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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节

  “你妈以后就你一个人了,一定要听她的话。”
  许随点点头,心里答应一定会做妈妈的乖女儿。
  可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当许随奔完丧回到学校时,她发现周围的人看她的眼光都变了。
  她被孤立了。
  许随并没有说什么,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她坐在书桌写作业的时候,宋知书忽然冲过来,一把撕掉了她的作业本,嚎啕大哭:
  “我爸变成残疾人了!你爸为什么失职,背他出去又把人摔在地上。”
  “你现在是烈士的女儿,有抚恤金可以领,我家呢?我全家就靠我爸一个人养着,现在我们一家怎么办?”
  “都怪你,你爸也配当消防员,还好意思说牺牲!”
  “可是我没爸爸了。”许随轻声说,掉出一滴泪。
  结果宋知书迎面给了她响亮的一巴掌。
  然后许随迎来了长达一年半的校园暴力。
  她性格软,脾气好,宋知书料定许随不会告状就带着同学变着法的欺负她。
  在那个年代,青春期的小孩基本三观还没形成,他们长在小镇里,有纯朴的同时也有野蛮。
  他们跟着宋知书一起审判许随,不是说要分对错。
  而是单纯享受审判一个人的快感。
  许随经常在抽屉里收到死了的癞蛤蟆,或是作业本被口香糖粘住,上厕所的时候被人反锁住,拖把水把她整个人淋湿。
  一开始她会吓得尖叫,也会哭,后来慢慢变得麻木了。
  许母是在高一上半学期收到一位年轻的实习老师反映才知道这件事的。
  她跑去学校闹了一场,摁着宋知书的脑袋逼她道歉。
  最后这件事被许母强硬的态度闹大,上面开始关注,宋知书这才急急地道歉。
  许母为了许随的心理健康和学习环境,把人送到了京北。
  这才有了许随的第一次转学。
  因为长时间的期压,许随内心很自卑,心里的一套价值观也渐渐摇摆。
  那时她走路经常低着头甚至还有点驼背含胸,生怕别人注意到她,对她指点。
  转学那天遇到周京泽,是她接受到的第一份善意。
  那时许随刚转到天中,生病,情绪灰暗,整个人黯淡无光,穿着一条淡色的裙子,就连站在台自我介绍都是快速一带而过。
  害怕这里的人跟黎映的一样。
  嘲笑她,议论她,用异样的眼光看她。
  那天虽然没发生这样的情况,可班上没一个人理她,全都漠视她。
  许随局促和沮丧到了极点。
  只有周京泽。
  穿着黑色体恤,校服外套穿得松垮的少年,手里转着一颗篮球,逆着光站在她面前,主动问她是不是没凳子。
  还为她跑上跑下五层楼,给许随找了一张新凳子。
  蝉鸣声热烈,大片的光涌进来。
  有风吹过,少年赶着去打球,眼眸匆匆掠过她,挑着唇角友好地点了一下头。
  他成为了她的光。
  一直到上大学,许随收养1017,胡茜西问她理由,她说动物比人更懂得感恩。
  所以在大学看到李浩以一种讥讽的态度嘲笑她爸是烈士时,许随会露出刺来。
  她爸明明拼了命救人的。
  出来工作后,她努力优秀,也尽责,认为在职做到自己的那一份责任就够了。导师却一直说她没有做医生的怜悯之心。
  许随说的过程压抑多年的情绪终于忍不住,整个人崩溃大哭: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以至于是好是坏我都分不清。”
  这么多年,他爸坟前连一束宋家送的花都没有。
  许随坐在副驾驶上,手捧着脸,眼泪不断从缝隙里掉落。
  周京泽低下头,拇指滑动,给她擦眼泪,拥着她进怀里:
  “你听我说,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替你原谅他们。”
  “但它大部分是好的,我前天遇到的外卖员,送过来一份面,汤洒在半路了,他当时崩溃得大哭,怕客户给差评,凌晨三点,他又拼命顶着寒风赶回去,打算重新自己再买一份补偿给客人,老板给了他免单,他说——这个冬天大家不容易,一起捱过去。”
  “就连我不也遇到不公正的行业对待,还遭到亲如手足兄弟的陷害吗?”周京泽自嘲地扯了扯唇角。
  “这个世界平均每一万分钟发生行凶案件,每天都虐待儿童的事情存在,但也有人愿意给陌生人加油,坚守岗位去救助每一条生命,比如你们。”周京泽将人从怀里拉开,看着她。
  “我们只是遇到了万分之一的不幸,但这个世界仍是好的。”
  周京泽声音缓缓,同时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个东西,手指扣住她的下颌,指关节抚着唇珠,塞了进去。
  许随舌尖碰了一下,外衣转瞬即化,甜味在唇齿间慢慢散开,一下子冲淡了心里的苦。
  他给了她一颗糖。
  许随在泪眼迷蒙中抬眸看他,周京泽捏着她的鼻子,轻轻笑道,眼底的赤诚明显:
  “外公常说我们活着,守住自己的原则和初心。不是为了去改变世界,而是为了不让世界改变我们。”
  善的背面是恶,交互存在,人生就像上帝随手抛给你的一枚硬币,不是转到哪面就是哪面,而是取决于你选择成为哪一面。
  硬币一直在你掌心里,你的人生游戏限定是取决于你自己。
  第84章 告白  有我在这给你托底
  罗曼罗兰说过——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它。
  许随从周京泽身上感受到的是这样,不抱怨,不妥协,遭到不公对待也不怨恨相向。
  少年不俱岁月长。
  他依然保留住了内心的一小部分东西。
  周京泽抬手给她擦完眼泪,将人从怀里拉出来,茬开话题,扬起的眼稍含着笑意:“山楂还吃不吃了?糖霜要融了。”
  “要。”许随抽了一记鼻子。
  周京泽带许随去吃完饭以后,恰好广场对面的鸦江燃起了一场冬日烟火,两人一起看了一场焰火。
  晚上回到家,周京泽担心他姑娘这一天情绪激动会出什么事就留了下来。
  结果许随洗完澡后,大概是因为下班后还大哭一场的原因,精力消耗太多,很快就睡着了。
  周京泽反倒没睡,他倚在墙边守着许随,见她不安分地翻身,被子滑落,一截白藕似的胳膊露出来。
  男人放下单膝屈着的腿,走过去帮忙把被子盖上,俯身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最后走了出去。
  阳台上,冷风肃肃,头顶的疏星凋落。
  周京泽靠在栏杆前,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低头咬着它,熟练地“啪”地一声点火,丝丝缕缕灰白的烟雾从薄唇里滚出来,飘向半空中。
  周京泽拿着烟的手懒散地搭在栏杆上,眯眼看向不远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烟屁股快烧到垂着的修长指尖时,周京泽把烟扔进花盆里,从裤袋里摸出手机,拨了一串号码过去。
  没多久,电话接通,周京泽敛起脸上散漫的神色,正色道:“您好,普仁医院的张主任吗……”
  次日,许随从床上起来,因为得睡了一觉加已经发泄过的原因,她起来的时候感觉轻松许多。
  许随上午在医院办公室待到十一点的时候,护士再次敲门,说张主任找她。许随点了点头,松开按着的鼠标,起身向主任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来到主任办公室,老师抬手让她坐下。许随淡着一张脸,以为主任又会说出一大通劝告的话,让她接下这个病人。
  没想到张老师把手里拿着的笔放下,轻咳一声:“小许啊,老师为之前说的那些话向你道歉……你男朋友都跟我说了,没想到还有另一层隐情在,干我们这行的是多少要受点委屈。
  “这个病人,你接不接可以自己决定。“
  “但老师只有一点要求,这事得你去跟病患说,你要亲自面对。”
  “好,谢谢您。”许随说道。
  中午休息的时候,许随给备注为饲养员的人发消息:
  【你跟我老师说什么了,他今天的态度180度大转弯。】
  没多久,周京泽回复:【说我女朋友是个水龙头,要再让你哭,爷就把你们单位铲了。】
  周京泽回复得相当不正经,许随盯着上面的话噗嗤笑出声,她在对话框里敲字回复:【要是我拒绝,如果到时有家属或媒体拿这个大做文章,我丢了工作怎么办?】
  【爷养你。】周京泽回得果断又迅速。
  很简单的三个字,许随的心却很快地跳了一下,脸颊有点烫,说道:【你不是没钱了吗?”】
  周京泽看到这句话,舌尖拱了一下左脸颊低笑一声,说道:【老子有媳妇了,家里的资产任我支配。】
  许随脸更不好意思了,转移话题同周京泽扯了几句日常,最后,周京泽一句没由来的话跳在屏幕前,说道:
  ——无论你做什么决定,都有我在这给你托底。
  许随睫毛颤了一下,回道:【好。】
  其实早在昨天周京泽同她说了那些话后,许随心里早已做了一个决定。
  宋方章这两天早已在普仁医院住下并接受治疗,只不过他一直在等许随回复。许随再次调出他的病例本查看。
  不知道是不是佛学里讲究因果报应这一说。
  宋方章这几年身体毛病大小不断,数十次进入医院接受治疗,身体状况每况愈下。许随看了一眼上面密密麻麻的诊断,可以确认,他现在是拖着一副残缺的躯体在苟活。
  许随想起那些年宋方章一家对他们的伤害和道德谴责,导致许母经常性地对她情感施压,让她一定不能犯错,好好学习,长大后要出人头地。
  而奶奶经常半夜偷偷地哭,她没了儿子,年纪轻轻却白发人送黑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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