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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

  等不及正业堂将《提牢狱书》刻印出来,顾悟尘又让人又抄录了一本送到按察使贾鹏羽的案头;贾鹏羽本来就不想跟顾悟尘作对,只要顾悟尘拿出理由来,他自然也撇了老规矩不阻止林缚直接去接管江岛大牢,就算日后要出什么篓子,也是顾悟尘背得多。再说江岛大牢坐监关押的都是些穷鬼,能出多大的篓子?
  先随顾悟尘拜见贾鹏羽,林缚又由杨释带着去拜见今日在衙门里当值的诸佥事官。
  正五品按察佥事地位比按察使、按察副使略低,有刑部体系提拔上来的官员,有出身都察院系统的,皆是京派官,唯有国子学及进士出身的官员才得以委派。许多府镇,为了长官统辖地方或指挥军事作战方便,通常会以知府官职加按察佥事衔或骑都尉将职加按察佥事衔以显集权,比起其他官员的晋升,按察佥事更容易给派到地方主持大局。
  林缚上回救了奢家姑嫂送来按察使司衙门,衙门里的诸官吏都见过他,他与顾悟尘什么关系以及他这段时间在江宁惹下的什么事,按察使司衙门里没有几人不清楚,自然不会因为林缚只是刚入流的从九品司狱官就看不起他,林缚过来拜见,都十分的客气。
  职辖江岛大牢及城中按察使司大牢以及江东各府县大牢、狱事点视等事务的佥事官肖玄畴算林缚的顶头上司,他混迹官场近二十年,没有什么背景,不过上元十二年的进士功名也使他平稳的升到正五品按察佥事的高位上,他没有别的上进心,只想着钻营一下去哪个富裕之地混一任知府好搂些银子养老。
  二十年的官场生涯让肖玄畴是十足的官油子,他知道楚党在朝中正得势,便花十分心思的去讨好顾悟尘,平时也完全没有架子的跟林缚、马朝、杨朴等人称兄道弟,先看着杨释进房来,亲热的招呼:“杨贤侄今日怎么有空到我房里来?”又看着林缚进门来,忙从书案后站起来,“林……啊,以后你我就是同僚,我该要唤你林大人呢。”
  “大人开林缚玩笑呢,”林缚见肖玄畴脸上皮肉皆笑,但是该守的规矩他还是要守,作揖给肖玄略施礼,“职下林缚过来听见大人吩咐。”
  “什么吩咐不吩咐的,同僚之间不就是商议着将事情做好?”肖玄畴过来揽过林缚的肩膀,说道,“要说吩咐,我们一道去听顾大人有什么吩咐……”
  顾悟尘对林缚接管江岛大牢有什么期许,平时在宅子里都细说过了,到衙门里嘱咐一番只是例行公事。
  午前,林缚就在按察使司衙门里四处拜会,正式结识衙司同僚。中午花二十两子在荟萃阁摆了四桌上席宴请衙司同僚及各按擦佥事私人雇请到衙门帮着署理公务的书办、僚属。午后林缚回按察使司衙门听顾悟尘吩咐了些话,就由正五品按察佥事肖玄畴亲自点了一队武卒送到金川河口外的金川岛就职。
  林缚到金川河口来过几次,都只是远远的眺望金川岛,没有上过岛。
  早春时节,江水清浅,露出水面的金川岛才三里方圆。岛的北面是相对较陡峭的涯岸,金川河口没有渡口,林缚与肖玄畴出东华门到九瓮桥码头就弃马乘船,沿金川河往北行驶了十多里水路,才出河口进入朝天荡上了金川岛。
  江岛大牢的前司狱官葛祖信与几名狱吏以及武卒班头看着九瓮桥渡口的官船驶来,就赶到北岸的简易码头等候迎接。
  也是肖玄畴怕赶不上天黑之前回城,将林缚送到岛上,就急着要返回。
  按说前司狱官葛祖信应该在岛上再住几天,与林缚交接清楚了再离岛。只是葛祖信卸职之后就直接回乡养老,不用再巴结讨好谁,也许还有某些人别有用心的挑拨,他与林缚只做了简单的交接,肖玄畴上船离岛,他也带了老仆拿起早就打包好的行囊要上船。
  举人出身的葛祖信九年前花了好些银子补了江岛大牢司狱官的缺,以为这里是堪比按察使司城中大牢司狱的肥缺,他哪里曾想到江宁刑部、江宁府以及江东按察使司联合奏请的牢城之议给中枢断然否决?几年来送到江岛大牢来坐监的都是些没钱洗罪的穷鬼,这些穷鬼贪图岛上好歹还能两餐吃食,打开牢门让他们逃都不逃,又能有几个铜子搜刮?偏偏江岛大牢正对着朝天荡,防匪防盗的守卫责任尤其的严重,这几年也出了些问题,但总算是按察使司体恤这边的难处,没有追究罪责。
  葛祖信一肚子悔恨跟怨气,恨不得早一天从这鬼地方离开,林缚上岛后,他便是一刻都不想留,哭丧着脸求肖玄畴许他今日离岛,肖玄畴体恤他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虽说心切了些,见林缚没有什么意见,就带他一起坐船离岛。
  林缚与赵虎站在简陋的码头前,看着肖玄畴所乘的官船驶进了金川河口,才转回身来,看着站在身后这群狱吏、班头们,拱手说道:“今后林缚就要与诸位同舟共济了——我初来乍到,对司狱之务不甚熟悉,大家都先按照老规矩各司其职吧,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我逃不脱,你们也兜不下……今日天时已晚,有什么事情明早再说。”说罢,也不管太阳正悬在半空离天黑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就径直朝大牢正西面的高门走去。
  江岛大牢虽说离江宁城才十余里地,但是弧悬城外,如非必要,狱卒、狱吏都极少离岛,也只有各衙门送囚犯过来,才有跟外界打交道的机会,这些人并不清楚这个新来的年轻上司到底是什么来头。
  这些个狱吏、班头都摸不准新来上司的脾气,也不多声,听新上司说一切照旧,便跟着后面回大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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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五章  暴殄珍物
  金川岛以及江岛大牢的地形构造,林缚早就从按察使司调阅过详细的资料,江岛大牢都建在汛期洪峰线以内,给长一百六十丈、高两丈的砖石垣墙围在里面。在坚固高大的砖石垣墙外侧、东西北三面还另筑一道矮土墙,土墙与垣墙之间留下狭窄的空间,作为供更夫通过的更道,也是巡道。
  墙头墙脚都铺满荆刺,使得整座江岛大牢看上去像座城堡。
  除了监房之外,司狱厅也建在高墙之内,这也将是林缚以后在岛上日常署理公务与生活起居的地方。
  位于高墙之内、监房南端的司狱厅是座由四进院落组成的建筑群。前院为正式的署公场所,前院有三间正厅,班房四间,林缚就职后将在这里日常办公。与城中大牢不同,江岛大牢的司狱官及狱吏、班头虽无明文规定,却因为往返城中不便,都要长期在狱中值守,中院后院便是司狱官与狱吏、班头的住处。林缚独自占一间中院,其他书吏、狱吏、班头共住后院。最后一进院子是武卒院,供守狱武卒以及杂役居住。
  司狱厅与监房之间还有一道高大的垣墙相隔,垣墙之后就是江岛大牢的主体建筑监房了。监房内建有一栋狱神庙、一栋拜殿、一栋厨房、二栋外监、三栋内监,此处,还建有下院,是定案各犯亲属探监之地。
  一般说来,大牢专设内监是用来关押重刑犯与恶案犯,方便加倍的戒严,还有一道垣墙将内监包围在最里层。不过牢城之议被否决之后,江岛大牢关押的都是无钱赎罪的普通坐监囚犯,再加上整座江岛大牢以按照两千囚犯满员的标准进行设计建造,现时关押的囚犯才两百多人,所以内监房一直空着未用。
  林缚走进高墙,没有去署理公务的前院,而是直接到他将搬进来住的中院,由于前司狱官葛祖信走得忽忙,此时的中院有些凌乱,庭下种植两株老梅,正当梅花开放之季,枝头的梅花都散落到地上,还给人恶狠狠的踩过几十脚。
  林缚在司狱厅转了一圈,又回到中院来,跟身边的赵虎笑着说道:“看来有人并不高兴我们过来……”又问跟着他们进院子的一名书吏,“倒是可惜了,高墙之中本来就没有多少可看的景致,周书办,你说是不是?”
  其他狱吏、班头遵林缚吩咐各司其职去了,不过刚才跟葛祖信的交接太简单了,这边也怕触了新上司霉头,推举书办周师德过来小心伺候,将江岛大牢一些更详细的情况随时介绍解释给新上司头。
  除坐监囚犯外,江岛大牢还有吏卒杂役两百余人,其中可以说是吏目共有两名书办、五个监房班头、一个杂役班头,两名守狱武卒小校;由于在江岛上,囚犯生病送医与召医来治都不方便,另设医官一人。
  书办周师德是秀才出身,好不容易求得这一不入流的小吏官职,七八年来敬忠职守,倒是这江岛大牢里对狱事最熟悉之人,所以才给众人推出来跟新上司打交道。
  周师德见林缚刚进院子就挑前司狱官的毛病,说道:“林大人多想了,昨天夜里风大了一些,知道林大人今日要过来,葛大人特意让人将这中院收拾了一些,人多跑得杂了……职下立即将这庭子再打扫一遍。”
  “不用麻烦别人了,”林缚打断周师德的话,“监房开饭之前,你随我进去点视监房……”
  周师德见林缚刚才要大家各忙各的去,他这会儿突然提出来要进监房巡视,心想这个年轻的上司看来不好伺候,反正这些天大家都不会懈怠,也不怕林缚搞突袭能看多大的问题来,说道:“待职下去取坐监名册便领大人进去点视……”
  周师德拿着坐监名册过来时,另一名书办长孙庚跟今日轮休的武卒小校江进以及狱医官孙存思都跟了过来,林缚也不说什么,他第一次进监房点视,他们要不跟进来,倒是轻视他这个新上司了。
  在过来之前,周师德、长孙庚、江进等人的名录,林缚都看过了,长孙庚也是秀才出身,江进与另一名守狱武卒小校曹赏都是正九品的武职。大越朝崇文抑武,不要说林缚从九品的司狱官将两名正九品的武卒小校吃得死死的,就是林缚不在岛上,也是两名书办周师德与长孙庚轮流主事,轮不到江进与曹赏。
  赵虎是林缚随行带过来的家仆,不是江岛大牢里的吏卒,按例是严禁走进第二道墙的。
  林缚在没有将江岛大牢的这些人完全吃住之前,自然不能先坏了规矩,让赵虎留在院子里先收拾他们今天要过夜的地方,他领着周师德、长孙庚、江进三人径直往监房走去,曹赏得信就在入监房的第二道门前守候,除杂役班头外,其他五名监房班头都在监房里恭候。不管他们心里是怎么想,脸上都十分的恭敬、温顺。
  由于囚犯远远没有满员,又没有重刑犯,五栋监房实际只用到一栋,在甲字监房里,拿道铁门隔成男女监,走在监房的长廊里,虽然寒冬,监室里的臭味还是扑鼻而来,每室或关押五六人,或关押七八人不等,虽是寒冬,监室囚床还是只铺着草席,拿草毡子当被褥,囚犯所穿的冬囚衣大多破棉破絮,脏腻不堪。
  倒不是前司狱官与众狱吏贪鄙,而大越朝所有监狱都是如此。
  坐监囚犯们对江岛大牢新长官走过来都很漠视,监牢班头点名号,才站到牢门前来应到,周师德与长孙庚则指点名册给林缚解释此囚所犯何罪、应囚几年、还有几年囚满待出。
  这两百多个囚犯逐一点视过,也到了监房开饭时间,林缚便站在女监前看着监房里差役们给众囚供饭。
  囚粮本是江岛大牢一宗大开支,每年按需向宣抚使司支领,每日两餐,用定制容量为半升的铜勺给监囚供食。以两百坐监囚犯计,大约年需米粮四百余石,守狱吏卒的工食银自然另计。按说囚粮应该是江岛大牢最大的一项开支,但是由于坐监远远未满的缘故,但使守狱吏卒的工食银要远远超过囚粮。
  周师德这些书办、班头每年的工食银加上各差不多能折换十二三两银子,普通狱卒、杂役每年能得五六两银子,就算是林缚的正俸每年就只能折换十八两雪花银子。
  林缚尝了一口囚饭,都是陈粮杂粟所蒸,很难下咽。除了饭食之外,另外每餐还要给囚犯供汤一瓢。林缚拿勺舀汤喝了两口,两只给抬进监房来的大木桶飘着几叶菜,没有丁点油星,尝了两口几乎没有什么咸味,林缚没有吭什么声,将铜勺还给差役,让差役给女监房的女囚们供食。
  这些都是老规矩,林缚从赵舒翰那里对当世的狱事了解得相当彻底,周师德、长孙庚这些狱吏至少在他刚上任的今天是不敢花什么花样克扣囚粮。
  林缚又隔着牢门看了监室里的女囚们一眼,比起男监房里男囚的漠视,女监房里的四五十名女囚更是神情呆滞,蓬头垢面,衣服破旧不堪。
  按大越律例,女子犯法除了死罪及奸罪等少数罪名需关押坐监外,其他女犯都由丈夫或亲属领回看管,这主要是为了避免女子在狱中受辱。
  江岛大牢不关押死囚,女监关押的大多数是因为犯奸/淫之罪给送官办的女囚。女监除了监房班头外,监房里还用六个役妇婆子方便对女囚进行看管。
  林缚点视过监房,也不多说什么,确认实坐监人数与名册对照无误,就出了监房,后面杂役班头追上来问林缚要不要立时用餐,他就让人马上送到中院来,林缚点头答应,当长官自然要享受一些特权,不然这些下属也会浑身不自在。
  赵虎正将院子里的落梅都扫进簸箕里,见林缚负手回来,问道:“点视过了?”
  “天下牢狱都这般模样,一时还不出什么道道来,还要多看两天,”林缚点点头,初来乍到想摸清楚情况很难,他指着簸箕里的梅瓣,说道,“这些落梅不要倒外面去,就堆在墙角边,许是有些浮香……明日清早会有船来岛上,你回城去,让林景中拨些银子,在金川河口雇个船工、备艘船。”
  为防止囚犯夺船逃走,岛上码头禁止备船,林缚知道这规矩没有什么用,囚犯能从高墙里逃出来,跳水游上一里多远,就能到江南岸,何需要用船逃跑?只是这条规矩要改,还需先给按察使司呈文待批。
  金川河口没有码头,岛上要用船就需要十七八里的九瓮桥码头定时派船,一个地方远了一些,再一个林缚在岛上有急事,也无法及时通知九瓮桥码头派船,林缚想着让林景中在一里之外的河口准备一艘船,即使夜里要用船,点上火把挥摇几下,也能将船调过来使用。
  这会儿,院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林缚想起杂役班头刚才说要送餐到院子里来的事情,只是觉得脚步轻盈不像男人走动,疑惑的回头看过去,却见两名容貌秀美的少妇提着漆盒走进来,有饭菜香从漆盒里飘出来。
  “司狱大人……”两名少妇朝林缚敛身施礼,说道,“杜班头让给司狱大人送餐来。”也不用林缚多吩咐什么,就提着餐盒走进当餐厅的西厢房里去摆放饭菜去了。
  “来人,”林缚眉头微竖的看着这两名秀美少妇走进西厢房,将院门守值的差役喊进来,“将不当值的书办、班头都喊到我院子里来!”
  周师德、长孙庚等人眨眼工夫就赶了过来,林缚脸色阴沉的看着他们,指着两名秀美少妇,问道:“她们是怎么回事?高墙之内、女监之外,可以用仆妇吗?”
  “大人,你误会了,她们不是请来的仆妇……”周师德忙解释道。
  “她们是谁?”林缚眼睛盯住周师德。
  “她们是……”周师德给林缚眼睛盯着有些发虚,硬着头皮说道,“女囚坐监,苦役使其知悔改,这两人是女监里的囚犯,使唤来伺候大人算是充苦役。”
  “是这样吗?看来是我多想了,高墙之间断不可坏了规矩让女眷进来,你们谁要告假回城省亲,尽可以跟我来说……”林缚眼睛扫过周师德、长孙庚及众班头,又问道,“那你们有没有用女囚充苦役?”
  “我们哪敢?这都是大人你的福气。”周师德见林缚不再追究这事,便放下心来,“那职下就不打扰大人用餐了。”
  “哦,对了,囚粮、囚衣之事,是长孙书办负责,你留下来陪我用餐,我有事要问你。”林缚点名要长孙庚留下来,让两名少妇囚仆给长孙庚多准备一副碗筷后,跟其他人都先退了出去。
  待其他人都退出院子,林缚给赵虎使了眼色,说道:“你去院子里看着,不要让其他人靠近这屋,”将筷子放在桌上,盯住长孙庚说道,“长孙书办,我看你刚才神情,似有话跟我说,我将其他人支开,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长孙庚脸上依旧迟疑,说道:“那两个使唤来充苦役的女囚年青也漂亮,只当成丫鬟使唤,大人不觉得未免有些暴殄珍物了吗?”
  第四十六章 治狱(一)
  大牢之中用美貌女囚充当仆妇,当然不会只是折冲苦役这么简单,但是眼前这个长孙庚,林缚也信不过,也不相信周师德、江进、曹赏等人就任长孙庚将这江岛大牢里的所有龌龊事都涓细不露的说他自己听。也许长孙庚不甘同流合污,但是现在还不是自己对江岛大牢究根问底的时候,林缚听长孙庚这么说,他心里就有了底,但也果断的打断长孙庚的话,只笑着说道:“我当长孙书办有什么细情跟我陈述,什么暴殓珍物不珍物的,我可没有多大的兴趣。那两个美貌女囚,长孙书办若是有兴趣,你可以领回去一个,只要小心不要给走脱了……”
  长孙庚给林缚的话狠狠的抽了一下,苍白的脸骤然间涨红,好不容易按捺住心里的怒气,手按着桌边子说道:“原来大人来岛上求财,恕长孙庚无能奉告,打扰大人用餐了,恕职下先告退……”
  “哦,请便,”林缚说道,“等会儿,你将囚粮、囚衣的簿账拿过来,夜静无事我好看看,葛大人是拍拍屁股走了,我可不想葛大人留个大窟窿等着我去填。”
  “职下晓得。”长孙庚站起来就走,却是急切了些,袖子将桌上的杯子带落一只,在砖地上砸了粉碎。
  在外面候着门的赵虎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拿刀推门进来,林缚笑着说:“没什么事情,打碎一只杯子,你收拾一下。”
  长孙庚离去后,林缚才对赵虎说道:“江岛大牢有什么事情,刚刚离岛的前司狱官葛祖信绝脱不开干系。我写一封信,你明天带去先找顾悟尘,唯有顾悟尘能随便找个缘由先将葛祖信缉拿归案。江岛大牢有什么细情从葛祖信嘴里问不出来?但是在葛祖信嘴里掏出实证之前,绝不能让岛上知道一点风声,你跟周普、吴齐说一声,我要他们这几天辛苦一些,带着人潜伏到金川河口监视岛上,替我阻止他人暗中上岛或离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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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孙庚愤然离开林缚居住的中院,径直朝前厅走去,周师德与江进从暗处走出来,笑着说:“长孙书办与林大人把盏言欢如何?”
  “你们又遇到一个好上司!”长孙庚愤愤不平的说道。
  “嗬,长孙书办这是说哪里话?”周师德冷声笑道,“这狱中女囚莫不是犯奸罪被囚,论宗法都是要浸猪笼的,偏偏值得你长孙书办同情?不要说一个刚刚上任的从九品司狱,你以前暗中将状纸递到江宁府尹衙门之事,就当我们不知?”
  “你们……”长孙庚瞪眼看着周师德。
  “我们什么,”周师德冷笑道,“你知道我们为何容你到今日?天下乌鸦俱一般黑,城中大牢不容你,将你踢到这边来,我们倒要要看看你长孙庚能清高到何时?”
  长孙庚气得胸口喘息,知道周师德这些人心黑手辣,不跟他们争辩,只说道:“新上司要查囚粮、囚衣账簿,看你们怎么解释去?”
  “二百多号人的苦粮寒衣能摸几个钱,有些亏空又有什么难解释的?再说这里出了窟窿,也是你长孙庚的责任。”周师德笑道,这才与江进放心离去。
  长孙庚看着给密云笼罩、暗无天日的天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去前厅拿账簿给林缚送去,心里对这个年轻的新上司再无期待,回房后喝了几杯苦酒,就沉沉睡下。
  在岛上虽然清苦,但不用按时应卯,平日无事,从来都是想睡到几时起床就几时起床的,次日清晨天光大亮,长孙庚还躺在床上,听着院子里有人说话。
  长孙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起床披衣到院子里,听旁人议论,才知道新来的上司一大早就跟家仆带着两名差役到江边去捉鱼了。
  “开什么玩笑?”长孙庚心里想道,年节后天气一直大寒,他披着夹袄出来,给风吹得直打寒颤,新上司发什么神经去水里捉鱼?看着周师德等人也披衣起来,虽然跟周师德、江进他们有矛盾,但是新上司发神经,他们不当班的吏目还是一道赶去江边看究竟。
  也不知道林缚从哪里找来两只破网兜,赶到江边,长孙庚只看见林缚与随行家仆都赤脚站在浅水里拿网兜从水里捞鱼,两名差衙畏寒不敢下手,一人捧着林缚的乌皮官靴,一人提着一只大木桶,长孙庚心里想:这能兜到鱼吗?就算想吃鱼,让岸上隔三岔五送几条过来不就行了?
  林缚看见长孙庚与周师德等人走过来,他将网兜丢给赵虎,坐在江边的石头上,将脚上的污泥洗净,对长孙庚等人说道:“这江水真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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