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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明檀捧脸,极为认同地点了点头。
  白敏敏:“再说了,陆殿帅同定北王殿下还有舒二公子交好,定北王殿下你信不过,舒二公子人品之贵重可是京中闻名,你总该信得过吧?”
  “……?”方才还一脸认同的明檀驳道,“我未来夫君怎么就信不过了?”
  第二十九章
  明檀这还未过门就胳膊肘往外拐的毛病, 白敏敏觉着是无论如何也改不了了。婚期愈近, 明檀隐约流露出的恨嫁之意就愈发掩藏不住。
  平日在外倒还矜矜持持,私下叙话时, 她却常将“待成婚后”如何如何这种羞人的话挂在嘴边,偶尔还捧脸叹气,碎碎念上一声:“竟还未至年关!”
  白敏敏和周静婉都觉着没眼看。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 明檀原先盼着能与未来夫君叙面的端阳节早已热热闹闹过去,转眼又至七月七夕。
  七夕乞巧之节,女儿家们向来都很看重。勋贵人家年年都会在自个儿家里的庭院之中搭起彩楼,以供自家姑娘呈巧焚香,虔诚祈愿。
  外头也热闹得紧,近七夕之日,上京城里车马喧阗,街上铺子琳琅, 比寻常多出不少奇巧之物。
  因着备嫁甚少出门的明檀, 亦是在这一日踏出了靖安侯府。
  大显朝的习俗, 姑娘家们多会在七夕这日互赠些小玩意儿, 明檀呆在家中备嫁, 泰半时间都无所事事, 便早早给白敏敏、周静婉、沈画, 还有其余一些平日交好的京中贵女准备了自个儿绣的香囊手帕等物。
  其实明檀于女红一道不甚热衷, 穿针引线的, 颇费功夫不说, 还颇伤眼睛。不过虽不热衷, 但为着成为京中贵女翘楚,她的女红针线早已练到了十分拿得出手的境地。
  出自她手的物件用料讲究,绣样新奇,便是绣工不如一些精于此道的姑娘家出挑,拿在手里头也是颇为精致可爱的,且香囊之中,她还放了小巧首饰、胭脂水粉、精细木雕等各种小玩意儿。
  白敏敏收到了香囊和一把造得十分精巧的孔明锁,是明檀那位在庞山上任的大哥托人带回来的。
  庞山是小地方,但地近往来要塞,商客极多,新奇东西也多,每隔一段时日,她大哥都不忘往京里头捎些好物件。
  周静婉则是除了香囊之外,另收到柄小团扇。扇面用的上等绫绢,上头绣有与她十分合衬的含苞山茶,还仿着她的字迹,绣了两行她自个儿做过的山茶诗,柄端穿孔,绕有极通透的流苏玉坠。
  周静婉爱不释手,当即便换了扇。
  明檀这回闲得准备了如此用心的物件,白敏敏同周静婉难得地不好意思起来,她俩准备的,拿出来委实就有些不够看了。
  白敏敏玩着手里头的孔明锁,也不知道在瞎琢磨什么。听明檀又在碎碎念着近日容色是否有莹润几分、待嫁过去后,她未来夫君可会喜欢她的模样——
  白敏敏忽然放下孔明锁,神秘兮兮地朝明檀招了招手,又略带兴奋地压低声音道:“今儿夜里,别玉楼可热闹,想不想去看看热闹?”
  一听别玉楼,明檀与周静婉都不约而同瞪直了眼。
  明檀:“你莫不是失心疯了,好好的去那儿做什么?”
  周静婉也以扇掩唇:“你素来玩心重,可别玉楼的热闹哪是姑娘家该去凑的,快别说了。”
  “阿檀,我这可是为你着想,我二哥同别玉楼的水盈姑娘有几分交情。水盈姑娘的大名想来你定然听过,你不就是想让你未来夫君喜欢你嘛,我瞧着你这张小脸蛋也不必再折腾了,非要折腾,不如在别的地方下下功夫。”
  别玉楼是上京第一花楼。能做成上京第一,那它背后的力量必然极为强大,且必然有些特别之处。
  虽是花楼,但别玉楼里的姑娘多是卖艺不卖身的淸倌儿,个个容色上佳不说,还极有才情,京中的达官贵人甚爱追捧,成不了入幕之宾都乐得为其一掷千金。
  水盈姑娘便是个中翘楚。
  听闻这位水盈姑娘原本也是出身官家,因抄家入罪,没入奴籍才流落烟花之地。其容貌昳丽,身段窈窕,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最重要的是,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子数不胜数。
  其实真贪床笫之欢的,也不会执着于别玉楼,京中的温柔乡不少,哪处去不得。来别玉楼的贵人们,多是为了风雅噱头。
  然这位水盈姑娘不仅引着风流名士品茗煮茶传诗相和,更是让京中多家公子为其争得头破血流,真真儿是差点闹出过人命的。她既如此引人,想必确然有些独到之处。
  大家闺秀去花楼看热闹,这种念头实乃逾矩,若是被人撞见,百口莫辩。而白敏敏之所以有此大胆提议,也是因着每年今日,别玉楼都会声势浩大地闭门谢客过乞巧。
  虽不迎客入楼,但大家会在外头另搭乞巧楼,摆宴,楼里的姑娘们会对月穿针、锁蛛结网,焚香叩拜,将些寻常女子乞巧节都在做的事儿,做出另一番风雅趣味来给大家伙儿看,当然还会有新鲜编排的歌舞助兴,月下起舞,作足诗意姿态。
  每岁七夕,来别玉楼外仰美人风姿的人群都挤得满满当当,颇为壮观,而若想近距离观赏美人情态,那还得有些门路才能定到雅间。
  “别玉楼今儿过乞巧,那么多人去看热闹,咱们去看看怎么了。又不是真正进到他们花楼,只是在外头的乞巧楼棚就近看看,那位水盈姑娘,到底是何风姿如此引人,并不为过。且咱们坐雅间里,隔着屏风,无人会发现的。”白敏敏说得信誓旦旦。
  “你这是让我去向那位水盈姑娘学如何勾着夫君?”明檀迟疑问道。
  白敏敏:“……”
  领略得稍微直白了些。
  她委婉道:“我的意思是,可以观摩一下她为何引人,也可以观摩下她是如何与男子相处。”
  这一说辞,明檀稍稍能接受些。
  她们这些姑娘家本就少见外男,见着了也难说上两句话,遑论相处。高门大妇从来也只教导如何执掌中馈,如何让夫君敬重,倒无从得知如何与夫君相处,如何才能与夫君培养出感情。
  嗯……明檀竟然被说服了。
  况且,只是在外头看看热闹而已。
  明檀是被说服了,有些意动,可周静婉是死活都不愿去的,且她身子骨弱,白敏敏也就没拉着她一道折腾。
  -
  七夕入夜,上京城里华灯簇簇,人潮涌动。位于显江北岸的别玉楼外,新搭的乞巧楼棚摆满了奇巧物件儿,别玉楼的姑娘们手执团扇,言笑晏晏,行走间飘逸袅袅,瞧着都觉得,恍若会带起阵阵香风。
  明檀和白敏敏戴着帷帽,远着人群低调下轿,又径直绕向乞巧楼棚的后处,由着小厮引进了楼中雅间。
  “哪位是水盈姑娘?”明檀悄声问。
  她话音刚落,就见一位娉娉袅袅的美人团扇遮面,缓步沿阶而上,她每一步都迈得矜持而又风情万种。那种风情,于一众姑娘间格外显眼。
  想来,这便是传闻中的水盈姑娘了。光是这般娇而不俗的情态,确实就足以引人。
  水盈出现,便有不少人自雅间屏风后出,上前与其热络,带着白敏敏和明檀前来的白家二表哥也是一样,迫不及待地起身而出。
  白家二表哥与水盈确实相熟,水盈也卖他面子,始终是柔柔地笑着听他说话。
  “……我妹子,还有我表妹今儿也是特意为瞻你风采,随我一道前来的。”白家二表哥笑道。
  表妹?
  水盈稍顿。
  做她们这行的,对京城达官贵人的家眷关系那是了如指掌,这位白家二少爷亲戚可多,表妹应也有好几位,然在京城的,可不就只有那位……水盈忽然笑了。
  她这一笑,今夜皎月似都失色,白家二表哥看呆了一瞬。
  水盈轻声慢语道:“小姐们年纪小,还是天真心性,正是率真活泼。”她又浅笑,“如此,奴家少不得要为二位小姐添杯果酒,多谢抬举才是。”
  白敏敏和明檀坐在屏风后,正在窃窃私语,小声分说着这位水盈姑娘的情态,哪成想这位水盈姑娘忽然就着人上了壶酒,亲自绕到临时以屏风相隔的雅间为她俩添酒了!
  两人连摘下的帷帽都没来得及戴,满脸惊愕,心想:我哥(二表哥)到底和这位水盈姑娘说什么了?
  而水盈看到明檀半张正脸时,更是确认了之前对其身份的猜测——主上被赐婚,他们这些下头的人总不能连未来主母都不认识,明家四小姐的画像,早早儿就传到了大家手中。
  现下一看,人倒是比画还要美上三分。
  至于备嫁的姑娘跑来花楼看热闹为的是什么,水盈都不必猜就知晓得一清二楚。
  大户人家的大妇明面都自持端庄,但心底也很清楚,光是端庄还不够能讨夫君喜欢,怕自家姑娘嫁过去之后吃下头妾室的亏,这些年私下请她教出阁姑娘情事的人家也有不少。
  只是没想到,他们这位未来主母与众不同,是自个儿上门悄悄观摩来了。
  第三十章
  先前水盈还觉着这桩婚事甚为无趣。
  那位明家四小姐, 想来与京里其他个大家闺秀并无区别, 端庄娴静, 同时也守礼至近乎刻板。
  他们主上已经足够沉闷冷淡, 再来一个规矩无聊的主母, 也不必指望有生之年,他们主上能有什么铁汉柔情的一面了。
  不过现下嘛,水盈倒觉着这门婚事有点儿意思。
  她笑意盈盈,给明檀和白敏敏二人斟了杯果酒,说了几句客套话。
  明檀和白敏敏接是接了,却迟迟未有要喝的迹象。
  水盈会意笑道:“这酒很是清甜, 特意为女儿家准备的, 二位小姐尽可尝上一尝。”她自斟了一杯, 掩袖饮尽。
  初初谋面,无怨无仇,水盈姑娘倒也确不至于在酒中下毒,见她喝了, 明檀也略沾了沾杯。
  水盈面上笑意愈甚:“奴家还要献舞, 就不叨扰二位小姐了,只盼奴家一舞, 能得二位小姐展颜。”
  她柔柔福礼, 往外退。
  可退至中途,她似是忽然想起什么, 又抬头, 上前略略倾身, 附在明檀耳边轻声说道:“其实奴家知晓,小姐今日是为何而来。从前,京中也有不少夫人来寻奴家讨教此道。小姐若是有意,不妨赏一曲舞,待奴家舞毕,随奴家一道去楼里头小坐片刻。
  “奴家今日只舞一曲,小坐完,外头热闹都未散场,小姐尽可放心,若不放心,让白二公子在外间守着便是。且奴家不过是见小姐面善,想与小姐结个善缘,奴家平日会客,是五十金一个时辰,小姐也予奴家五十金便是了。”
  明檀:“……”
  五十金一个时辰。
  别玉楼的头牌姑娘着实是有些身价。
  当然,五十金不是什么要紧的。
  待水盈款款离开,明檀终于回过神来:“她…她说她知晓今日我是为何而来,可她是如何知晓的?”
  白敏敏也有些愕然,索性一把将她那看美人看呆了的二哥拽着落了座,恶狠狠问道:“方才你和那水盈姑娘都说什么了?!”
  白二很是无辜:“什么?我没说你俩名字,我又不傻,只说了是我妹妹和表妹罢了!”
  明檀:“……”
  那不就等于说了,他在京中的表妹可不就只有她一个!
  不过她倒是有些佩服起这位水盈姑娘了,能如此迅速地从只言片语间判断出她的身份,又能从她的身份推断出她今日来此的目的,那必然是对京中各世家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了解得烂熟于心。
  能在京中搅和风流,还能做到不沾事儿,真真是长袖善舞十分厉害。所以知她目的,便顺势主动抛枝想结个善缘,倒也没什么不好理解。
  明檀支着下巴犹豫,葱管似的手指也搭在桌上轻轻敲着。
  她这边思忖着,外头的热闹也已开场。水盈领着一众舞姬,跳了曲《七盘舞》。
  该舞源长,是刚柔并济之舞,柔美不缺,还极有力度。今夜别玉楼的这支舞,像是重新编排了番,领头的水盈窈窕柔美,身上又有种不流于俗的娇媚之意,起舞时极为勾人目光。
  明檀原先还犹豫,可一眨不眨地看完水盈这支舞,她心中忽然就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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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头乞巧楼的热闹仍在继续,灯火辉映于江水之上,波光粼粼。无人注意,有两位姑娘戴着帷帽自雅间悄然离开,随着小厮绕到了别玉楼的后门,进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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