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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节

  植物人被唤醒的个案,每年都会发生,只是几率非常小,几十万分之一而已,并且毫无可供研究的线索。
  “令兄已经收集了那么多古琴,难道始终没能找到想要的那一架?”
  以顾知今的财势和名气,全球任何一个拥有珍稀古琴的人,不管想不想出售,都会进入他的花名册,并且第一时间赶去考察研究。毫不夸张地说,顾知今已经成了二十一世纪最有名的古琴活字典,他找不到的东西,别人也几乎没有希望了。
  顾倾城摇头,又一次紧了紧衣领:“顾家祖传的琴谱中,对那架名琴有过论述:‘琴声一起,百鸟毕集;一曲弹罢,绕梁三日。’它出自于古代最有名的琴师师旷之手,名为‘鸾凤归来兮’。师旷造出这架琴之后,只弹奏过一次,竟然同时招来了百鸟、百兽、幽魂、山鬼,被世人视为不祥之物,挖坑深埋。所以,历史记载中,根本没出现过它的影子。风,不必感到奇怪,历史中不曾记载的,并非没有存在过,那么多野史、轶史,其中描述的,就是没有被历代帝王修删过的真实资料,对不对?”
  她的目光极其敏锐,我只是微微沉吟,她便看透了我的心思。
  “这架古琴,会在我们即将到达的地方?”我抓住了她叙述的核心。
  姑且不论以上叙述是真是假,至少,她说出了此行的另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
  “对,我和大哥查阅了与师旷有关的全部资料,晋国灭亡后,师旷的四名弟子挖掘出古琴,献给了秦始皇嬴政。众所周知,秦始皇拥有的所有宝贝都放在自己的墓穴与阿房宫里,再也不会有第三个藏匿地点。现在,我已经得到了确切资料,古琴并不在秦始皇墓中,那么剩下的答案,就只能是阿房宫了。”
  说到这里,顾倾城忽然一声苦笑:“风,我和哥哥不是盗墓界的人,不过帮我们探索秦始皇墓的,却是这一行的顶尖高手,更是你最熟悉的一个人——手术刀。所以,这个消息绝对可靠。”
  我默默地啜了一口酒,一瞬间,手术刀惨死在土裂汗金字塔下的情景又一次浮上来,心里一阵难言的酸涩,伴随着更强烈的自责。
  手术刀死了,我曾答应过他照顾苏伦一辈子,几个月之后,苏伦便古怪地失踪,万一出了意外,我真不知道这一生的懊悔该如何去面对?
  “对不起,风,我不该勾起你的那些不快……”顾倾城的话满含歉意。
  我无言地举了举酒杯,那些事毕竟已经成了过去,人活着,一定要努力向前看才对。
  时间已经过了零点,新一天的太阳将在数小时后升起,我们手边要做的工作还有很多,所以我希望顾倾城能尽快说到重点。
  到底怎么样才能让李康说出全部秘密呢?这才是我一直苦苦思索的问题。
  陡然间,我耳朵里传进一阵奇怪的声音——“铮铮、铮铮铮铮……”由低到高,越来越昂扬激越。
  “风,你听到了什么?”顾倾城非常警觉,倏地转向我。
  “琴声,我听到了琴声。”那种声音,应该是琴师在开始演奏之前的调弦声。
  第三部 方眼怪人 第十章 来自古琴的启迪
  倏忽之间,琴声又消失了。
  顾倾城挑起了眉尖,困惑地盯着我的眼睛:“风,我并没有听到——”
  她屈膝弹跳起来,站在车头上,手腕一翻,已经从口袋里擎了一只墨绿色的军用望远镜出来,首先对准隧道入口方向,凝神观察着。她很聪明,知道一切古怪事件,差不多都会从那里开始。
  我冷静地喝干了第二杯酒,并没有做出大惊小怪的样子。
  无论琴声是不是“幻听”,我都会泰然处之,因为我没有感觉到杀气,而且四名游动哨都在若无其事地巡逻,足以证明,连同他们在内,都没听到那阵琴声。
  “风,你听到的,会不会是风声?”顾倾城转向正北方,向风的来向继续观察。
  “会吗?风声与琴声,我肯定能分辨得出来。”我摇摇头。
  顾倾城没有任何发现,把望远镜放回口袋里,系好了风衣上的扣子,把那条黑色的真皮腰带用力扣紧,凸显出自己盈盈的细腰来。
  “没有任何动静,真是奇怪。”她重新坐下,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希望琴声是来自隧道里的,如果有人弹琴,至少能循着琴声向前推进,不会被古怪的石阵困住。
  “顾小姐,请继续说下去,不过我有个疑问,‘第二座阿房宫’的传言已经散播了很长一段日子,为什么你到现在才能下定决心开始加入探索的行列,而不是提早动手?”
  我平静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如果顾家兄妹的探险早些展开,苏伦就不会变成别人的探路石了。时间真的是很奇怪的东西,可以随意地更改事件的可怕后果,把不幸横加于任何人头上。
  “不好意思,在苏伦小姐开始阿房宫的搜索行动之前,我、哥哥,包括所有古玩界的各地高手,都以为这是无稽之谈。甚至一直到现在,哥哥仍旧觉得地球上不可能存在第二座阿房宫,唯一的一座,已经被霸王项羽的大火彻底烧毁。所以,他准备放弃寻找‘鸾凤归来兮’的希望,心灰意冷地侍奉爸爸妈妈到停止呼吸为止。”
  顾倾城的表情变得异样的严肃,微微翘起嘴角,仿佛宣誓一样地接下去:“只要有一丝希望,我就会坚持下去。爸妈养育了我,即使拼尽生命和躯体,我也得回报他们,否则,这一生自身都不会心安理得。”
  我的记忆里,没有父母的影子,只有大哥杨天。在这一点上,生命不休、追寻不止的决心与顾倾城是完全一致的。
  “第二座阿房宫是真实存在的吗?难道历史上曾被烧毁的那座宫殿只是其中之一,所有的珍宝都被预先转移掉了?”顾倾城喃喃自语着,酒杯第三次斟满的时候,瓶子已经空了。
  向前一步,或许就能接触到最神秘的阿房宫边缘,只是这关键的一步,却是最难逾越的。
  “顾小姐,你确信那架古琴曾经在历史上出现过?很多时候,真实与谬误不过是一墙之隔,我不想给你泼冷水,但所有的探险活动,成功的不过九牛一毛,绝大多数都是空手而回,一无所获,你明白吗?”我晃动着杯子里的冰块,听它们碰撞在杯沿上“叮当”作响的声音。
  谈及父母家史的时候,她与此前在北海道见过的那个练达聪慧的顾倾城完全不同,应该是已经卸下了某种习惯性伪装的缘故。
  “我明白,在哥哥身边久了,也见过一些猎奇探险圈子里的江湖朋友,知道这一行是要拿性命去拼搏的,绝非儿戏。所以,我很佩服苏伦小姐,希望有一天能见到她,跟她成为好朋友。”
  她向我举起杯子,脸上的阴云渐渐散去。
  “叮”的一声,两只酒杯又碰在一起,我微笑着:“一定,我保证。”
  找不回苏伦,我绝不退出这片大山,毕生精力都会耗尽在这里。
  “有一个人,就在隔着四座帐篷的阴暗处偷听我们的谈话,对不对?”我向顾倾城低语着。不必回头,也能感觉到那个小心翼翼地缩着身子藏匿着的人,幸好我们之间的谈话并没有透露出什么大秘密,不怕别人偷听。
  “嗯。”顾倾城吸了吸鼻子。
  “是李康吗?”营地里的所有人之中,最值得怀疑的就是他。
  顾倾城又吸了吸鼻子,低声叹息着:“对,是他,我闻到他手上带着一股古书特有的霉味。风,在潜伏过来偷听之前,他一定是碰过某部古籍。”
  北风鼓动帐篷,猎猎作响,几乎掩盖了偷听者发出的一切动静,否则我早该察觉他了。顾倾城超强的嗅觉,带给我的是另外一次巨大的惊喜。视觉、听觉、嗅觉、行动能力,是探险活动中不可或缺的四大要素,特别是在某些一团漆黑的复杂环境里,嗅觉更具有无可替代的重要性。
  “古籍?”一丝发自心底的微笑慢慢在我唇角浮现出来。
  我的判断没错,那本画册的原版就在他身边,原版与副本之间,绝对存在着至关重要的差异,否则他也不会故意有所隐瞒了。破解谜题的坚冰,终于被撬开了一条窄缝,我可以稍稍松一口气了。
  “风,你在笑什么?”她用眼角余光瞥着我。
  “那本画册上无法理解的谜题,可能在原版上早有注明,我现在怀疑原版就在李康身上,而且李家的历代祖先既然把它世世代代珍藏流传下来,其中不乏智慧出众之辈,也会像我们一样苦苦思索那些图像到底代表了什么,甚至穷毕生精力去寻找答案。所以,拿到原版,对接下来的探索行动将有至关重要的意义。”
  我们的对话声音压得很低,并且在逆风情况下,相信李康绝对无法听到。
  顾倾城又是一声长叹:“江湖上人心险恶,说真话的人越来越罕有了。”
  “岂止是罕有?我知道二十一世纪的江湖,说真话无异于自绝生路,即使是面对与自己生死与共的兄弟——”不知为什么,这一刹那,老虎的面孔从我记忆中掠过,也让我随着顾倾城一起长叹。
  沙漠里的事告一段落之后,我曾与苏伦一起探讨过土裂汗金字塔行动中的得失。
  她很委婉地指出:“任老虎去盗《碧落黄泉经》是个巨大的错误——那套绝世经书的价值姑且不论,其中蕴藏着的地球秘密,会对搜寻杨天大侠有至关重要的启迪。老虎盗经的目的无从猜测,最重要的是,失去了经书,便失去了一切线索,陷入无比被动的局面。相互砥砺、相互帮助的朋友才是益友,相互利用、相互欺诈的,甚至不如浮萍聚散一样的酒肉朋友。”
  这是记忆里苏伦对我最严厉的一次指责,我很想为老虎分辩,但还是忍耐下了。
  “如果老虎知道那经书对我极为重要,会不会割爱给我?”我始终不承认他是在利用我,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这么做,必定有自己迫不得已的难处。
  盗经之后,他会去哪里?难道就此在江湖上消失,一辈子永不复出?
  “风——”顾倾城皱了皱眉。
  我意识到自己想得太多了,当然,身在川藏边界,无法避免地会想起与蜀中唐门有关的人物,唐心、老虎、宋九,都会在我脑海里次第浮现。
  “我在想,以那本册子的体积来看,他随身携带的困难不小,并且是时代那么久远的古籍,随时都有可能被污损破坏。至少我看不出他会藏在身体的哪个部位,你说呢?”一旦找到线索,顾倾城似乎比我更着急揭开谜底。
  我点点头,把遇到李康之后的每一个场景在脑子里仔细过滤了一遍,实在没什么可疑之处,忽而警醒:“顾小姐,你既然能闻到他指尖上散发出来的古籍霉味,只要进入他住的帐篷,是否就会有所发现?现在,我去缠住他,你见机行事——”
  “这么做?岂不是有点强抢豪夺的嫌疑?”顾倾城低声笑起来,随手转动着右手上的指环,斜睨着我,眼神中透露出来的一点点顽皮,让人怦然心动。
  我的目的只是动用一切可能的力量,搜索到苏伦,而不是李康觊觎的那个巨型金蛋。所以,采取这样的行动,绝不会感到问心有愧。
  “我先走,你只要拖住他十分钟,一切都会办妥。”顾倾城跳下车子,长发一甩,再次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在我面前,她似乎很能放开自己,无论是忧伤还是快乐,始终能表现出最自然的一面。
  李康非常警觉,一见顾倾城有了动作,已经迅速缩回头去。
  等我到达他的帐篷门前,里面一片漆黑,更传出他轻微的鼾声。
  我在帐篷上弹了两下,低声叫他的名字:“李康、李康,我想跟你谈谈,醒醒……”
  黑暗中,睡袋窸窸窣窣响了一阵,传出他故意装成睡意蒙眬的声音:“风先生……我睡下了,能不能明天再说?”
  我努力吸了吸鼻子,空气中只有呛鼻子的干冷北风,还有随风而来的飞尘扬沙,没有什么特殊味道。
  “李康,关于你那本祖传画册,我有了新的发现,不想在白天引起别人注意,快起床,到我帐篷里谈谈。”
  隐隐约约中,我似乎又听到了琴声,不过这一次不再单纯是调弦的“铮铮”声,而是一首格调高雅的古乐。
  我愣怔了一下,因为这支曲子,似乎跟自己梦里听到的琴声有些相近。
  帐篷门帘蓦地一挑,李康伸出头来,打了个重重的哈欠:“风先生,你发现了什么?”
  他双手用力揉搓着眼睛,身上披着一条灰色的行军毯,赤着双脚,的确是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
  我毫不迟疑地回答:“我发现了一只金蛋,就在那个古怪的大秦将军将自己封闭起来的地方,而且我知道他的名字。”
  以李康的木讷表现,如果不是天生如此就是故意装出来的演技派高手。我希望是后者,希望探险过程中的每一个人都是聪明绝顶之辈,集合所有人的心智,快速解开隧道里埋藏的秘密。
  “金蛋?”他又打了个哈欠,不过喉结急促地上下跳动了几次,干咽了几口唾沫,显示出我说的话给他带来的震撼。
  “一个巨大的金蛋,就在隧道尽头——”他的任何眼神变化都没有逃过我的眼睛。忽然之间,他的表情放松下来,冷笑着问:“是吗?那太好了,恭喜你风先生,挖到金蛋的话,你马上就富可敌国,一夕成名了,恭喜。”
  我只是在故意试探他,犹如密码领域的暴力破解一样,努力寻找可以打开这把锁的万能钥匙,但是很显然,当我说到金蛋在隧道尽头时,他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难道金蛋并非放在隧道里?
  “李康,请到我帐篷里来,或许我可以出更高的价钱收购你的秘密,只要你肯开价。”既然双方都有准备,再兜圈子就是无谓地浪费时间了。
  他用力裹紧了毯子,踏上靴子,随我回到帐篷。
  我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极其微妙的变化,从志同道合、为搜寻苏伦而共同战斗的盟友,变成了彼此戒备猜忌的陌路人。
  “李康,在你们李家祖传的画册上,那个裂开的蛋,很有可能是个金蛋,难道你父亲或者爷爷没有告诉过你吗?画册传递了几百年,历代祖先难道就没有另外的详细解释一起传下来?”
  我把画册重新在桌子上摊开,翻到怪人进入巨蛋的那一页,用眼角余光观察着李康的表情。
  他垂着头一动不动,昏昏欲睡。对于这本画册,他应该早就研究过不下几千遍,即使不抬眼看,也能记住画面上的全部细节。
  “风先生,我知道的全都说了,不知道的,只能怪李家列祖列宗愚钝,没能领悟。除此之外,我实在没办法贡献出更多的力量,抱歉。”他挠了挠乱草一样的头发,头皮屑下雪一样落在肩膀上。
  首先,我可以肯定画册的原版就在他身边,帐篷里或者身上,必居其一。
  以顾倾城的智慧,十分钟内可以彻底搜索那座帐篷的每一个角落,只要他把原版留在帐篷里,必定会被搜到。“随身携带?”我的目光已经向他的周身上下巡视了不下十遍,衣服里绝对不可能藏得下一本这种尺寸的书籍。
  “李康,说实话,我只是要找回苏伦。如果那圆形石屋就是传说中的‘天梯’,我愿意付出一大笔钱收购进入天梯的方法。目前来看,最有希望拿到这笔钱的,非你莫属。我知道,李家祖上,一定会与这怪人、古洞、石屋有某种关联,你也不想让这个巨大的秘密永远埋藏在地下吧?假如你肯合作,所有费用我来出,找到那巨大的金蛋之后,财富归你,怎么样?我只要得回一个健康平安的苏伦,别无他求。”
  每次提到“金蛋”两个字,他的眼皮都会不由自主地眨一下,几乎成了条件反射一样。
  可以推断,这两个字,是他记忆里最深刻的烙印,以至于在极力控制自己表情的状态之下,仍然不由自主地做出反应。可惜探险队里没有他的旧日朋友,无法得以对比验证。
  “风先生,恕我无能为力。”他的脸上堆满了苦笑,佝偻着背,瑟缩着用力拉紧毯子。
  如果金钱都不能打动他,看来埋藏在李家人心里的秘密绝对至关重要,绝不会轻易外泄。中国人最讲究遵从祖训,每个历史悠久的家族都有着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家规,外人无从了解。
  “李康,如果咱们的探险到此为止,无法再有突破的话,你也同样到不了‘天梯’,无论那里埋藏着多少财宝和秘密,始终都会是千年不解之谜。不过,我可以以一个盗墓者的身份告诉你,地球上没有能够永久埋葬的秘密。无论过去十年、五十年还是一百年,总会有高手突破一切防线,进入那地方,只不过到那时候,任何发现都将与你无关,与李家历代传递下来的古书无关,你想清楚了吗?”
  我合上画册,最遗憾的是自己没有邵黑那样高明的“读心术”,能够探测到李康的全部思想。
  李康苦笑了两声:“我明白风先生的意思,但是——”他用力摇头,腾出一只手来,扫去肩膀上的头屑。
  我的话已经说得透彻无比,只是打动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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