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论功行赏

  次日，兴庆宫。
  早朝之后，龙门、龙雀卫、仙武院、供奉院各方首领，依令而来。
  龙门有长安掌舵郞逸文领头，孙正德、朱石傲两位元神尊者，剑一、姬心夜、曹子军、李月辉、五行兄妹，共十二人。
  龙雀卫有方圆、九牛二虎、肖洒、狼妖兄弟，共七人。
  仙武院六巨头，邱明羽、蔺雪琪、王子薇、郑横武、缪音、风青子，共六人。
  供奉院有一僧一道两位元神尊者。
  大殿上方，李隆基高坐龙椅，高力士侧立一旁。
  秦皇陵寻宝完毕，今日论功行赏！
  看着下方躬身而立的众人，李隆基心情大好。
  大唐立国以来，对修仙者封赏嘉奖远不止一次，只是从不外宣，故而民间不知罢了，以往除了寥寥几人，封赏嘉奖者俱是龙门之人。
  只有今次，这大殿之中，有朝廷官家人马，且过半数！
  大唐立国至今，魔门屡次作乱，幸有龙门相助，才得以大体上四海升平。
  百余年来，所谓封赏嘉奖，说白了就是佣金酬劳，就是五湖四海进贡的奇珍异宝。
  龙门以臣子自居，大唐名曰天下共主，可抛开一切明面上的虚名礼数，大唐缺了龙门，不行，龙门离了大唐，无损！
  如此，才有了龙雀卫，有了仙武院！
  又因此，孙正德、朱石傲丢掉龙门长安掌舵权职，换来了龙门三门九宗中三门弟子——郞逸文。
  蛟龙不屑虫蛇，老虎无视蚊蚁，偌大的龙门自不会将龙雀卫、仙武院放在眼里！
  可，三十年前昆仑之巅一战，龙门惨胜，高手损伤殆尽，此时说的不好听点儿，正是青黄不接之际，若任由大唐倾力拉拢、培养其他修仙者，长此以往，局势还真有些烦人。
  大唐举国之力，不容小觑。
  是以，才有了九宗子弟寻宝秦皇陵，来长安效力。
  当然，这等无声无息的角力博弈，如平静湖水下的暗流涌动，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只有当权者才知弦音雅意。
  至少剑一等这代弟子，还没有资格知晓，甚至他们的师尊也未尝有资格。
  龙门毕竟是正道魁首，不可能明着告诉众弟子，宗门私利胜过国之大义。
  ……
  龙门、魔门决战昆仑之巅，两败俱伤，李隆基此时招揽修仙者为朝廷效力，龙门自有人不悦，未尝没有人骂李隆基卸磨杀驴。可这是龙门的道理，不是李隆基这位大唐天子的道理。
  如孙正德，就对此不甚在意。道理掰开了讲，有道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唐修仙者茫茫多，天子招揽他派修士，其实无可厚非，龙门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一家吃独食。
  其实，孙正德也好，龙门其他人也罢，无非是有人重社稷，有人重私利，都是各有各的道理。
  而对李隆基来讲，帝王心术，龙门这个庞然大物，必须有人制衡，方可心安。
  言归正传。
  李隆基挨个询问众人秦皇陵收获后，开怀大笑！
  直言众人做得好，九州宝物归九州，蛮夷贼子一个也别想拿走！
  初入秦皇陵，九座龙首通道，上书“九重天九龙门”。往后每过三关，有三座通道汇聚一处，到第七重天时，九九归一，合为一处。
  由此可知，秦皇陵中有九个第三重天，有三个第六重天有，除去第九重天所藏不死药舆图，共有十二处宝室，再外加三个第四重天中央天门前的淡金色大圆珠，共有十五处寻宝之地。
  其中方圆、姬心夜四人，得一处第三重天六座石室其五；剑一、曹子军得一处第三重天六座石室全部；李月辉得一座；五行兄妹得六座；二虎兄弟得三座石室；九牛得一座；邱明羽得四座；剑修王子薇、郑横武联手得三座；缪音得两座；风青子得一座。
  三个第六重天，龙门得三件上品灵器；仙武院四巨头联手得四件，方圆这边虽当时一件没得，可后来九牛二虎灭甲子金丹，除了被邱明羽拿走了两件，其余四件上品灵器皆归龙雀卫所得！而九牛二虎自己也在第六重天拿下一件上品灵器！
  也就是说，九个第三重天，五十四座石室，大唐这边得三十二座；三个第六重天，共十八件上品灵器，大唐得其中十四。
  如此，可谓大获丰收，超乎预料！
  至于其他宝物，则由大唐修士、外族修士、妖族所得。而当初大唐修士先进秦皇陵，妖族随后，外族最末，这些宝物又属大唐修士所得最多。
  大殿中人人心领神会，谁也不提魔门二字。
  霞光漫天三年，魔门当然会来凑热闹，这些大唐修士、妖族、外族中有多少是魔门中人，谁也不清楚。
  可谁都知道，肯定不会少！
  魔门宛如大唐跗骨之蛆。兵马强盛、举世无敌的大唐，不怕与诸国为敌，就怕魔门作乱。
  而此次秦皇陵宝物，大唐夺得大半，哪怕其余皆被魔门得去，也无伤大雅！
  昆仑之巅一战，魔门蛰伏修养；也就三年前有西魔门风花雪月四将，露头作乱；从此次秦皇陵夺宝来看，魔门元气未复，至少比不过大唐这边的光景，那么此消彼长，大唐势必越来越强！
  李隆基高兴之余，笑着要看众人夺来的宝物，就连高力士也兴致勃勃。
  凡人羡神仙，哪怕高力士，也是忍不住好奇。
  而这一看，可不得了，方圆心心念念的龙雀卫兵器，终于如愿以偿。
  原来，李隆基见除了姬心夜几人拿得的夜明珠外，其余人皆是各种铁石精铜，忍不住问一句可是炼器所用，众人所答自是陛下圣明。是以，李隆基不知是高兴，还是出于何故，竟问龙门郞逸文，朕若给龙门十斤三年前的那种天外铁石，龙门可否帮朕用这些材料，炼制五千把飞剑？
  龙门长安掌舵郞逸文一听，勃然动色，想都不想就应了下来！
  天外铁石分很多种，而李隆基所说的铁石，蕴涵星辰之力，乃炼器绝品材料，往往不是按斤两算，而是按一钱两钱算！一钱可成下品灵器，三钱钱可成中品灵器，一两绝对成上品灵器（注：一两等于十钱），若在炼器宗师手中，运气好的话，一两可成半仙器，即准仙器！
  郞逸文甚至没有讨价还价，保证五千把飞剑皆为上品法器，半年一千把，两年半内将五千飞剑，交付天子手中。
  见郞逸文答应的实在痛快，李隆基心中这笔买卖亏了，于是便来了句，“法器、灵器什么的，朕也不懂，总之东西是给大伙做的，龙门、龙雀卫、仙武院尽皆有份，具体做成什么样，你和大伙商量吧，丑话说在前头，他们要不满意，朕可不给天外铁石。”
  一碗水端平，李隆基当然是为龙雀卫、仙武院炼宝，可也不能寒了龙门的心。
  一番商议，众人七嘴八舌，宛如集市，不必细说。
  最终与郞逸文定下炼制，一千把陌刀样式的法宝，四千柄飞剑。
  其中一千陌刀法宝归龙雀卫，四千飞剑，仙武院、龙门各一千把，其余两千收入国库。
  方圆秦皇陵寻宝初衷，便是为龙雀卫寻取趁手法宝，斩杀异族乃是天子之意，借高力士之口说出罢了，如今材料换法宝，还是统一制式的上品法宝，简直不要太好！
  只是，方大将军还有那么一丢丢不高兴。
  龙雀卫千把陌刀当然好，可仙武院千把飞剑一点儿也不好！
  各家千把，还是未能将仙武院远远甩开……
  不过，好在仙武院分六派，相互较劲，一盘散沙，真正与方大将军不对付的也就邱明羽这狗贼的一派而已！
  五百剑修，战力强横不假，可龙雀卫有了上品法宝陌刀，如虎添翼，诛邪、困仙二阵可不是当今那些粗浅阵法能比！
  法宝之属，在修仙者眼中贵重，可在李隆基这位大唐天子眼中，真正的封赏是，人手一枚的银鱼袋！
  作为与官员身份相匹的金、银鱼袋，若无天子封赏，文武百官不可擅自佩戴。
  三品以上紫袍，佩金鱼袋，五品以上绯袍，佩银鱼袋，是以，凡腰佩鱼袋者皆权贵。
  赐银鱼袋之举，意长味远。往浅显处说，这是天子对众修仙者的认可，大唐朝廷的认可，是一份朝廷给的尊贵。往深奥处想，先有方圆入朝为官，建龙雀卫，再有仙武大比，成仙武院，如今龙门弟子也得银鱼袋，是否意味龙门弟子也可入朝为官？那是否意味大唐朝廷将会有大变革？或会有一番修仙者入朝为臣的光景？
  而，为臣者，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大唐是否得以海纳百川，更上一层楼？
  甚至有朝一日，号令修炼界修仙者？
  实际上，赐银鱼袋，乃是上方那一君一仆，一夜深思的结果，除了那份浅显、深奥，还别一番用意，事关一件修仙者也梦寐以求的物件。
  ……
  银鱼袋赏罢，众人齐声谢恩，大殿中没了下文，就见李隆基在龙椅上独自出神，不知神游何方。
  众人见此情形，众人心中不管是否情愿，都只得静静等候。
  天地君亲师，这位可是大唐最尊贵的人！
  将众人晾在一边，独自发呆，确实有些不妥，可绝算不上失礼。
  天子一定不会失礼，只可用失态，更甚者只能说一声走神，且是因勤政劳累才走的神！
  君臣之礼，不讲道理，千万年如是！
  但这般晾着也不是办法，高力士服侍天子多年，什么时候该提醒天子，自然心中有数，就见他轻咳两声，将天子从神游拉回。
  李隆基也知失态，不是很自嘲地自嘲道：“稍有困乏，让诸位见笑了。”
  众人连称不敢。
  不敢，乃天经地义，李隆基坦然自若道：“方圆！朕听闻秦皇陵前，有飞禽走兽身穿大唐军服，招摇过市，有没有这回事儿啊？”
  孙正德等四位元神尊者哑然失笑，他们就是佩服方圆怪点子多，总能出其不意，莫说天子，就是他们当时见到那群妖兽，也是哭笑不得。
  “陛下，盘古大圣开天辟地，女娲圣人捏泥造人，万物先于人而生。传闻上古之时，人族势弱，于荒猛兽中苦苦挣扎无尽岁月，才有了万物之灵的光景。纵观古今，臣以为天地养万物，万物皆有灵，金乌月兔，神龙凤凰，生而神异；树木花草，飞禽走兽，弱肉强食；可造化有万千，草木亦可得道成仙，臣以为当一视同仁，有教无类，方能彰显大唐胸襟之博大，陛下胸怀之广阔。”
  方圆一本正经，头头是道。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方大将军心里就来气，若不是天子把龙雀卫排在最后，方大将军至于拿那些毛团未脱的畜生充门面吗？
  难得见到方圆长篇大论，却见众人纷纷憋笑，憋得那叫一个辛苦……
  大殿中只有龙门剑一八人一脸茫然，只怪他们还不识方大将军真人！
  李隆基气得笑骂，“方圆，朕看你才高五斗，当个将军实在可惜了，不若朕调你去翰林院供职，好将满腹经纶写出，流芳百世可好？”
  “承蒙陛下抬爱，小臣也正有此意！”方圆一本正经。什么叫厚颜无耻，这便是了。
  “哼哼！你倒是真看得起自己！废话少说，朕不拿你问罪，就是最好的有教无类！龙雀卫招谁，朕不管，可必须军容整齐！不许乱七八糟！”李隆基又气又好笑，不愿再在众人面前与方圆胡扯。
  “臣，遵命！”
  ……
  与方圆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算是敲打后，李隆基几度欲言又止，可到头来都是不痛不痒的勉励之语，弄得众人不知他是有话要说，还是没话找话。
  ——————
  待众人散去后，李隆基随意斜靠在龙椅上，目光透过大开的殿门，不知深远。
  高力士依旧恭站一旁，目不斜视。
  许久。
  “大将军，你若朕若说了，他们能心甘情愿地答应吗？”
  高力士斟酌再三，一脸肃然道：“会也不会。”
  李隆基眼中并无多少意外，却也有不甘，而无人得见的眼眸深处，那份不甘，更浓。他近乎强颜欢笑，明知故问道：“何为会也不会？”
  “陛下有令，身为臣子，自当心甘情愿答应，此为会。长生不老，人人梦寐以求，能心甘情愿答应，未必心甘情愿去找，而即便这些都心甘情愿，可至宝到手时，怕也没有人会献给陛下，此为不会。”
  高力士知道这时说这些天子必定不爱听，可他必须说。
  李隆基笑中渐有一丝苦涩，笑意淡了大半，“按昨晚说的，朕若许诺准他们开府立帐，朕以大唐举国之力，助其门派昌盛。大将军以为，他们是否会动心？”
  “老奴不知……修仙者求仙问道，老奴不是同道之人，不知修仙者之心。不过，老奴听闻，一入金丹三千岁，相比常人，修仙者可活漫长岁月，想来多半都了断红尘。无牵无挂更难左右……”
  高力士尽力说得婉转一些。
  求仙问道为长生！
  三千年苦修求得就是羽化飞升、长生不老，这些人怎么可能将毕生追求的仙缘拱手相让？
  “无牵无挂更难左右……大将军字字珠玑啊……”李隆基意味晦深道。
  “老奴妄言，还请陛下恕罪。”高力士躬身到底。
  李隆基一声长叹，好笑道：“好你个高力士，连你都给朕来伴君如伴虎的这一套！朕还能迁怒你不成？”
  高力士闻言，牙关一咬，似下定决心道：“世间终归是好人多，由此推之，修仙者必定也有忠君之人！有道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臣以为，不论是修仙者还是凡人，除了自己之外，最放在心头的莫过于子孙后辈。陛下若许以天材地宝、显赫世家、开宗立派，或有人愿以不死药交换。”
  李隆基神色一动，略带迫切道：“当真？”
  高力士索性大胆到底，“陛下，若是一枚不死药可换大唐五千年江山社稷不变，陛下愿意否？”
  李隆基若有所思，随即眉开眼笑。是啊，只要许以重利，不死药也是有人会换的！
  金光漫天，海市蜃楼。
  不死药，飞仙谷，六个大字实在诱人，没有人知道，那一刻这个大唐天子心潮澎湃到了何等地步！
  人间帝王，九五之尊，一言定天下事！坐上这个位子，谁不想一直坐下去，千年，万年，万万年！那个帝王不想，真的，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将军以为众人之中，谁最可能会换？”
  “四位元神尊者，孙正德、朱石傲为龙门之人，龙门已是修炼界之巅，而另外两位或会为了宗门。不过，四人皆心系大唐，倒也难说。臣以为其余人中方圆最有可能。”
  “大将军与想到一块去了！”李隆基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