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5章 往日（二）
那是一个貌似人类的幼小生命，只不过在马林的眼里，他并不是人类，没有温度，表情死板，看着马林走近，他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欢迎来到印斯茅斯生物工厂避难所，陌生人，你为何而来，又为何会懂那大毁灭时代之前的歌谣。”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人工喉结带来的电子音让马林露出了笑容。
“我来自很久很久以前，在地球上的人类还没有团结在同一面旗帜下的时候。”站在这位的面前，看着他举起的手与手中握着的手枪，巴林摇了摇头：“我不是你的敌人。”
“以前也有人这么跟我说，结果呢，避难所被破坏了，大家只能离开这里……”说到这里，这个孩子放下了手中的枪：“杰森在你那儿，对吧。”
“是的，你认识他吗。”马林对此表现出了一点的好奇心，毕竟在他看来，杰森也不算是什么大众情人吧。
“以前的时候听说过，毕竟他是唯一一个来自东亚区的核心ai，至于现在吗，他在追索斯塔克三号，那可是军用ai，与我们这种民用货是两回事……”这个小家伙说到这里，打量了一眼马林：“你为什么来这里，这里是北方荒野的最西边，再往西一些就是混沌的占领区，这儿荒凉的连那些家伙都不肯来，你为什么要过来。”
“我……我在南边认识了一个叫米拉的孩子，她说她住在圣巢，她和她的适格者死了，我只是在依照她的最后遗愿，送她回来。”马林一边说，一边拿出了一个瓶子，里面放着那颗晶柱的粉尘。
“那个孩子……死了吗。”这个孩子叹了一声，带着一些悲伤的他接过了瓶子：“可怜的艾米，她听不到我的歌声，却在外面找到了归宿，我不知道我应该为此高兴，还是因此而悲伤……”说到这里，他的眼中有泪水涌出。
“你就她所说的，帮助她离开的同伴？”马林感觉这一切和他想的有所不同。
“啊……不好意思，我还没有介绍过我自己，我是艾普斯，与艾米是最后一批出生的孩子，我原本应该是艾米的适格者，但是……她没有选择我。”这个孩子说完，解开了他胸前的衣扣，露出那个小小的囊鞘，还有其中已经不再活动的虫人。
“你的虫人同伴怎么了。”马林皱起了眉头，因为他无法感应到虫人的生命力。
“枯萎了，没有畸变的虫人无法接受高浓度的灵能，而这个世界中的灵能越来越浓厚，所以，它枯萎了。”这个孩子说到这里叹了一声。
马林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不能从这个孩子身上感觉到生命能量——他的同伴枯萎了，这个孩子只怕也活不了多久。
这就是这种生体装甲的不足之处，双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这个孩子看向马林。
马林指了指自己：“马林·盖亚特，来自卡特堡，我在寂静岭城碰到了米拉，我将她的故事完整地告诉你吧。”
马林将艾拉最后的故事完整地告诉了这个叫艾普斯的孩子，后者最终在沉默中将那个瓶子放到了他的胸前。
“艾米，我的朋友，你回来了……我会将这个瓶子放到避难所，马林阁下，您有兴趣跟我下去看看吗。”这个孩子看着马林，他的邀请令马林有些受宠若惊：“可以吗，你看，我有一个特殊的朋友。”
艾普斯看了一眼艾尔斯，后者挥了挥他的手骨。
“异域的亡者，看起来还能听懂人话，来吧，反正我也是一个怪物，而这个避难所也早就已经没有人了，被破坏生态核心之后，有好几批人出去找过，但是他们都失败了，没有人回过来，所以……剩下来的人也都离开了。”
随着艾尔斯与露露站到平台上，艾普斯开始让平台下降。
随着平台降下，四周钢铁墙壁上的灯正在开启，有些灯在开启的同时就炸开了。
“很久没有人来过了，我也没有维护它们，也没有备用品……你们会看到一个被完全抛弃的避难所。”艾普斯一边介绍，一边看着墙上的那些灯火。
而随着平台降下，顶部的入口也已经闭合，墙上开启的那些换气系统正在与外界交换空气，让这个封闭了许久的世界时多了一些平淡的味道。
马林看着平台最终进入一个大厅，这个大厅的灯也正在开启，非常干净的大厅，哪怕那些柜子都已经被打开，可见到的柜子里面都是空无一物。
“大家在走的时候，拿走了所有可以拿走的东西，有些人往北，去了哥本哈根。有些人往南，去了雷根斯堡，我听说还有一些人往罗马走了……我不知道他们和他们的后代是不是都活了下来，我只知道，家没有了。”这个孩子说完，从还没有等稳的平台上跳了下去。
马林也跟着跳下。
“印斯茅斯生物工厂避难所最开始的时候，一共有一万七千人，在大毁灭的时代，这里是最安全的避难所，后来，他们甚至依托海边的那些废金属和避难所里的小型工厂，在附近建立了一个镇子，收容那些在外面却顽强活下来的兽人种和亚人种生存者，直到一个……奇怪的家伙混了进来，他看起来很正常，但是最终他破坏了生态核心，他甚至还想引来混沌，我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真的变了。”这个孩子走在前面，他到处之处，大部分灯光都重新亮了起来。
·这真是一个完美的金属墓园啊，在我的世界，最为奢侈的皇帝，也没有资格拥有如此完美的墓园，而在您的世界，这竟然是避难所，真是难以想象的技术啊。
艾尔斯看着这一眼，他的感叹让艾普斯扭头看了他一眼。
“你明明没有发音器官，却能够让我听到你说的话，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这个问题问得好，说实话，我也搞不清楚，如果我说我是人，那肯定没有人会信我这个排骨架子说的话，而如果我说我是一个亡魂幽鬼，那就有意思了，因为我觉得这个世界根本没有第二个能够像我这样办人事的鬼了。
艾尔斯的俏皮话让马林笑了起来——和一开始见到艾尔斯的时候完全不同了，看到在他身上发生的改变，马林就有一种非常荒谬的错乱感，就像艾尔斯自己说的那样，他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有足够的理智，和我在这些里见到的那些你的同类们完全不同。”艾普斯说到这里，在一个大门前停下来的他扭头看向马林：“马林阁下，我感觉你有话想说。”
“你说你和艾米是同一批出生的孩子，我感觉你似乎全程参与了从大毁灭之前开始的这一切。”
“因为我有一颗电子脑啊。”这个孩子笑了笑，他的脸上满是遗憾：“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艾米听不到我的歌声，而我呢……也听不到我的同伴的歌声，说不定也是因为如此，他最终选择了枯萎，而不是在高浓度灵能的辐射下畸变。”
马林摇了摇头，看着打开了大门，还有大门里的核心罐体：“我应该叫你艾普斯，还是什么。”
罐体的外装甲正在打开，其中一个小小的婴儿身上满是各种各样的管子，它闭着眼，却看向马林。
“生体ai？”马林皱了皱眉头。
“是的，父亲说，我在母亲体内的时候就出了车祸，母亲死了，我也要死了，父亲最终同意将我改造成了这个样子，我是他，他是我。”艾普斯走到了罐体前，他抚摸着罐体，然后扭头看向马林：“我的这具身体，也是被制作出来的，这是避难所保育中心的最后一份胚胎，大家走的时候，没有人想到要带上它，最终，我发育了它，却发现这个孩子无法承受如今地球中的环境，我只能改造了他的大脑，但是这个孩子最终还是没能活过十岁，我回收了他的尸体，将他改造成了我可以使用的模样……印斯茅斯生物工厂避难所失败了，我们没能重建文明……”
这个孩子将双手按到了罐体上，他在哭泣，虽然没有啼声，但是马林能够感受到她的痛苦。
“不，我们没有失败，我的家族哈格尔贝里据说就是从一个避难所走出来的，我们和很多哥本哈根的贵族一样，都是带着重建文明的使命，生活在这个世界上。”露露这个时候开口。
她的话语让这个孩子扭头，他的脸上满是泪水，但是她看着露露，看着她手里拿着的金属板，笑容在他的脸上绽放：“哈格尔贝里，我记得这个姓氏，那是一个充满了梦想，将希望挂在嘴里的年轻人……他们那一支，真的到达了哥本哈根吗，真的在那里生存了下来吗。”
“是的，虽然活的有些令人感觉到差强人意，但是我们从来没有忘记我们家族的誓言，重铸文明，哪怕我们都已经忘了八个千年之前的文明是什么概念。”露露说到这里，笑得有些尴尬。
但是艾普斯并不觉得，他看着露露高声说道：“哈格尔贝里的后代啊，你来下命令吧，我是民用ai，我没有自主权，我需要有一个人给我下命令……所以，女孩啊，给我下命令吧，让我能够重建避难所吧。”
露露看了一眼马林，而马林点了点头：“说吧，露露，也许这就是我们的命运，每一个时代的每一个人，都是带着使命出生的，只不过我们并不知道我们身上背负着什么样的使命，而现在，我想你应该已经明白你所背负的使命了吧，下命令吧。”
露露点了点头，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看着艾普斯说了出来：“艾普斯，让我们一起重铸文明，而重铸文明的第一步，就是重建避难所。”
这个孩子欢呼了起来，在这一刻，墙体正在打开，机械体们从中走了出来，在艾尔斯满是戒备的注视下，它们开始打扫这个大厅中的一切。
“我将回收这些破损的柜子，重新启动小型工厂，去外面的残骸中回收战斗机械，在修复它们之后会派出新的搜索小队去寻找生态核心，当然这一切都会是以后的事情，而今天，是避难所全新的一天。”艾普斯开心地笑着。
在他的笑声中，马林注意到了一个墙体正在开启，一个被推出来的支架上有着小小的水晶囊鞘。
艾普斯也注意到了那一块墙体中发生的一切，他走了过去，拿起了那个囊鞘，又拿起了一个小型的播放器。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
“艾普斯，我是老派尔，当你发现这一切的时候，一定是我留下来的侦听系统收集到你的笑声了……太好了，艾普斯，看起来你已经重新振作起来了呢，这是我们虫人最后的母体，照顾好她，也许有那么一天，人类会重新回到圣巢，到时候，让我们集结起来，再一次帮助人类来重铸文明吧。”
艾普斯原本的笑容不见了，就在他抽着鼻子准备好好哭的时候，那个苍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艾普斯，我的侦听系统收集到你的哽咽声了，不要哭，艾普斯，我们是人类的造物，哪怕有一些同伴在毁灭之中扭曲畸变了，但我们始终都是人类的造物，那是我们的造物主，我们要帮助他们，那怕他们现在忘了我们，但总会有人类记得我们，总会有人类需要我们，记住，艾普斯，我们是带着使命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艾普斯抽着鼻子，最终没有哭，他扭头看着马林：“我……我真的很高兴。”
“我也很高兴，艾普斯，请努力重建避难所，重建虫人的圣巢，记住你的这位老朋友拜托你的事情，我们必定重铸文明。”马林走到这个孩子面前单膝跪下，他拥抱了这个孩子。
听着他的抽泣声渐渐放大，马林微笑着抱紧了他。
“不要哭，不要忘了你和老派尔的约定。”马林这么说道。
“我没有哭，我，我，我的感情指令集有些失控了。”这个孩子哽咽着回答道。
露露走了过来，她也单膝跪地，拥抱了马林与艾普斯。
“我们会重铸文明的，别哭，这是我的命令。”她这么说道。
马林笑着伸手抱住了露露。
我们每一个人都带着使命来到这个时代，我们对此……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