,就属你对我很好,想说什么就说吧。”
  胡妈叹了口气,很怜惜的摸了摸容颜的头发,“大小姐,因为夫人的早逝,你一直过得很辛苦,就连青春期女孩该由母亲教会的事,也没人教你。”
  想起往事,想起第一次初潮来时,她惊慌失措,以为自己要死的场景,她鼻尖一酸,眼泪差点翻滚而出。
  胡妈把她搂到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以一个过来人的经验,语重心长的对怀中的女孩说:“通过这几天来看,我认为姑爷是喜欢你的,而你也是喜欢姑爷的,也许你自己都没发现,每次当姑爷夹菜给你时,你的眉眼总会微微上扬,带着幸福的笑意。”
  容颜没说话,她本就乱成一团的心,随着胡妈的寥寥数言更是乱到不像话了,她没说话,只是依靠在她老人家的胸前,听她一个旁观者的清言。
  “颜颜,我的好孩子,不要因为夫人的事,就不敢爱了,大胆的走出第一步,当别人越是希望你不幸福时,你就越要幸福给被人看。”
  胡妈虽然心疼容颜,在于莉莉的这么多年的威慑下,在养家活口的压力下,她也不能再多说其他,鼓励的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是她的极限,所以这番话说完后,她就退出别墅主楼,回她的佣人房。
  容颜一个人呆呆的坐偌大的沙发上,本就瘦弱娇小的身躯,在水晶灯熠熠灼目的灯光中,显得愈发清瘦纤秀。
  胡妈走后没多久,从门外走进来一个人。
  来人站在门口看了眼空荡荡的别墅,四下打量一圈,正以为没人时,却无意瞥到了沙发上的人影。
  秦晴叹了口气后,大步朝沙发走去。
  她坐到容颜身边,拉过她的手,这才发现,她的手出奇的冷,冷得有点吓人,“颜颜,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发消息让我拒绝你的约会?”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打量了一遍别墅,“慕安之呢?”
  “他走了,被我气走了。”容颜嘴角哆嗦了,过了半天才吐出这么句有气无力的话。
  秦晴茫然,“为什么?”
  容颜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半晌,才小声嗫嚅道:“二十年前……”
  听完容颜言辞不算清晰,逻辑不算连贯的叙说,秦晴瞪大双眼,捂着嘴发出一声惊呼,“不会吧,你的意思是慕安之妈妈的死也许和你爸爸有关。”
  容颜朝她苦苦一笑,“不是也许,而是肯定。”
  自从在爸爸那里得到这个消息后,她在暗地也翻出所有当年的资料,的确是的,压死慕安之母亲的大楼的确是她父亲承建的。
  讽刺啊,真的很讽刺,当她隐隐查出自己对他已经砰然心动时,却偏偏让她查出这样的事实。
  她不能阻止已经发生过的事,但她可以掌控以后发生的事。
  故意挑明当年那件事,她做好了两个打算,一个;慕安之假装一副不知道的样子,如果真那样,慕安之的心思就真的深得让人害怕,她要另想办法,首要的事,不管爸爸出于多大的愧疚要把容氏放手给慕安之管,她身为容家的长女,怎么样,她都不能眼睁睁看着容企被慕安之毁掉。
  另外一个打算,如果慕安之坦然承认早知道当年的事,坦白他娶自己就是为了报复,那她就……就什么呢……也许是这段时间的相处太过于甜蜜,又或者是这几个晚上他的怀抱太过于温暖,随他在她身上索取什么样的报复,哪怕是要她的命,她也会毫不犹豫的给他。
  慕安之就是慕安之,他那样睿智敏锐,心思深凝的人,岂会是她这刚毕业,还缺失一段记忆的人猜得透的,他选择了默不作声,然后拂袖离开。
  秦晴也跟着容颜一起紧张起来,到最后,她拍着她的手背,不断自我喃喃,“颜颜,事情肯定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或许……或许慕安之是很明是非的人,他不会把上一代的仇恨转嫁到你身上的,不会的,不要怕啊,再不行,我让金子去探探虚实。”
  秦晴再安慰了容颜一会就走了,知道这个消息,对她来说虽不想容颜那样紧张,却很震惊,而且其震惊程度不亚于听到哪里哪里又发生地震了,死了多少多少人。
  那些死人,因为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唏嘘完,也就算完了,但是容颜对她来说真的不一样,发小加闺蜜。
  走出容家别墅,仰望夜幕苍穹,她第一次扪心自问,如果真要她在金子和容颜之间做个选择,她会选谁?
  毫无疑问,她会选择容颜。
  秦晴走后,容颜也支撑着从沙发上站起来,朝二楼走去,从计划试探慕安之起,她就水米未尽,算来已经快一整天了。
  手搭在楼梯扶手上,她看了眼餐桌上的饭菜,食欲全无,垂着头,步履有些蹒跚的朝楼上走去。
  第二天早晨,容颜努力了好久才睁开眼睛,眼眶酸涩,肿痛,她知道离开了慕安之的怀抱后,她又开始做梦了。
  这次的梦,她记得很清楚,也许正是她不久前才亲身经历过。
  梦里,她俯身到死人堆里,把满身是血的慕安之很艰难的拽到怀里。
  梦里,她没有了手机,没有了刘玉眉,更没有了汽车。
  梦里,她一个人把昏迷不醒的慕安之放到背上,他很高大,也很健硕,几乎把她压垮,她依然咬牙坚持着。
  梦里的后半段,她已经想不起,只知道她仿佛听到了一男一女的对话,然后她就开始哭,哭得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支撑着从床上坐起来,听到窗外传来一声声清脆的孩子欢笑声,她没穿鞋,直接下床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原来是下雪了,园丁的儿子在花园里奔跑戏雪。
  忽然想起昨晚的那两句歌词里被她忽略掉的那句,“相约在那下着冬雪的早晨”。
  她推开窗户,闭上眼睛,伸手去接那些一片片从空中盘桓而舞的雪花,即便它们在触到指尖的温度就化成了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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