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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节

  这速度快如闪电,她甚至来不及躲闪,飞快往后刺出一剑,身躯猛地往前一扑,说时迟那时快,成王妃将三条火龙化为一股,那空前炽热的火光总算灼痛了飞天夜叉的后背。
  飞天夜叉发出一声尖啸,舍下滕玉意,改而抓向成王妃。
  “阿玉,快跑!”成王妃身轻如燕,飞快窜至一旁的树梢,在树上左躲右闪,拼死将飞天夜叉引开。
  滕玉意眼眶发涩,在清虚子的主持下,阵法好歹重新稳住了,但飞天夜叉却似瞄准了成王妃,一路对成王妃紧追不舍。
  僧道们想方设法对其施法,但飞天夜叉非但不曾受伤,阴力反而愈发强盛,在它的召唤下,井口的阴气再次窜起,哪怕清虚子拼尽全力与其对抗,也有些抵挡不住了。
  忽听圆惠一声惊呼,原来飞天夜叉破开他的袈裟奔向树梢,眼看再差数尺,巨爪便要抓向成王妃的天灵盖。
  滕玉意心瞬间蹿到了嗓子眼,拼死向前急奔,却又陡然止步了,一个念头,冷不丁冒了出来。
  要不要——
  她紧紧盯着树梢上狼狈躲闪的身影,喉头忽一更,那是蔺承佑的阿娘,阿娘出事,蔺承佑会肝肠寸断的。
  移目看向阵中,眼前的清虚子和绝圣弃智,无一不是蔺承佑所珍视的,到了关闭幽冥之门的重要时刻,他们必须在阵中坚守,但这样下去早晚会葬身邪魔之手。
  要不是为了保护她,他们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还有五道,平日那样奸滑,今晚为了帮她破咒怕是也难逃一劫了,说话那样讨人厌,做事却那样讲义气……
  至于宫里的圣人,那是一位难得的好皇帝,他不只疼爱蔺承佑,还极为怜恤百姓,假如因为解毒不及时重新变成痴儿,算是苍生之祸。
  还有此刻忙着为圣人解毒的成王,成王磊落坦荡,多年来与妻子无怨无悔守护圣人,成王的为人和胸怀,想必无时不刻不在影响着蔺承佑……父亲出事,难以想象蔺承佑会有多难过。只恨如今成王和圣人双双困在宫中,身边无挚亲帮忙护阵,少不了遭人暗算。那人好不容易困住众人,今晚势必会发动宫变。
  还有今晚帮忙护阵的僧道们,长安城被邪祟侵扰的百姓们……这祸事本与他们无关,却因为她的缘故无辜受牵连。
  这是她滕家的冤孽,怎能连累旁人。
  眼看飞天夜叉的巨爪离成王妃越来越近,滕玉意断喝一声:“喂,耐重是你的好朋友吧?它是我杀的!我是身负诅咒的应劫之人,你吃了我不但可以阴力大涨,还可以替你的好朋友报仇。来,有本事就冲着我来!”
  飞天夜叉闻言,果然在半空中一拐弯,发出阴恻恻的笑声,袭向滕玉意。
  清虚子和绝圣弃智一震:“滕娘子——”
  成王妃面色大变,急忙施展轻功追在飞天夜叉后头,但飞天夜叉岂是寻常人能追上的,转眼就将她远远甩到背后。
  滕玉意快步走到井前,回头,透过泪雾仔仔细细端详面前的每个人:“道长、绝圣、弃智、五位前辈……”
  她在心里认认真真地叫着每个人的名字,更声笑道:“虽然没能破咒,但能与你们结交一场,也算值了。”
  说着说着,泪水从眼中滑落。
  五道面色难看起来:“滕娘子!”
  绝圣和弃智预料到滕玉意要做什么,哭着拼命摇头:“不能、滕娘子你不能……师兄会难过死的……”
  滕玉意眼眶一热,握紧手中那块玉佩:“你们师兄知道我最惜命了,我尽力了,只是命该如此,替我跟他说一声:下辈子,我还给他做鲜花糕。”
  说着说着,泪水愈发奔涌不止,众人眼圈刹那间都红了,滕玉意偏过头不让人看见她狼藉的泪痕,只哀声笑了笑:“如果我阿爷能平安归来,麻烦帮我告诉他:若有来生,我还做他和阿娘的女儿。”
  话音未落,那巨大的身影已经掠到了跟前,成王妃似乎绝望到了极点,发出悲怆的一声喊:“阿玉!”
  滕玉意面色一沉,用她一人,换所有人活下来,不等那怪物的巨爪抓向自己,她双手握着玉佩放在胸前,毫不犹豫纵身跳入井中。
  就在此时,外院上空有道月白色的身影纵身扑至,见状,肝胆俱裂,此人身手俊如鹘,仓皇越过众人头顶,一把抓向滕玉意的后背。
  却只撕下一块鹅黄色的衣角。
  “滕玉意!”
  那汹涌不灭的阴气,随着滕玉意身躯的没入,终于黯淡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注:唐皇帝李旦等人基都是通过发动宫变上位的。
  注:出自《云笈七签》。
  放心,滕将军和阿玉不会死,置之死地而后生,阿玉和阿大互相影响,成长了很多,相比“上一世”,她心中装了大爱,爱能破咒。
  这几章太难写了,在电脑前抓一晚上头发可能只能写5、600个字,这使得我本就堪忧的发际线更加雪上加霜,还好写完最难写的两章了,还有一章比较难写,可能要花5、6天写完吧,写完会发上来,让大家久等了,给大家补发红包。
  加油,不要怕困难!
  第125章
  黑暗如同浓墨,瞬间将滕玉意吞噬。
  堕入的那一刹那,滕玉意好似化作了一片轻绵绵的鸿毛,随风起伏飘荡。
  灵魂离开了躯壳,等待她的是永无尽头的幽冥之境,但是这一回,她心甘情愿,无怨无嗔。
  也不知在幽冥中飘荡了多久,身后忽然传来一点渺远的声响,那声响如同滚滚而来的海浪,越来越近,越来越响,灌注到头顶,大力将滕玉意往上拽去。
  “砰”的一声,滕玉意重重跌落到一处所在。
  那是一个池塘。水底冰冷刺骨,让人浑身寒战。
  滕玉意浑浑噩噩在水中沉浮。
  寒气刺激着她腔子里那颗早已木僵的心,冰水唤起她残存的意识。
  这一幕何等熟悉。滕玉意依稀意识到,接下来无论她如何挣扎,都难逃死亡的宿命,但很快,有人游过来将她拉入怀中,对方臂弯里的暖意,一下就驱散了她身周的寒意,水下光线昏蒙,滕玉意隐约感觉到那人是个少年。少年搂着她,在她额上轻轻吻了吻。这动作透着无限怜惜,让滕玉意心里骤然牵痛,随后那人拉着她往光亮的岸边游,把她推上岸的一刹那,滕玉意听到他在她身后说:“别忘了我。”
  滕玉挣扎着回头看,背后却早已是一片虚无,紧接着就听到耳边焦声喊:“阿玉,阿玉。”
  滕玉意猛地睁开眼,对上阿姐和姨母焦灼的目光。
  “是不是又做噩梦了?”杜庭兰俯身扶起滕玉意。
  滕玉意喘吁吁点头,窗外天光透亮,空气却很寒凉,院中的小丫鬟们俨然在嬉戏着什么,隐约能听见欢笑声。
  暖阁里人影绰绰,春绒和碧螺正忙着将银丝炭放入暖炉中。屋子里散发着甜净的玫瑰香,四处都暖融融的。
  “昨晚下雪了。”杜夫人起身取下紫檀衣架上的裘领,为滕玉意披上,“扬州难得看到这样大的雪,听,那些婢子们都乐坏了。”
  滕玉意愣眼望着窗外,不知不觉间,已是隆冬腊月了,再过不久,就是她的十六岁生辰。
  或许是怜惜她大病初愈,两家人异常重视她的这个生辰,姨母和姨父专程从长安赶来,绍棠也向国子监告了长假。
  家里许久没有这样热闹了,原本该很高兴,但滕玉意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尤记得二月底她带着一众仆从去长安,路过渭水时不慎堕水,被端福和程伯救起后,身体似乎就不大好了。
  在长安的那半年,据说她老是撞到邪祟,五月淮西的彭震发动叛变,八月长安也遭遇了一场大劫。
  八月中的某个阴日,长安忽有大批邪魔作乱,碰巧她晚间出门访友,不幸也被邪魔所害,原本已经魂飞魄散,是清虚子道长启动一个道家大阵把她救回来的。
  那之后她整整昏迷了三个多月,醒来后就被送回了扬州。这一病到底大伤了元气,病愈后她竟将长安那几个月的经历忘得一干二净。
  除此之外,她晚间还总是做噩梦。
  怪就怪在每回梦境都一样,梦中有个少年把她从冰冷的池塘中救起,但每当她想看清楚少年是谁,就会突然从梦中惊醒。
  醒来后,她胸口总是酸闷难言。
  滕玉意无意识揪住自己的衣襟,忽然想起阿爷,一愣道:“阿爷呢?”
  杜庭兰软声对滕玉意说:“你先穿上衣裳。姨父在书房同阿爷说话呢。”
  滕玉意默默接过外裳,在那场平定淮西叛乱的战役中,阿爷不慎中了尸毒,命虽侥幸保住了,但整条左腿都没了。她病重的时候,父亲自己身体也未愈,却仍支撑着病体,寸步不离地守护她。
  前些日子她去书房找阿爷,刚巧听到茶盏摔落的声音,阿爷尚未适应自己身体的残缺,本想下地为自己斟茶,却不慎摔倒在地。
  阿爷那一刻的狼狈,深深刺痛了滕玉意,自她有记忆起,阿爷便总是巍峨如天神,如今光是站立都如此艰难。
  她奔进屋搀扶阿爷,过后总去前院陪伴阿爷,阿爷倒是丝毫不见消沉,为了安慰女儿总说:“不过丢了一条腿,便是双腿尽失,阿爷也照样能上战场。”
  算起来,滕玉意已经醒来半月了,她病愈后精神头差了许多,动辄会发怔,但行走还是自如的,只要阿爷不见客人,她便会待在书房里陪伴父亲,不是捉袖帮阿爷研磨,就是帮阿爷读信。
  天气越来越冷,但父女俩相处时,屋子里总是温暖如春,滕玉意偶尔一抬头,常能看到阿爷目光复杂地打量她。
  这种目光,近日她也老在姨母和表姐的眼中看到。她忍不住问父亲:“怎么了?”
  “好孩子,你都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滕玉意回内院问姨母和表姐,不料她们也满怀希冀地问她:“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滕玉意怔然。
  她重病的这几个月,是父亲和姨母表姐衣不解带照顾她。
  她在长安,姨母和表姐便昼夜待在滕府。
  她回扬州,她们就一同来扬州。
  尤其是阿姐,她病中夜间离不开人,阿姐便整晚在榻边陪着她,几月下来,人都瘦了一大圈。
  想到此,滕玉意心疼不已,上前搂住姨母和表姐,把头埋在她们颈窝里,安静了一会,忽道:“我记起来了。”
  杜夫人和杜庭兰呼吸一滞。
  “表姐被册立为太子妃了。”滕玉意昂起头。
  听说尚书省和礼部已经拟定了太子和表姐的婚期,但是表姐为了专心照顾她,一度缺席皇后的筵席,太子非但不恼,还请求圣人和皇后对表姐大加赐赍,太子说,阿姐玉壶冰壑,是世间难觅的佳偶。
  “阿姐,太子是个好人。他这样维护你,可见是真心喜欢你的。”
  杜庭兰握住滕玉意的手酸楚地望着她,杜夫人小心翼翼地问:“除了这个,你就不记得别的了?”
  滕玉意脑中有些混乱,愣了一晌,茫然望向窗外。
  雪落无声,一夜过去,亭台楼阁矗立在琉璃世界中,窗前红梅在雪中怒放,一枝斜欹的枝桠悄然探进窗扉。
  滕玉意走到窗前,抬手拨弄那俏皮的梅枝。
  正当这时,院门口出现了一个身影,那少年冒着冉冉的风雪,径直穿过庭院,滕玉意凝神一看,是表弟杜绍棠,这半年他结实了不少,从前像株细弱的杨柳,如今看着也有松柏之姿了。
  进屋时,杜绍棠的大氅和斗笠上堆满了晶莹的雪花。
  杜夫人让人把暖炉递过去,杜绍棠却笑说:“儿子哪还用得着这个。”
  他举手投足间沉稳了不少,进屋后脱下大氅和斗笠,顺手将手中那包热气腾腾的物事递给下人。
  “扬州城新开了一家饆饠店,儿子路过时凑了回热闹,没想到味道跟长安韩约能家的差不多,问店家,果然是韩约能的远亲,店家说他为了学这门做饆饠的厨艺在长安整整待了三年,前一阵才回扬州。我记得阿姐和玉表姐都爱吃樱桃饆饠,就多买了几份,娘,您也尝尝。”
  春绒和碧螺将饆饠盛到桌上琉璃盏里,杜绍棠捧着一份递给窗边的滕玉意。
  滕玉意一尝,果然浓香四溢。
  杜绍棠殷切地问:“味道还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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