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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节

  “阿贞啊,廖制作人和我提起你们昨晚一起录了一盘录音,下午公司领导要开会听你们的小样,我顺道把这录音一块儿拿过去吧,”郭小莉在电话里道,“我现在正往你家里赶,你把录音放哪儿了?”
  小顾眼见着汤贞听着电话,脸色瞬间变了。
  “放哪儿了……”汤贞声音倒是平常,“可能在琴房,要么在书房里。”
  汤贞挂了电话,对小齐道:“小齐,现在回家。”
  小齐在前头开车:“咱们马上到望仙楼了。”
  “回家吧,”就听汤贞道,“郭姐要拿录音,她不知道放在哪儿,我去帮她找一找!”
  *
  周子轲睡醒,时间已近中午。他从客房走出来,脚踩着拖鞋,翻出汤贞给他留的名片,打了过去,问那位尤师傅订一份“小汤席”。尤师傅很意外,问:“您是哪一位?”
  周子轲一愣。
  尤师傅突然又“哦”一声:“您是汤贞小师傅的助理?”
  周子轲不知道说什么。“尽早送来吧。”他把电话挂了。
  又进来一个新来电。
  周子轲顺手接起来,就听汤贞的声音又低又急切,在电话里问:“你吃完饭了吗?”
  周子轲说:“还没有。”
  “那你快点吃,吃快一点,”汤贞着急道,“我现在正往家里走,你抓紧时间。”
  电话挂了。
  周子轲摸着自个儿手机,有点摸不着头脑。
  中午时段,全城堵车。汤贞反复催促小齐抄近道,终于赶在郭小莉之前抵达了公寓。已经是下午一点钟,汤贞上楼以后先是把电梯的出口锁了,他转身往家里赶。在汤贞的计划里,周子轲走了,他应当有十分钟的时间可以把桌上的剩盘子放进洗碗机,把垃圾丢掉,把家里收拾好,收拾得叫人看不出任何痕迹。
  谁知一进家门,汤贞便傻了眼。
  餐桌上满满当当,摆了冷碟六款,热炒十二盘,汤两道。周子轲就在餐桌边对着这一桌子菜,手里把玩着一支没点燃的烟,正发呆。
  汤贞脱了鞋,走进去,他先看了桌子上的,又看周子轲。
  “你……”汤贞问他,“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菜?”
  周子轲瞧见汤贞终于来了,他从餐桌边站起来。他似乎原本打算说些什么,可汤贞的反应让他嘴边隐约的笑意消失于无形。
  “你不是一个小时前就在吃饭了吗,”汤贞问他,“为什么还有这么多菜?”
  周子轲看着他。
  汤贞口干舌燥:“算了,你……这……”他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周子轲,汤贞轻声说,“你现在穿上衣服,抓紧时间先走吧,回家去,好吗。”
  周子轲起初没听懂,他只看见汤贞急得眼神都乱了,说话都结巴,汤贞看上去就差把他推着往外走了。汤贞说:“马上就会有人过来,不要让别人看见你。”周子轲两只手慢慢套进他的夹克外套里,他瞥见汤贞拿了他吃过的药盒藏进抽屉,拿了他喝过的水杯到厨房去清洗。周子轲便伸出手,拿了茶桌上的黑色烟盒,揣进衣兜。
  他拉开汤贞的房门,沉默地走了。
  一大桌子菜,两侧各摆了一副碗筷。汤贞从厨房里出来,看了空无一人的家,他发现周子轲已经离开了。
  郭小莉在地库遇到了小顾他们。小顾说,汤贞老师怕郭姐你找不到录音带,误了下午的会,所以专门跑回来帮您找。
  汤贞还站在厨房门口,餐桌上一整桌的菜,怕是有九、十个人的分量,分毫未动。厨房里没有脏盘子,根本还没有人吃过饭。汤贞似乎没留意到郭小莉进来了,是郭小莉喊了声:“阿贞?”汤贞才后知后觉,抬起头来。
  “哪来这么多的菜,”郭小莉问。
  她把电视柜上的录音带塞进了手袋里,借口去洗手间,把汤贞家的卧室,几间客房看过一遍。汤贞在餐桌旁边坐下了,时不时转头看那一桌子菜,正发呆。郭小莉问:“阿贞?”
  “尤师傅做的菜。”汤贞愣愣道。
  郭小莉不明白了:“你们不是定了望仙楼吗?”
  汤贞声音有点怪:“那个……我赶不过去了,廖老师他们一会儿过来一起吃。”
  郭小莉点头。
  “阿贞,你喜欢交朋友,郭姐知道,”郭小莉低声道,“只要能保证安全,只要……多注意着一点。你看,中午请多一些朋友一块儿来吃个饭,不是也挺好吗。”
  汤贞听见郭小莉说:“不一定非要夜里在家通宵工作,家里设备也不如录音室好。”
  “我知道了。”汤贞道。
  廖全安开车,载着西楚乐队一行五个人浩浩荡荡地来了。有狗仔蹲在汤贞家楼下,西楚乐队的贝斯手笑模笑样的,朝狗仔吹了个口哨,对镜头比了个中指。
  一直到吃饭时候,汤贞还频频走神。西楚乐队的鼓手小马是个abc,对中餐了解不多,吃一道缠着汤贞给他解释一道。
  “什么叫宫保虾球?”小马年纪小,见什么都好问。
  汤贞手里握着半杯啤酒,思路一飘,又没第一时间接上话。
  廖全安对小马道:“中国历史上呢,有一位著名的万历皇帝。”
  王宵行从旁边喝着啤酒,一听这编瞎话呢,他就开始笑了。
  廖全安接着说:“这个万历皇帝,身边有一位大太监,叫冯保。”
  小马让廖全安唬得一愣愣。就听廖全安说:“宫里有个太监叫冯保,他做的虾球,就叫宫保虾球了!”
  小马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一桌子人都笑。只有汤贞看着眼前的空碗筷,眼神直愣愣的,仍然是不知在想什么。
  尤师傅告诉汤贞,是一个助理小哥打电话来订的餐:“他上来就说,他要订‘小汤席’。我就想着,小师傅你也没提前打招呼啊。第一次打电话的时候,他没说一席几个人就把电话挂了。我呢,我又给他打回去,一开始还占线。后来通了我就问他,点一席几位啊。他说他点两份。我说点几位,他说点两份。还催我做快一点,他就又把电话挂了。”
  临到睡前,汤贞坐在床边,低头听着尤师傅在电话里讲。
  “我寻思着我们这儿,一桌四到六个人,我就按十个人来做吧。您又催的急,我们只好叫齐后厨所有人一块儿赶工,就怕误了您的餐会。”
  汤贞一再感谢尤师傅做这一桌子的菜,尤师傅又问:“打电话那位……是您的助理吧?”
  汤贞小声道:“怎么了吗?”
  尤师傅笑道:“这回我没一块儿去送饭,是我们这儿新来的几个孩子去送的。他们不懂规矩,不知道您的帐在我们这里按月一结,从那个小伙子那儿拿回来三千块钱。”
  汤贞应该打一个电话吗。
  可打给谁呢。
  他应该在电话里说些什么。说怎么花了这么多钱,还是说一句“抱歉”?
  还是解释一下,说这两天的汤贞,确实有些得意忘形了。说:“我这个家,其实不能住人。”
  汤贞思前想后,把手机翻开。
  字写写删删。
  “你回家了吗?”他在短信里问。
  半夜时候,女明星费梦突然打来电话。汤贞从床头坐起来,听费梦用哽咽的声音问:“汤贞老师,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那个年轻人还是没回信。汤贞对电话里问:“你怎么了?”
  费梦沉默了一会儿:“我只是……睡不着。”
  费梦想给她的朋友打电话,可翻遍了通讯录,最后居然是打到了并不那么熟的汤贞这里。而汤贞居然立刻就接听了电话。
  费梦用哭腔在笑,她说:“方遒的爸爸,不想管我们了。”
  第二天一早,汤贞早起洗了澡,穿了外套,早早的煮了咖啡,又吃头疼药。可能是连续两个早晨家里都有另一个人,今天突然没有了,汤贞站在客房门口往里面看了一会儿,他拿好自己的东西下楼。
  半夜的短信也没有收到什么回音。也许他正睡觉,也许回家了。
  一上车,汤贞就听助理小齐说:“嘿,阿斯顿马丁,”小齐探头看窗外,对小顾道,“还是限量款!”
  汤贞听见声音,隔着车窗也朝外面看,可地库里暗,没等他看清什么,小顾从旁边说:“行了你,郭姐正催呢,赶紧走吧。”
  小齐一大早要把汤贞送到亚星娱乐,然后再接郭小莉,和《大音乐家麦柯特》一行人去机场。车堵在路上,汤贞坐在车里,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汤贞接起电话来。
  小顾和小齐两个人听见汤贞对电话里说:“我已经出门了……拿什么?带子昨天郭姐不是拿走了吗?”
  汤贞忽然拉开车门,要下车。小顾吃了一惊,拦住他:“汤贞老师?”
  汤贞还在讲电话:“我的车要去送外宾。那你们过来接我?”
  汤贞下了车,在阳光下对小顾说:“我有盘带子忘了拿,你们先走吧,我回去找。”
  “什么带子,我去帮您拿。”小顾说。
  前头的车动了,后头的车在鸣笛。汤贞从外面关上车门,把小顾关在里面,他道:“你们找不到!”
  汤贞沿辅路往回走,路上行人不少都看见了他,许多人不敢相信,是汤贞本人明晃晃在路上跑。汤贞的手机放在口袋里,拦到的士的时候,汤贞坐进去,那司机回头见是汤贞的脸,眼睁得溜圆,脸腾得红了。
  汤贞不小心碰到手机屏幕,搞得铃声又响,他把音乐关掉。
  的士飞速往回开,小顾他们就算想追也难追上。到了地方汤贞下了车,他实在没时间给司机师傅签名,便说:“您在这里等我一会儿,一会儿我还坐您的车走。”
  一进地库,汤贞沿着两侧停放的车辆依次看过去,他时跑时走,他想,应该不会是他。
  一辆阿斯顿马丁就停在地库角落的车位里,驾驶座上趴着一个人影。
  四下无人,汤贞到了驾驶座车窗外。这下他看清楚了。
  他伸手拍窗户,又怕吸引来旁人,只敢很小心地拍。
  “你醒醒,醒一醒!”
  车里面的人一动不动,还穿着走时候的那件黑色夹克,趴在方向盘上沉睡。
  汤贞无计可施,他低头摸出手机,颤抖着手按下十一位的号码。
  周子轲醒的时候,眼前还是一片模糊,他头痛欲裂,浑身发冷。他先是听见手机铃声一直在响,接着发现了窗外,汤贞好像要哭了似的,正在窗外开口喊他,拍他的车窗。
  怎么一直都这么着急呢。周子轲想。
  车门开了,又是一股刺鼻的酒气扑面。汤贞眼睁睁看着周子轲想要下车,却一个不稳,人朝车门外栽下来。他人高马大,这会儿身体却软绵绵的,没力气。汤贞努力接住,扶住了他。汤贞这会儿也顾不上地库里会不会有旁人的眼睛,他发现周子轲脸色不对,伸手一摸额头,汤贞便哽咽了:“你怎么又发烧了?”
  *
  周子轲自己记不清了,是艾文涛一直发短信来,他才知道他又去了那个酒吧厮混。
  他也记不清他是怎么把车开到汤贞楼下地库来的。他深更半夜下了车,用了好几分钟,发现他已经到了。他站在自己车边,一开始是站着发呆,后来又靠着车蹲下。
  兜里的烟早抽完了,烟盒瘪瘪的,周子轲用手怎么挤也挤不出一支新烟。地库里禁烟,冷飕飕的空气里弥漫一股呛人的汽油味儿。周子轲把快冻僵的手指头揣进兜里,想起白天汤贞赶他走的时候那着急模样,周子轲抬头看了地库的天花板,他觉得他再怎么想,也确实不能上去。
  也许他该开车走,找个暖和地方先过一夜。
  可一回到车里,周子轲又不想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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