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启程尴尬
一轮圆日缓缓爬出了地平线，照亮大漠，照亮原野，照亮无数高楼大厦。地球重新被光芒覆盖，新的一天转动起来。在一片不知名的山间，列车驶出隧道，向着冉冉而起的太阳呼啸而去。
全黑的金属车身配上闪烁着蓝光的纹路显得帅气无比，霸气的外观如同猛龙一般。而它的速度也确实如同猛龙，三个小时前它从北京发车，现在已经驶出山西外了。要知道，它可不是直线行驶，而是先在之前所有设有征兵处的城市绕过一个大圈！二百多年前由星际联盟辅助的地球第四次科技革命，为这个年轻的种族注入了新鲜的血与强劲的发展动力。
车上的赵啻贤一醒过来就觉得不对劲。
自己这也没喝多少水啊，连夜赶到火车站上车后他就一头靠椅子上呼噜呼噜睡着了。即使是硬座，也比家中不堪重担多年的小破床舒服千万倍。可现在，他完全不是睡醒的，而是被某种液体湿醒的。扭头看去，一个卷毛碎发的小脑袋正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睡得正香……
“大哥！口水流我肩膀上了啊喂！”
这一声惊呼，算是给大家的叫床了吧。所有人都揉着惺忪的睡眼，埋怨地看着这两人。大清早的，搞基不能小点声嘛！赵啻贤的老脸唰地一下丢光了。小脑袋的主人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匆匆抹了抹嘴边挂着的口水，抄起桌边的一张纸就要给赵啻贤擦衣领上弄湿的地方。可怜的赵啻贤啊，在座位上还没睡多长时间，就被自己的同座叶冉给了个别致的见面礼。
这列列车上，乘坐的是来自五湖四海的星际战队新兵。斗转星移，从二二八九年起到现在二三一六年，对仙王座的抗击战已经持续了整整二十七年了。在星际联盟所有成员国以及最为耀眼的新星之族，地球的艰苦斗争下，战况日益好转，胜利的天平正在缓缓倾斜。
只不过……
“啥味啊？咋这么香？”
“哥！你的纸上有辣椒油啊啊啊啊！”……
雨倾如洪，滂沱的骤雨洗不净漆黑的夜幕。
“爸，我……我就要走了。”
就在昨天半夜，赵啻贤吱呀一声拧开了房门，就要走出这简陋的家，走出阴暗的贫民窟。屋内，自己的父亲还披着一席灰黄长衣，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墙上那面光鲜亮发丽的五星红旗。
丝尘不染的旗面与仿佛发着光亮的五颗金黄的星和这个拥挤，简陋的小房子形成鲜明的对比。国旗下那些相册上，父亲、身穿铠甲，军装，手持巨剑与光爆枪的英姿飒爽的形象与现在满面苍髯的他亦是反差巨大。
一只硕大的黑犬也咬住赵啻贤的裤腿，眼睛中是那样的不舍。
“小贤子终于有出息了啊。”老人转过身来，脸上是慈祥的笑容。花白的一字胡根根如钢筋般笔直，眼中闪烁的不是眼泪，是坚毅。
他坐下来，抚摸着桌上那锈迹斑驳的荣誉勋章，仿佛在喃喃自语：“我不是一个好丈夫，因为仙兵攻来时我没有保护好你妈妈。我不是一个好父亲，因为我的缘故本该接受良好教育的你在这里陪我受了十八年的罪。”
说到这里，他站起身来，一字一顿如同铁锤敲击淬钢的心灵：“不过我是个合格的军人，因为我把我的身躯与灵魂献给了我所热爱的一切。所以，我希望你也能做一个这样的人。去参加星际联军，不但是给仙王座迎头一击，是给你的母亲报仇。”
“更是让你磨砺自己，去守护你爱的一切。”
只是……
“啊，辣椒油啊……”
看着自己衣领上那块大红斑，赵啻贤叫一个欲哭无泪。自己怎么就摊上个这么恐怖的同座！再看看身边那小伙子，还是一脸歉意，正满脸堆笑尴尬地看着自己呢。他的眼睛比较特别，是绿色的，是那种和宝石一样，仿佛闪闪发光的绿色。一头浅棕色卷发柔软如同羊毛，摸起来软软绵绵的，舒服极了。明明看上去挺帅的，还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只是，自己已经变成了辣椒人。
突然，小推车轮子咕噜咕噜滚动的声音从身后的车厢中传来，机器销售员开始叫卖热气腾腾的早饭了。就这列车来说，因为是征兵专用，就不设置其他人员了，通过远程操纵，从车长到乘务员再到厨师全部实现机械化！其实大多数列车为了气氛原本是不这么做的，完全是因为……
这些人早已转移志向，纷纷投身规模空前的反击战争中去。
仙王座终究要付出代价！
就在这时，香味却隔着三四个车厢，悄悄地飘进了所有人的鼻孔中。明明就是再简单不过的老豆腐老油条豆浆鸡蛋和小菜，在这个时刻却是如此让人为之着迷。那朴素却浓郁的香气仿佛正在向众人挑逗：“来吧快来吃掉我吧”，对于大多数凌晨赶路上车的新兵们来说简直根本无法抵抗！饥肠辘辘的叶冉起身去买早饭去了，反正列车上的都是即将入伍的新兵，这些东西是免费的。
“老兄！捎一份的啦！”
“兄弟兄弟！我们仨也要！”……
见他带头要去买早饭，所有人都控制不住自己的食欲了。一时间，整个车厢的新兵们都纷纷向即将跨出车门的叶冉掏出兜里的证件，眼中却早已闪动起热气腾腾的饭菜的模样，一个个都馋成了小孩子。赵啻贤原本也想要一份来着，不过当他的目光落到了叶冉手中捧着的三十多张证件上的时候，瞬间收回了这个想法。还是给这孩子减轻点负担吧！不然回来万一摔那么一下，谁知道……自己会不会变成老豆腐人或者豆浆人？
胀痛！
难以忍耐的胀痛！
突然！就在叶冉出了车厢的下一秒，那种熟悉的，尖锐的，难以忍受的剧痛在一瞬间光临双眼！
如同小小的眼睛中容纳了一百个蚁穴的蚂蚁，每一只蚂蚁都在拼命地往外钻，再用尖牙破开彼此的身躯，再钻进的肚子中，再拼命往外钻！一时间，汗如雨下，大片大片渗出的冷汗瞬间将衣衫浸湿。疼痛如同涨起来的潮水，几乎要把赵啻贤整个人淹没进去！
赵啻贤下意识地把脸握住，双臂上的青筋如同虬龙般暴起。真是万幸，这会儿大家都在聊天或者是靠在座位上休息，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异况。但是，但他用尚存的一丝视力瞥到双手殷红的鲜血时，他意识到这次事情有点大了。
他急急忙忙地扶着桌子从座位上站起，借着墙壁上扶手的支持力推开洗手间的门，冲了进去。他不敢再看一眼那扶手，复合材料的握把硬生生让自己抓出了五道深浅不一的印子。再看看镜子里，自己哪还有人的眼睛样？瞳仁变成了明亮的猩红色，眼白却黯淡下来，发黑的底面衬托出一根又一根渗人的充血的血管！他赶紧拧开洗手间的水龙头，把大把大把清凉的冰冷的水泼到脸上。
每泼上一些水，疼痛就缓解一些，但随之便更加剧烈。窗外的景物飞逝而过，赵啻贤的双臂则麻木地重复泼水的动作，不敢有一刻停止。
就这样不知道泼了多少水，剧痛感总算是像它来的时候一样，倏然消失了。看看镜子中的自己，还是那个五官端正，双目纯净，眉宇间浩然正气的年轻新兵赵啻贤。阳光打在镜子上，再折射入眼，竟觉得如同滋润的甘露一般畅快无比。他揉了揉自己的双眼穴位，尽可能地让双眼放松。
这种情况并不是第一次遇到，从自己懂事起，他就发现，自己总会时不时地，眼睛突然胀痛，有时候还会冒血。父亲与母亲都表现得比较平静，每每这种情况被贫民窟的其他孩童嘲讽时，他们都会安慰说：“没事的，只是你的身体不怎么好。”
直到现在，父母也是这样来安慰自己的。不，只剩下父亲了。他长大了，是个懂事的人了，自知不应该追问这些。即使因为这个原因，从小就被污蔑为怪物，受尽其他孩子的冷眼……
罢了，父亲说过，走自己的路，给别人说去吧！那些没骨气的家伙只知道唏嘘他人的一切，自己却没有勇气面对父母日益衰老的窘境。长大之后，他们只能是垃圾。
而自己不一样，秉承父亲的遗志，时隔十八年，自己将替父亲再一次投身抗仙战争，为地球同来自仙王座的侵略者厮杀！没错！自己一定可以与千万战士们一起把仙王座的仙兵们撵回老家！想到这里，赵啻贤仿佛重新看到了光明。他抹干净脸上剩余的血沫，推开洗手间的门，打起精神，意气风发地向门外走去。
当然，这份意气风发截止在叶冉与怀里的三十多份早饭一起把他撞飞前的那一刻。
“哇啊啊啊啊啊！”
“砰！”
……
“老兄！十分抱歉！”叶冉悄悄将半截油条塞进嘴中，再一次尴尬地笑了。抱着太多份早饭遮挡了视野，他没能看清路。其他的新兵们笑着将掉落在赵啻贤身上的油条与小菜瓜分干净，什么你多拿了我一截油条，他多抢了我几根咸菜，一时间，小小的车厢内忙活得不亦乐乎。赵啻贤也只好按众人的意愿暂且躺在地上，看他们帮自己把满身的油条和小菜收拾干净。这就是宿命吧？
赵啻贤的衣领裤腿再也找不到一片干净的地方，脸上铺开的咸菜让他看起来更加“诱人”。事实证明，他不是老豆腐人，他也不是豆浆人，他是当仁不让的早餐人！待大家都鸟兽作散后，赵啻贤慢慢爬了起来。他捡起掉在身边的油条，就着脸上的小菜凑合着塞进嘴里。
嗯，早饭真香……
“手脚比较笨，给你添麻烦了。”吃罢了早饭正享受着温暖的阳光，身边的叶冉却再一次不好意思地笑了。虽然赵啻贤仍然不觉得他很靠谱，但这一次却是真心话。“瞧你说的，没事，以后指不定一个战壕里呢。”赵啻贤重新闭上眼睛，补觉去了。自己现在穿着人家给的新衬衫，得饶人处且饶人。
“对了，我参军一方面是为了给姐姐报仇，一方面是为了我的梦想！你参军的原因是什么呢？”
原因？听到这里，赵啻贤睁开眼看向身边的叶冉，两对不同的目光碰撞在一起，却碰撞出相同的色彩。
“我啊，我一方面是为了向杀害我母亲的仙兵复仇。还有一方面，是和那个长官的约定。”
赵啻贤不会忘记，八年前，那个令人心碎的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