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郅玄 第45节

  郅玄了解事情真相,询问县大夫的尸骨现在何处。
  “在、在……”
  “休要吞吐,快说!”
  鞭子再次落下,俘虏不敢隐瞒,终于道出,为免事情败露,领队亲口下令,将县大夫和家仆的尸体喂给了抓来的野兽。
  “禽兽不如!”
  面对骂声,俘虏头不敢抬,全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郅玄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怒火。他本打算将俘虏带回去,替换奴隶挖掘沟渠。有了这件事,计划就要做出改变。
  这件事绝不能就此作罢,更不能隐瞒。
  县大夫的遗物需要送回北安国,这些商队护卫也要一并押送,全部交给赵颢处置。商队抓捕的庶人,凡出身北安国,郅玄决定一并送归。
  无论出于良知还是身份,这都是他必须做的选择。
  物资和人数统计完毕,郅玄命人重新套车。
  死去的野兽抬出笼子,**的留给林中野兽,还能食用的集中到一起,回城后进行处理。还活着的留在车上,重新遮盖草席,以免它们乱吼乱叫。
  粮食、兽皮和别的物资另外装车,提前清点数量。等回到城内,将取出一部分作为立功者的奖赏。还能用的帐篷和木料也被捆扎好,带回城中分给有需要的人。
  秉持着绝不浪费的原则,整个山坳都被清扫一空,干净得不亚于当初的西都城外大营。
  一切准备完毕,郅玄跃身上马。
  持戟甲士护卫左右,国人扛着武器跟在甲士身后,庶人驱赶大车,奴隶拖拽俘虏,队伍浩浩荡荡穿过林间,途中惊飞大群雀鸟。
  一百二十辆大车运回城内,数百名俘虏跟在车后,沿途经过村庄,引起不小的轰动。
  不提车上物资,单是拉车的牛马,对郅玄而言就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队伍抵达城门前,府令带人急匆匆赶来。
  几名下大夫都不在。
  这段时间以来,他们要么在工地忙着挖水沟,要么就在林场帮忙,不是特意召唤,基本看不到人影。
  郅玄没有下马,将事情简单交代,让府令留下处理后续安排,自己策马返回家中,直接来到书房,顾不得换下衣袍,迅速写成书信,放入带回的玉环,交人送往赵地。
  “送于公子颢,不可延误。”
  “诺!”
  出城后,信使一路飞驰,同北来的骑士擦肩而过。
  两人迎面,都认出对方身上的皮甲,在马上互相问候,随即扬鞭加速,一人继续向东,一人扬鞭驰往县城。
  郅玄的信使飞驰数日,连过数道关卡,终于见到赵颢,将书信当面呈上。
  由于漠国送嫁队伍将至,沿途之上均有重兵把守,提防戎狄趁机生事。
  信使在途中遇到盘查,没少耽搁时间。所幸及时赶到。若是再晚半天,赵颢就会离开驻地,前往同漠国约定的县城。
  信使一路上风尘仆仆,脸被晒得通红,嘴唇干裂起皮。
  赵颢命人带他下去休息,随即展开竹简,看过其中内容,从袋子里倒出一同送回的玉环,目光逐渐森冷,如嗜血的刀锋。
  几名家臣受召前来,看到赵颢这个样子,不由得心头一凛,暗中猜想,莫不是哪个狄戎部落又作了大死,嫌命太长?
  赵颢没出声,将手中玉环递给家臣。
  “可认得?”
  家臣传递细看,无法马上确定玉环的主人,但从系在上面的绳结辨认,应该是本国氏族之物。
  “公子,此物何来?”
  “公子玄送来。”
  公子玄?
  家臣们面露不解。
  赵颢将郅玄的信递过去,示意几人传阅。
  家臣们怀着疑问低下头,看过竹简上的内容,无不脸色骤变,勃然大怒。
  “贼子安敢!”
  区区一个商队,即使背后站在南幽侯,此举也太过猖狂。一个县大夫说杀就杀,还不是正大光明的战斗,而是以诡计暗害,简直骇人听闻。
  此贼竟还掳掠赵地庶人,更是胆大包天!
  若南幽侯不能给出一个解释,势必将引发一场国战!
  “公子,此事确实属实?”一名家臣道。
  如郅玄之前所想,他的身份过于特殊,连续两封书信坐实商队罪名,将南幽侯牵涉其中,难免不引人怀疑。
  “公子玄信中写明将送还庶人,并押送贼子。”另一名家臣提醒道。
  在场都不是笨人,仔细想一想,也知道郅玄不可能在这件事上弄虚作假。
  这么大的事情,牵涉到一方大诸侯,必然要查个水落石出。谎言一戳就破,对他不会有半分好处。
  既然不可能是假的,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信中所言句句属实。
  “公子,事情牵连甚大,需禀报君上。”一名年长的家臣提议道。
  “此事我自有计较。”赵颢说道。
  郅玄信中只言大概,并未写明所有细节。待人送到,需要再做审问,方可呈送北安侯。
  至于同南幽侯如何交涉,是战是谈,当由朝中议定,非他一人可以决定。
  不过,想到郅玄连续送信,思及背后深意,赵颢不禁缓和神情,眸底闪过一抹柔和,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第四十五章
  漠国的送嫁队伍如期而至。
  整支队伍包括三百辆大车,两千余护卫婢仆,五百名奴隶,以及专为婚礼狩猎的彩稚二十对,梅花鹿五十头。
  漠国小归小,依靠国内产盐,从国君到氏族都富得流油。国人和庶人的生活也算是不错。虽然和其他诸侯国的人一样很难顿顿吃饱,至少能到盐场找活干,让家人有粟下锅。
  家中不差钱,漠侯出手大方,给两个妹妹都准备了丰厚的嫁妆。不提金、布和粮食,单是盐,每人就有足足十车。
  这样做既体现了对联姻的诚意,也有为出嫁女公子撑腰的意思。漠国地小人少不假,但咱家有盐,有盐就有钱。高嫁也有娘家人,不是想欺负就能欺负的。
  漠侯一改平日作风,突然间如此高调,让一些人很不适应。眼红的自然不少。但在北安国和东梁国的眼皮子底下,终究没人敢造次,更不敢真的动手。顶多说两句风凉话,连嘲带讽。
  漠侯表示无所谓。
  能随时随地嘤嘤嘤的国君岂会在乎几句讽刺。左耳进右耳出权当没听见。关键是要让自己的妹妹过好,这比什么都重要。
  这样的做法让北安侯和东梁侯高看一眼,都乐于让漠侯借势,全一回姻亲的情分。
  夏季赵地多雨,常常雷雨不断。
  送嫁队伍提前做好准备,用草席和蒙布包裹盐车,不留半丝缝隙,避免车上的盐出现损失。其他的车辆也是如此,布、绢和粮食都怕雨淋。
  过了赵地,距北都城还有数日路程,为免出现差错,队伍上下全都十分小心。
  公子颢接到北安侯书信,早在境内布下兵防,无论狄戎部落还是匪盗,胆敢露面,定让其有来无回。
  身为赵地主人,漠国送嫁队伍经过,他必然要见上一面以全礼仪。
  双方在一座名为和的小城会面,婚使上前见礼,送上早就准备好的礼物。
  赵颢命人收下,同时送出回礼。
  过程并不繁琐,但一举一动都要注意,包括赵颢和婚使身上的服饰都有讲究,不能有半点差错。
  漠侯女坐在车上,将车门稍稍推开一些,望向前方的赵颢。随嫁的漠国氏族女也凑过来,透过缝隙看向车外,小声议论着,脸颊泛起晕红。
  会面结束后,赵颢启程返回驻地,漠国的送嫁队伍则要停留两日,休整之后再继续启程。
  送嫁的队伍人员众多,加上几百辆大车,小城内根本住不下。好在有赵颢留下的护卫,队伍可以放心在城外扎营,无需担心夜间被袭扰。
  婚车被迎入城内,女公子同三个陪媵借住县大夫家中。
  房间有些小,窗户和门略显低矮,光线昏暗,不够通风,却远胜过睡在车上。
  婢女仔细清扫过室内,铺上草席兽皮,再盖上柔软的布,才服侍女公子休息。
  连日赶路,身体和精神都很疲惫,好不容易能够歇息,少女们却难以入睡,既有对未知的期许,也有几分恐惧。
  三个氏族女聚在一处小声说话,不时还会传出笑声。
  漠侯妹心生好奇,开口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三女转过头,脸上都泛起粉红,双眸却是晶亮,互相推了推,才由一人道:“回女公子,我们在说公子颢。”
  “公子颢?”
  “公子颢长得真好。”
  虽然自幼受到严格教育,终归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不可能时时刻刻隐藏情绪,偶尔放松下来,也会露出活泼的一面。
  “各国传言公子颢勇猛善战,少年时就封戍边,遇大小战事无算,未有败绩。原以为会是雄赳赳的丈夫,熊虎一般,未料想竟是这般好看。”
  少女们打开话匣子,你一言我一语,都在称赞赵颢。
  “听闻公子颢未成婚,可惜……”一名氏族女小声说道。话没说完,室内几人全都明白她的意思。
  “不该可惜,该是庆幸。”见几人脸上神情,漠侯妹心中一凛,当即打断她们的绮念。
  三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解。
  “女公子为何这般说?”
  漠侯妹叹息一声,正色道:“你们只看公子颢长得好,可看到他手握实权?名为北安国公子,权势地位堪比一方诸侯。”
  听出话中深意,氏族女不再出声,陆续陷入沉思,
  “我国富裕却无强军,在大国面前终究势弱。我空有尊贵身份,仍及不上大国氏族女。你们陪我至此,我才实言以告,公子颢再好,不是我能嫁,也不是你们该想。”
  这番话说得相当直白,不留半分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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