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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节

  若是换一个人说这种话,明恕会直接撂文件走人,但他面前的是萧遇安。
  萧遇安虽然有时兴致来了会逗他,但对待案子从不开玩笑。这时让他了解看似无关的案子,必然是有要紧事。
  明恕点头,专注于案卷。
  第一个案子。
  两年前,函省仅次于洛城的第二大城市虹城发生了一起恶性案件,凶手至今没有落网,并且虹城市局一直没能给出一个调查方向。
  被害者是一个四口之家,男主人名叫曹风槐,37岁,女主人名叫邱凛,21岁,家中的两个孩子大的6岁,小的4岁,都是曹风槐与前妻所生。
  曹风槐的父亲曹玄是位企业家,年轻时白手起家,辛勤耕耘,后来搭上政策的顺风车,家族企业在十多年内做大做强,在虹城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曹风槐从小没有吃过苦,是很多人眼中的“小开”,不务正业,热衷与各种女人交往,30岁时和一位肚子被搞大的女人结婚,婚后仍旧流连夜店,从不消停。
  女人给他生了大女儿和小儿子,后来离婚时从曹家分到了一笔巨额赔偿金。
  曹风槐的第二任妻子邱凛是个卖化妆品的柜姐,年轻貌美,可惜结婚不到一年,就在家中惨死。
  从现场记录以及尸检记录来看,曹家四口死状凄惨,邱凛的乳房被割下,身上被利器划得几无完肤,那张姣好的脸也被毁坏,曹风槐更惨,全身的皮几乎被铁刷子剐了下来,一条一条地挂在身上。
  “这……”明恕越看眉心拧得越紧,曹风槐、邱凛的死状与秦雄、黄汇有相似之处,最让人在意的是,黄汇的乳房也被割了下来。
  凶手在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而曹家别墅附近的监控也没有拍到可疑者。这个人就像鬼魅一般来到曹家,得手之后又如鬼魅一般离开。
  曹风槐是曹玄最宠爱的儿子,得知曹风槐惨死,曹玄立即向警方施压,要求尽快找到凶手。虹城市局成立了专案组,在曹风槐的人际关系网络中寻找突破口。
  凶手如此狠毒,仇杀的可能性最高,但警方查遍了可能杀害曹风槐的人,都未能找到证据。
  嫌疑最大的无疑是曹风槐的前妻奚小天。
  在曹风槐四人遇害之前,她就曾多次骚扰邱凛,扬言总有一天要杀了邱凛,并将这贱人的一对奶子挂在阳台上供人“瞻仰”。
  但在法医确定的死亡时间内,奚小天却有不在场证明,后续调查又找不到她买凶的证据。
  去年,曹玄中风瘫痪,大女儿和二儿子争权夺利,而曹风槐的案子在没有线索的情况下渐渐从热案变成了悬案,目前虹城警方表面上虽然还是在查这个案子,实际上却已经松懈。
  第二个案子。
  一年前,洲省静历市一位退休的狱警龚国真惨死家中,一同遇害的还有他的妻子孔玥,以及当时与他们住在一起的外孙。
  这起案子与上一起案子相似,孔玥的一边乳房也被割了下来,身体被利器划出无数道伤口,但龚国真的皮肤没有被铁刷子剐,凶手用钝器,敲碎了他全身的骨头。
  静历市是座小城市,监控系统本就不完善,龚国真家所在的小区又是个老小区,监控更是无从查起。
  后来的人际关系排查显示,龚国真当了一辈子狱警,得罪过数不清的囚犯,要说动机,这些人都有动机。
  在龚国真遇害之后,从同一座监狱退休的另一名警察钱熙也在家中身亡,凶手刘诚没过多久就被抓获。他承认杀害钱熙是因为当年在狱中遭受钱熙等狱警虐待,出来要挨个杀完,并坚称龚国真也是被他杀害。
  这一说法并没有被警方采信,静历市警方还是认为,杀害龚国真一家的另有其人。
  明恕放下案卷,起身走了几步。
  从地理位置上看,洲省在冬邺市与函省以北,都是相邻的关系,从割下乳房这一点看,曹风槐一家、龚国真一家、秦雄一家的案子像出自同一人之手。
  但这三家人至少在目前,没有任何关系。
  “从我们这边的线索判断,秦雄一家是死于秦英的报复。”明恕思考许久之后终于开口,“那如果这三起案子并案,就说明曹风槐一家、龚国真一家也死于秦英的报复?前年、去年、今年,秦英一年屠杀一家,秦家是不是终点?”
  萧遇安说,“我在龚国真供职的监狱得到一条线索,七年前,一位名叫‘白英’的犯人成功越狱,至今不知所踪。”
  第108章 为善(28)
  白英。一个非常普通的名字。
  但这个普通的名字顷刻间抓住明恕的神经。
  秦英当年在海镜寺获救时,始终不说自己姓秦,而秦英名义上的养母名叫白虹。
  离开海镜寺之后,秦英给自己改名白英?
  “这是静历市第二监狱提供的白英资料。”萧遇安点了点桌上早已拆开的封袋。
  明恕将资料抽出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白英的照片。
  那是一张比大多数男人都清秀的脸,双眼炯炯有神,根本不像一名囚犯。
  明恕立即将手机中保存着的秦英照片调出来,左右对比,沉声道:“白英就是秦英!”
  “对。”萧遇安站了起来,“白英十二年前因故意伤害致人死亡获刑十四年,这张照片拍摄于十二年前,他当时的年龄是25岁,相貌与16岁时没有太大的差别。服刑五年之后,也就是30岁时,白英越狱离开,至今不知所踪。”
  越狱常见于影视文学作品中,但现实里,越狱并不是经常发生的事,一来监狱自有一套管理体系,再凶残的犯人在里面都会被管服,二来就算跑出去了,也只能过一辈子担惊受怕、四处躲藏的生活。
  极少数犯人会选择越狱。
  “奇怪。”明恕紧皱着眉,“故意伤害致死被判十四年,已经算轻判了,白英服了五年刑,态度端正,积极改造的话,也许无需待满十四年就能出去,他犯不着冒险越狱啊。白英服刑时表现怎么样?”
  “暂时不知道,白英在监狱里的情况,还有他犯罪的具体细节,需要你去安排核实。”萧遇安手指交叠,“可以肯定的是,当地警方在查龚国真一家惨死的案子时,并没有联想到白英越狱这个点。”
  “怎么会?”明恕不解,“囚犯越狱,不管在哪里都是该严查重查的事。龚国真死在白英越狱之后,侦查的重点就应当是囚犯报复。”
  萧遇安说:“但据狱警说,龚国真一直很照顾这位犯人,白英没有报复龚国真的动机。”
  明恕眉心拧得更深,几乎是一瞬间就有了判断,“这座监狱有问题。”
  萧遇安点头,“我现在了解到的只是表象和皮毛,毕竟我们的人还没有过去。相似的现场发生在三座城市,龚国真一家,曹风槐一家,秦雄一家之间必然有关系。就我们冬邺市的线索来看,这个‘关系’存在于秦英,也就是越狱的白英身上,不过另外两桩案子说不定能提供别的思路。”
  “我现在就去静历市。”明恕说着目光一沉,“但这案子不归我们管,跟当地警方沟通好了吗?”
  萧遇安看一眼时间,“沟通的事由特别行动队去处理,你准备一下,直接去静历市与他们会合。”
  跨省查案向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省与省,市与市之间消息不一定互通,而且各有各的关系网络,这也是一些流窜型连环凶杀案迟迟难以侦破的原因之一。
  不过特别行动队出马的话,问题就好解决得多。
  明恕和易飞赶往静历市,一下飞机就上了特别行动队的警车。
  “明恕哥,又见面了。”副驾上坐了位眼睛很大头发很短的年轻人,那精气神一看就是特别行动队的队员,却不像正在开车的队员一样穿着警服,而是穿了件明亮的黄色外套。
  “乐然,叫他乐乐也行。”明恕给易飞介绍,“特别行动队里最能打的一位。”
  易飞冲乐然笑道:“你好。”
  “易队你好!”乐然与易飞一击掌,露出八颗小白牙。
  明恕问:“沈队也来了?”
  “寻哥在市局。”乐然说:“这个白英以前是‘黑户’,你们知道吗?”
  明恕点头,“他小时候在冬邺就一直是‘黑户’。”
  “我们现在了解到的是,白英18岁时在静历市上了户口,帮助他上户口的是一户姓乔的人家。”乐然说:“有了身份之后,白英还是住在乔家,因为没有学历,也没有关系,只能做一些收入比较低的工作。在25岁涉嫌故意伤人之前,他在一家海鲜店打杂。”
  明恕在飞机上已经看过白英伤人的始末——
  十二年前,静历市有一家名气极大的海鲜店,名叫“红妆”。
  “红妆”这名字与海鲜店本身并不搭,它指的是海鲜店老板周寒出众的外表。
  当年静历市一直有传闻,有说周寒被富商包养,有说哪家的富二代与哪家的权二代为周寒争风吃醋。
  八卦助长了“红妆”的火爆,白英就是在“红妆”二店开业时进去当了名杂工。
  半年后,“红妆”二店的包厢里发生了一起命案,28岁的私企老板张隆被尖刀捅穿肺部,虽然医院全力抢救,仍然没有将人救过来。
  刀上的指纹、现场的血足迹证明,当时进入包厢,并与张隆发生争执的白英是凶手。
  白英认罪态度良好,称自己是在受到张隆的百般刁难之后,一时冲动与张隆动手,失手将厨刀捅入张隆的身体。
  现场的打斗痕迹和白英身上的伤证实了白英的话。
  最终,白英因故意伤人至死,被判有期徒刑十四年,于静历市第二监狱服刑。
  案件似乎很清晰,没有疑点,可白英越狱却构成了最大的疑点。
  静历市局,刑侦支队。
  明恕一行人赶到时,沈寻正在与一位头发花白的警察说话。
  “明队来了。”沈寻省去客套,直接道:“这位是当时负责侦办白英案的陈贺陈队长。”
  白英案是个小案子,而静历市也只是个小城市,当地警察过去从来没有与特别行动队合作过,沈寻一到,市局上上下下都显得十分紧张。
  陈贺更是如此。
  他在公安系统里工作了几十年,从街道的片警干起,后来升到了分局刑警中队,办了些不痛不痒的案子,被提拔到市局刑侦支队是前年的事,但因为年纪大了,他已经不再奔波在一线,平时做的都是些后勤、行政工作。
  特别行动队一来就问他十二年前的白英案,一种巨大的恐慌笼罩着他——难道是那个案子出了错?
  “陈队,你别紧张,我们只是想弄清楚当年发生在白英身上的事。”沈寻说:“白英在二监服刑期间越狱,这件事你知道吧?”
  陈贺点头,“我还参与调查过。”
  “就你对白英的了解,他越狱的原因可能是什么?”明恕问。
  “我……”陈贺脸上的皱纹抖了下,半天才道:“我对他能有什么了解啊。”
  明恕眼神顿变。
  一名称职的刑警,绝不该说出这样的话。
  若要问谁最了解一个杀人犯,那明恕的答案绝对是——追踪、抓捕他的警察。
  明恕自己就非常了解调查过的那些嫌疑人。因为若是没有了解到极致,就根本找不到某些嫌疑人的破绽。
  当然,不是所有刑警都能做到这一点。
  明恕轻叹一口气,又道:“那先说说你们当年查白英案时的情况吧。我想听的是细节,还有你们就线索做出的分析,而不是案卷上的那些内容。”
  陈贺与明恕对视片刻,别开了眼,“这个案子证据比较充足,白英也认罪,我们就没有上报给市局。现在你让我说细节,我真的想不起太多,因为侦查中就没有遇到什么难点,这种案子,我们一年不知道要办多少起。”
  “你刚才说,你参与了白英越狱的侦查。”明恕说:“那对白英服刑时的情况,你应该很清楚?”
  陈贺这回点了点头,“我听狱警说,他一直认真接受改造,从来没有在监狱里闹出什么事端。唯一的一件,也是别人欺负他。”
  明恕问:“是什么事?”
  陈贺说:“和白英关在一起的都是大老粗,白英一个白净清秀的男人,可能经历什么,不用我说你们也能想到吧?”
  明恕蹙眉道:“他被侵犯了?”
  “这倒没有。”陈贺说:“狱警及时赶到,把白英救了下来。白英在监狱里老实、勤劳、听话,狱警多多少少给他开了些绿灯,比较照顾他,后来类似的事就再也没有发生过。我们去调查白英越狱时,从犯人那儿听说,他们有的人管白英叫‘二监亲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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