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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节

  有传言说,沈皇后是受母亲华阳大长公主连累,故而逝后无谥,亦不得葬入皇陵,也有传言说,史上因己身或家族之罪,而没有谥号、未葬皇陵的皇后,大都一早被废,沈皇后若真因其母罪行受累至此,也应被废除皇后名号才是,但圣上并未如此,沈皇后如此无谥另葬,应另有内情,许是以一己性命求赎母罪的沈皇后,心中所愿,正是如此。
  种种传言猜测不一,也只是茶余饭后的闲话罢了,现下世人所真正关心的,是大梁朝的下一位皇后娘娘,他们猜测圣上为何迟迟不立太子之母为后,又何时会将他心尖上的薛贵妃娘娘,迎送入长春宫中。
  时光荏苒,薛贵妃娘娘腹中的龙裔,一日日地长大着,请求立后的折子,也隔三岔五地递送着,渐秋去冬来,在一特殊时日,御书房御案之上,一如去年此日,未有请求立后奏折呈上,而殿外岑寂无声的无暇白雪,也一如沈皇后故去之时。
  薄暮天光敛尽,夜幕降临之后,未化干净的落积白雪,又因凛寒天气冻在梅花枝头,如冰珠碎玉一般,与灼灼红梅相映,夜色中暗香浮动、冰清玉洁。
  晚归的沈湛,绕走过满园的清冽梅香,停在母亲华阳大长公主房前,见室内灯光昏暗,问侍女母亲是否已用过晚膳就寝。
  门外侍女轻轻摇头,小心翼翼地望着侯爷回道:“公主殿下不肯用晚膳,也不许奴婢等进去,一进去就要发脾气摔东西,奴婢等无能,没法儿劝说公主殿下进膳,均被赶了出来……”
  沈湛闻言沉默须臾,打帘轻走入内,见室内碎瓷遍地,桌几等物,东倒西歪,暗影交叠,昏黑阴沉,唯一的明光,是搁在梳妆台上的那盏杏红纱灯,鬓发凌乱的母亲,正坐在梳妆台前,在纱灯淡芒的光晕中,拿起一支长簪,边对镜比看,边盈盈笑问:“锦瑟,你看这支好不好?”
  无人回她,可半疯的母亲,已自顾沉浸在混乱的旧事中,一句句盈盈笑语,仿佛还是二十多年前未出嫁的华阳公主,明艳灼丽,是大梁朝最鲜妍的牡丹花。
  “锦瑟,你怎么不说话,你是在跟我置气不成?!”
  “你不许同我置气,我是你的恩人,是你的主子,你的名字‘锦瑟’,也是我替你取的,‘锦瑟思华年’,尹锦瑟,得一生一世记着元宣华的好,一生一世不许背叛半分。”
  “只要你一世忠诚于我,我会一世对你好的,我是大梁朝的华阳公主,虽与皇兄并非一母同胞,可没有同胞弟妹的皇兄,待我就像亲妹妹一般,我的夫君沈郎,也极爱我,我这一生,地位、权势、亲情、爱情,样样都有最好的,你跟着我,也会一世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的。”
  “你不说话……你是不是不想一辈子跟着我……我知道了,你也想嫁人是不是?那你更得好好跟着我了,跟着我,你的身价才能往上涨,才不用嫁个门当户对的商户人家,而能往高处走,那些子弟,眼里才能看得到你,我也会帮你留心着的,你这身份,真正有权有势的公侯世家进不去,但有些式微的世家大族,或会愿意撇开门户之见,放低姿态,借助你的财势振兴家族,而你嫁入这样的人家,也能获得世家妇的身份,摆脱卑贱商女身份,正可谓各取所需,两全其美。”
  “若你做了世家妇,不再只是商户女,咱们俩的孩子,也就可以亲近些了,你的孩子,同我的孩子走得近些,对未来大有裨益,你儿女的婚事,将来都可议得好些,你可知道?”
  “又不说话,罢罢,这支你送我的牡丹簪甚好,你帮我簪上吧。”
  自是无人为她簪发,执簪的手空悬半晌的华阳大长公主,愣愣转身看去,见身后空空如也,没有漆眸雪肤的妙龄女子,明明身份远比她低,却总是淡淡含笑地包容看她,总是从容不离地站在她的身后。
  “……锦瑟……”
  愈发混乱的记忆,像一张愈收愈紧的密网,紧紧地缠住了华阳大长公主的神思,她嗓音沙哑地高唤着,欲站起身来寻找,却才走了一两步,就在满地狼藉与昏暗光影中,不慎被自己先前推倒的香几绊住,直挺挺地摔在一地碎瓷中。
  沈湛连忙上前扶起母亲,见母亲手臂有鲜血渗出,脸上也被碎瓷片划出了一道血印子,忙扬声让侍女拿药进来,母亲却似不知道疼,只是怔怔地望着他,如有大雾弥漫的眸光轻轻恍恍,哑声低唤,“……沈郎……”
  沈湛知道,他和父亲长得有几分相似,也未点醒母亲,只是命侍女打扫室内后,扶母亲坐到榻边,沉默地为母亲上药,又拧挤了湿毛巾,轻轻擦拭母亲面上抹花的胭脂水粉。
  起先,母亲只是静静地望着他,将那些问了千遍万遍的话,又一次问出口,“……那个贱人说的都是假的,沈郎你没有骗我,你没有骗我,你是真的爱我是不是……”
  在迟迟得不到回答后,母亲又如之前的每一次,突然情绪激动起来,双手如钳地紧抓着他的双肩,几是面目狰狞地逼问:“你说啊!你说啊你!!你说你没有骗我!你说!!”
  这样的场景,在母亲愈来愈重的疯病中,已不知上演了多少次,从前痛沉难受的心,也在日复一日的时光中,渐渐变得麻木起来,沈湛在母亲狂风暴雨般的问吼中,平静低道:“母亲,我是明郎。”
  华阳大长公主闻声顿住,眸中大雾慢慢散去,神思渐有几分清明,哑声轻唤,“……明郎……”
  沈湛看母亲面上的伤口,因为方才激动怒吼,又一次开裂流血,拿起手边的药瓶,再次为母亲拭血上药。
  流溢的血滴,像红梅朵朵,绽放在雪白的衣袖上,华阳大长公主怔望片刻,忽地问道:“明郎,你姐姐呢?”
  沈湛上药的手微一顿,没有说话,长久的沉寂中,华阳大长公主眸色越发清醒,沙哑低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尽管无声回答,但清醒过来的华阳大长公主,已轻轻地自答问道:“今天……是你姐姐的忌日……是不是?”
  沈湛抿唇不语,听母亲沉声低道:“你姐姐小时候最怕黑了,怕到夜里不敢一个人就寝,是我同她说,要当皇后就什么都不能怕的,她才慢慢克服过来,现在,她死了,一个人孤零零地睡在冰冷黑暗的地底下,你怎么还能安然无事地做着你的武安侯,日日朝那两个人三叩九拜?!”
  沈湛仍是沉默地为母亲涂药,只是尚未涂完,就被突如火山迸发的母亲,用力推开,母亲颤着身子站起,一手如箭逼指着他,眸中阴霾火光翻涌,咬牙切齿,“若你肯听母亲的话,若你不背叛母亲,你姐姐现在已是大梁朝的太后,怎会孤零零地躺在阴冷的地下?!都是你害的,是你害死了你姐姐,害得你母亲沦落到如此地步!!”
  沈湛望着母亲面上滴滚如泪的血珠,知道疯癫时的母亲认不出他,而清醒时的母亲,恨透了他这个儿子,自己在此,只会使母亲更加激动,沉默片刻,轻声嘱咐侍女照顾上药,转身欲走,却又被母亲从后拉住。
  “……明郎……”
  身后狠戾冰冷的嗓音,在令人窒息的沉默后,轻转为颤音的恳求,母亲几是低声下气地求道:“明郎,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做元弘的走狗,苟且偷生……你要为母亲报仇,为你姐姐报仇,还有机会的,只要你听母亲的话,我们还有机会的……”
  恳求劝说的沙哑声音中,沈湛只是静望着窗外的梅林不语,身后母亲的嗓音近在咫尺,却似离他很远很远,眼前的梅花好似触手可及,却也隔着冰冷的窗墙,他只是一个人站在这里,站在这幽冷的暗室中,如临深渊,一个人。
  只身独坐廊下许久,忽有微凝白雪的红艳梅花,从眼前飞快掠过,陆峥醒神看去,见是稚芙拿着新折的梅花,笑对他道:“外边好冷的,爹爹要赏看梅花,就进屋赏看稚芙新折的这支吧,不要再坐在这里了,小心着凉。”
  ……若真是在赏看梅花,怎会没看到爱女折梅……他的心神,早已不知飘摇到何方去了……
  眼望着又长了两岁、乖巧懂事的女儿,陆峥含笑站起,牵着女儿的手走入室内,看屋中几只花猫正同雷雷团睡在一起,其中一只最爱黏着稚芙的白猫,见稚芙走进来了,立睁开睡意惺忪的双眸,“喵喵”上前。
  稚芙一手抱起白猫,一手将梅花插入觚中,陆峥眸光掠过白猫红梅,静驻在女儿身上许久,忽地轻问了一句,“稚芙觉得,爹爹是个怎样的人呢?”
  稚芙抚摸着怀中爱猫,不假思索地答道:“爹爹是天下最好的爹爹!”
  陆峥淡笑不语,轻揉了揉女儿的软发,又听她问道:“爹爹爹爹,陛下是不是很快就又要做爹爹了?”
  陆峥点头“嗯”了一声,看女儿双眸晶晶亮的,“我希望贵妃娘娘这次生个小公主,然后我以后就可以和她一起玩了~”
  她畅想着日后的美好场景,憧憬着道:“真想快点见到公主殿下啊~”
  陆峥看女儿这般期待公主殿下,暗想若到时又是一名皇子,该当如何,但也未给女儿泼冷水,只笑道:“快了。”
  期待的稚芙追着问道:“快了,是什么时候啊?”
  “说是……腊月下旬吧。”
  所传出的龙裔预产期,是一众太医探出,原该十分精准,可真到了腊月下旬,龙裔却迟迟不出世,一直硬拖到除夕暮时,方有临产迹象,夜日交替之时,新生儿清亮的啼哭唤醒黎明,新年元日,大梁朝的公主殿下,姗姗来迟。
  第207章 伽罗
  因太医所估预产期在腊月下旬,故自腊月二十日始,皇帝就成日期待兴奋得很,又由于时至年底,朝事轻松,官员们也将休假,皇帝不再每日被繁冗朝事拘束,遂成日与温蘅,还有他已出世、未出世的孩子们腻在一起,时时刻刻心怀期待地,等待着他与温蘅第二个孩子的到来。
  这一胎,皇帝原以为他照顾得极好,毕竟与怀晗儿时相较,温蘅怀孕三月时,孕吐并不厉害,再往后五六月时,腿脚也很少抽筋,至七八九月时,也一直非常稳妥,没有太多的不适,也没有提前早产,一切看起来,都近乎完美,令人安心,只需静静地等待着分娩时刻的到来就好。
  可这分娩时刻,却迟迟不来。
  在等了好几日,仍等不到孩子出世后,皇帝安定期待的心,又止不住慌张起来,他一天七次地私下问太医,太医都说孕脉正常、娘娘身体安好,说婴儿比预计分娩日迟上几天,也并不是什么罕见之事,他再看温蘅,看她确实如太医所说,精神身体安好,应无大碍的,可他心中的紧张害怕,就是消不下去,不仅消不下去,还随着分娩日一天天推迟,越发如潮漫开,占据了他的全部心海,令他日夜寝食难安。
  ……当初阿蘅早产之前,也是看着一切安好无碍,他在去见明郎前,回身看她映窗的清影,心中温暖安宁,放心离去,结果没过多久,就突然听到了那样可怕的消息,望着阿蘅面白如纸、昏迷不醒地躺在榻上,虚弱地像是一缕淡薄的轻烟,随时会飘散在这无情尘世间,心中痛如刀绞却又无能为力,眼睁睁地看着她差一点就与腹中的晗儿一起,彻底地离开了他……
  ……那时深入骨髓的痛苦害怕,他到现在,也不能忘却半分……
  越发忧惧的恐慌,随着时日渐移,越发凝重地覆盖在皇帝心头,可他却不能在阿蘅面前表现出半分,仍要像以往一样,每日里高高兴兴地同她讲如何期待孩子的出世、为迎接他们孩子的到来做了那些准备、给孩子准备了多少小礼物等等,努力表现地一如从前,不能让有孕在身的阿蘅,受他紧张情绪影响,为此心乱不安。
  但这般表面上极力安定,内心深处却极度恐慌,连日的折磨下来,皇帝清醒时尚能在人前维持如常,可等到夜里入梦,那些绵延不绝的恐慌忧惧,便难以抑制地在心头漫开,勾缠成可怕的噩梦,拖着他往深渊下沉。
  寒冬腊月的深夜里,皇帝满头大汗地惊醒,下意识去搂身边女子,寻求抚慰,却猛地发现枕边无人,恍惚间以为梦境成真,登时惊惧得腾身坐起,后背冷汗淋漓直下,一时分不清是幻是真,匆匆撩开帐幔,就要急声呼寻他的爱人时,见温蘅就坐在不远处的檀桌旁,手握着茶杯朝他看来。
  皇帝趿拉着鞋急步上前,身影微晃了晃即紧走到温蘅身前,他望着灯光下熟悉真切的面容,急躁如狂的心神,在这如越山海的匆匆数步中,略略平定,薄唇却仍是微微颤抖,像有许多话想对她说,但最终说出口的,只是努力寻常的一声轻问:“……睡不着吗?”
  温蘅轻晃了下手中温热的茶杯,“有些口渴,下来喝点茶。”
  皇帝慢慢在她身边坐下道:“口渴将朕唤醒就是,朕下榻倒茶给你喝,你身子沉重,上下榻不方便,万一磕绊摔了怎么办”,说着手搂住温蘅,将她拢入怀中,轻亲着她的脸颊,与她贴面相靠,将手拢得更紧。
  “又不是第一次怀孕了,哪有那么娇弱”,温蘅看皇帝面上有汗,额前几缕头发都湿绺在一起了,怔问,“怎么出这么多汗?”
  沉默的皇帝,还在暗想理由,就听温蘅轻声问道:“是不是做噩梦了?”
  皇帝勉强一笑,本欲糊弄过去,却见温蘅轻抚着隆起的腹部,温柔低道:“不用怕的,孩子依恋母亲,在我腹中多待几天而已。”
  ……她虽看似不大关心外事外物,但其实心细如尘,一双剪水眸子,能静静望到人的心底,他日常的情绪变动,怎会瞒得过她呢……之前种种努力掩饰恐惧、努力如常之举,在她面前,也都是无用功罢了……
  皇帝涩着嗓子沉默须臾,将温蘅抱得更紧,轻吻她的眉心道:“可是朕忍不住害怕,朕害怕会失去你和孩子……”
  在对新生满怀期待的八九个月后,皇帝第一次对她腹中的孩子,产生了不轻不重的怨气,他轻握住温蘅的手,与她一同手抚上那孩儿安眠的腹部,轻声嘟囔着劝说,“不要再躲在里面睡觉啦,快点出来吧,父皇和母妃,都想快点见到你呢,还有你哥哥,也天天趴听你的动静,期待和你早些见面啊……快点出来吧,父皇啊,为你准备了好多好玩的小玩意儿,你要再不出来,父皇就把它们赐给别人了……”
  温蘅听着皇帝絮絮叨叨地劝说,唇际浮起笑意,温柔轻道:“晚一点也没事的,都说‘好事多磨’嘛。”
  她指的是腹中孩儿晚产一事,但抱着她的皇帝,却想起了与她相识至今、一路走来的风风雨雨,从从前的无望与怨恨,到如今的释怨与圆满,这一路磋磨,也可谓正应了这四个字了。
  就如从前每一次,不管有多么焦躁不安,但只要拥她在怀,心就能慢慢平静下来,皇帝搂拥着怀中佳人,慢慢放宽心,微凝的眉宇也渐渐舒展开来,他低首轻啄了下温蘅香唇,含情凝望着她,重复着轻声笑道:“嗯,好事多磨。”
  这多磨的好事,一直磨到了腊月的最后一天,皇帝平日与温蘅寸步不离,但到了除夕那日,身为大梁九五至尊的他,有诸多祭祀礼仪之事需做,他不想离开温蘅与孩子身边,却又无法,只能穿着沉重的冕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在繁冗漫长的祭祀礼上,努力聚精会神、诚心诚意地求祈上苍,护佑大梁来年风调雨顺、四海皆宁,却又总忍不住心不在焉,悄悄在心底又加了一句,求祈上苍护佑温蘅顺顺利利生下孩儿,平平安安。
  正想着呢,就有宫侍来报,说是贵妃娘娘要生了,皇帝登时心头一震,两步并做一步地匆匆跑下祈天高台,如风掠穿过一众文武朝臣,直往建章宫跑。
  凛冽的腊月寒风,像刀子般割脸生疼,帝冠缀系的十二绺玉珠,也在他匆匆穿风奔跑的动作中,“噼里啪啦”直往他脸上用力砸打,但这些身体的寒疼,都抵不过皇帝内心的焦灼,急跑回建章宫寝殿的他,看到临产的温蘅,痛到面色发白,忙上前紧握住她的手,予她坚持的力量,努力维持镇定,不断在心底祈佑平安。
  又是一夜漫长的煎熬,又是事事无能为力、无法帮她分担半点痛苦、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她饱受苦痛折磨,皇帝一直守在榻边,紧握着她的手,起先,他以为是自己在予她坚持的力量,让她不要害怕,勇敢地平平安安地生下这个孩子,可后来他发现,不勇敢、在害怕那个人是他,他牵握着她的手,是从她那里汲取力量,只有紧紧地牵握着她的手,感受着她手心的暖热温度,他心底对“失去”的惧怕,才会少些,才能勉强维持镇定地坐在她的身旁,祈佑平安,等待着他们孩子的到来。
  从前,他想着要和她生下许多孩子,但在这漫长的一夜里,在一次早产、一次晚产的惊吓下,皇帝忍不住想,等她平安生下这个孩子,再不生了,再不生了,两个孩子,够了,他再也不忍见她这样受累痛苦,也无法再面对这样或会痛失所爱的风险折磨了……
  煎熬等守了大半夜的皇帝,终在夜日交替、新的一年到来时,听到了孩子清亮的哭声。
  那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儿,是他与温蘅的女儿,尽管先前太医已把脉探出应是一名女婴,但在真正见到她的这一刻,皇帝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他有女儿了,他有小公主了!
  母女平安,小心翼翼地将他的小公主抱在怀中的那一刻,皇帝先前对她迟迟不出世的怨气,立刻烟消云散,他高兴地合不拢嘴,将孩子抱给温蘅看,喃喃轻语,并因心中激动欢喜,即使母后嘉仪等在场,还是忍不住动情轻亲了下温蘅脸颊。
  元晗早被父皇 “训练”出来,一见父皇亲母妃,就嘻嘻笑着自动抬手蒙眼,却又忍不住从指缝中偷偷地看,一旁的太后忍俊不禁,将他的小手拉下,笑道:“来,晗儿,为你的妹妹挑个好名字吧~”
  金盘里盛放了许多对折的小笺,每道纸笺上都写着公主殿下未来的佳名,来自她的父皇、母妃、舅舅、姑姑、皇祖母、外祖父等等,元晗听话地将小手伸进盘中抓啊抓啊,抓了许久,终于抓定一个,仰起小脸,递给皇祖母。
  容华公主探头觑看母后打开纸笺,小声嘀咕,“还是我取的那个好听些。”
  太后笑看女儿,“可是晗儿更喜欢哀家取的这个呢。”
  “伽罗”,她笑向这孩子的父母、向大梁臣民、向天下四海,宣读出她的佳名,“薛伽罗。”
  于大年初一出生的永昭公主薛伽罗,生来金尊玉贵,受万千宠爱,新年伊始,王公朝臣至金銮殿朝圣贺年,闻听这一喜讯,纷纷恭贺圣上喜得爱女,感叹此女福泽深厚,又一年新年元日,圣上在金銮殿接受王公朝臣叩拜贺年后,顺为爱女在这普天同庆之日、天下至尊之地,举行了盛大瞩目的抓周礼。
  长长的檀木条桌上,摆满了世间之物,可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珠玉锦绣,都不能诱得这位公主殿下伸出手去,她摇摇晃晃地在桌上走啊走啊,最后走扑到了她父皇怀里,在众人的欢笑声中,伸出白嫩的小手,紧紧抓住了龙袍一角。
  第208章 桃夭
  所谓抓周礼,虽有寓意未来一说,但说到底也只是取乐而已,少有人真正当真的,再说,永昭公主生而为女,再怎么金尊玉贵,未来也不外乎如寻常女子一般,嫁人生子,抓着什么都是如此,这女孩儿的抓周礼,更只是个取乐的仪式,无甚深意的。
  一众文武朝臣在心底做如此想,可还是将一应奉承言辞事先准备着,比如殿下若抓着了绣品,就赞殿下未来心灵手巧,若抓着了书墨,就赞殿下未来才华横溢,若抓着了胭脂,就赞殿下未来国色天香等等,总之不论公主殿下抓着什么,他们都立有好听吉利话奉上,以使圣上开怀。
  但,他们认真准备了一通,却都是白准备,只因永昭公主对桌上诸物视若无睹,什么也没抓地走扑到圣上怀中,任圣上含笑抱起,笑朝贵妃娘娘“咿咿呀呀”地挥舞着小手。
  没法儿奉承抓周寓意的文武百官,只能盛赞永昭公主冰雪可爱,再赞太子殿下聪颖灵慧,感叹圣上与贵妃娘娘有这一双佳儿佳女,福泽深厚,也是大梁朝臣民之幸等等,努力赞奉,务必使圣上在这新年元日兼公主生辰,龙颜大悦,笑容满面。
  赞着赞着,人人心底的疑惑,又都悄悄地浮上心头:既然圣上如此爱宠贵妃娘娘及其一双儿女,为何对之前请求封后的折子,一直视而不见,至今未封薛贵妃娘娘,为当朝皇后呢?
  这一疑惑,在文武百官及大梁百姓心中,悄浮了又一年,又一春桃花开时,长春宫依然无主,请求封后的折子,早就无人递了时,圣上却在这人间芳菲时节,明显流露出了欲再封后的意思。
  大梁朝野,瞬间为之灼沸起来,世人虽不知之前对此迟迟没有任何反应的圣上,为何在这春日突然动了这心思,但也都觉得这是顺其自然、合情合理之事,除了生下圣上唯二子女 、数年圣宠不衰的薛贵妃娘娘,天下间哪儿还有第二个女子,有可能登上皇后娘娘的宝座呢,遂都一边等听封后圣旨,等着大梁后位,迎来新的母仪天下的女主人,一边私下猜议,今春到底发生何事,怎就让圣上突然动了封后的心思了?
  大梁臣民,都以为圣上是突欲封后,但圣上的生母太后娘娘,却知这欲正式册封阿蘅为大梁皇后的心思,已在皇儿心中盘桓了有数年之久,只是阿蘅她这数年来,或是因淑音之故,或是因为其他,总是一直推拒此事,并不愿登上皇后之位。
  对待阿蘅,皇儿大都是尽量顺她心意的,但在此事上,皇儿心中执念难消,虽因阿蘅的推拒,将此念暂时压抑有数年之久,但随着晗儿与伽罗一日日地长大,这执念又如这春日万物,在皇儿心中蓬勃生长,终还是令他下定决心,定要阿蘅真正成为他的妻子,与他执手相牵,生前并肩共看大梁江山,身后棺椁同葬,史书之上,亦是帝后同列。
  仍是劝服不了阿蘅的皇儿,请她这个母亲帮忙劝说,除了那些她早已看出的皇儿情思,皇儿还似另有理由,但沉默半晌,都没有说出口来,太后看着这样的皇儿,轻拍了拍他的手问道:“你是不是想说,若太子殿下的生母,乃是当朝皇后,才更为名正言顺,封后一事撇开私情,在世俗礼法上来说,也是为了晗儿好,为了阿蘅好。”
  皇帝心中正是如此想,只是他为东宫太子时,母后仅为贵妃,一直到父皇驾崩,也未登上皇后之位,遂有些不知该怎么开口跟母后说这一理由,此时听一眼看穿他心思的母后,直接说出了他的想法,讷讷点头称是,又觑着母后神色轻道:
  “……其实……其实也许当年,父皇是想封母后为皇后的,只是……只是前朝世家拿母后旧时身份做文章,没能成功,只能退而求其次,封了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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