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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节

  周钰娴见都不要了,还是张嘴问了一句:“可还有中意的?喜欢便挑。”
  见都摇头说不必,她才命丫鬟把剩下的再搬回库房去。
  既然来了,总不能拿了东西就走。郭满于是在娴姐儿身边的位子坐下,陪着几个姑娘说一会儿了话。周家几个姑娘自小到大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对外面好奇的紧,就都在问郭满南下荆州的境遇。
  她哪有什么境遇?成日调戏周公子算不算?
  心里这么嘀咕,郭满还是将荆州东陵城的所见所闻说给几个姑娘听。娴姐儿听完就沉默了,敏姐儿灵姐儿也低下头没说话。她们这些养在深闺的贵女,哪里见过下层百姓的疾苦,心下不由得沉甸甸的。
  “嫂子,那这些人的父母官呢?”敏姐儿年纪小,但也知道一方百姓有一方父母官,“他们活得那么苦,太守都不管?”
  郭满说:“跑了啊,时疫爆发,他便带着全家弃城逃了。”
  敏姐儿一听居然举家逃了,顿时就生气了。气得脸小脸儿红彤彤的:“这种胆小怕死的人不配当官,应该要严惩!下大牢,抓到全部下大牢!”
  大家被她义愤填膺给逗笑了。
  赵琳芳附和地笑笑,从方才挑东西起,她就有些笑不出来。不过心里怎么不高兴,赵琳芳面上却丝毫不露。旁人看了,也只当她自小教养严,性子比旁人拘束些。郭满陪着说了好一会儿话,说得几个姑娘兴致勃勃,拉着她都不放她走。
  周公子才从前院出来,还没回西风园,就被芳林苑的下人给截住。
  说是方氏有要事寻他,叫他得了空过去一趟。
  周博雅以为她有什么紧急之事,于是随她去。到了院子,方氏还在忙。今儿是大年三十,府上几个院子要一起用年夜饭。上上下下近两百人,大年夜的份例,里里外外的节礼,全都要主母过目操持,方氏从早到晚跟陀螺似的连轴转。
  周公子去偏厅坐了一会儿,方氏才得了闲过来。
  她上来先是好好打量了周公子。
  “伤着哪儿了?”
  周公子太忙,神出鬼没的,即便回了府也难见到他的人。方氏这个做娘的,连儿子重伤都没亲自瞧,心里自然放心不下。方氏坐下喘口气儿,“太医怎么说?”
  他腹部被割了一道半寸长的伤,如今也结了痂,并不碍事:“小伤,母亲不必担忧。”
  方氏仔仔细细看,见周博雅浑身清爽,确实没有行动不便的情况。又听他说得轻巧,悬着的这颗心总算放下来:“往后做事莫太拼,家里不求你如何,保重自己为先。”
  公务上的事儿,周博雅不多说,于是便问她寻他过来所为何事。
  方氏忙起来忙昏头,当下一拍腿想起来。
  “雅哥儿,是这事儿。”方氏斟了杯茶,笑了笑,“满满此次从荆州回来,我瞧着人大变了个模样。就想问问你,她是不是身子骨养好了?”
  原来是这事儿,说起满满,周博雅脸上就柔和了起来。
  方氏见自家寡淡的儿子一提起儿媳妇,眉宇间的疏淡仿佛如冰雪消融,心里不由得又酸又欣慰。酸是酸,儿大不由娘,就没见这小子提起她是这模样,光对儿媳妇贴心。欣慰是欣慰儿子儿媳十分和睦,夫妻之间就该和睦些好。
  周公子笑笑,口吻莫名有些骄傲:“这丫头素来不晓得挑食,什么都吃,自然是好养。”
  方氏被他这养爱宠的口气给逗笑了,点头连声说好。
  可不是么?祖母说的在理,能吃是福。郭满那一身软趴趴的娇娇肉,可不是她瞎吃吃出来的?也亏得她会长,肉尽往该长的地儿长。否则以她不停的嘴,怕是从荆州回来后不是个勾人惹火的小妖精,而是小猪崽子了。
  方氏心里还是高兴居多,自家儿子可算是有人气儿了。
  笑了一会儿,方氏才进入正题,问起郭满的初潮:“苏太医的医术不必说。有他出手,满满那身子该鼓的地儿也鼓起来,就是不知这初潮来了没?”开了年就十六了,旁人家这个年岁,孩子都下了地,她家儿媳自个儿还是个女童。
  方氏那个愁啊,愁得脑袋打结。
  话音刚落,对面正襟危坐的周公子后背却倏地一僵。他垂下眼睑,抿着唇没开口。鸦青的眼睫下,眸光闪了闪,幽幽的。
  “雅哥儿,不是娘急,你这个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方氏也不敢他绕弯子,直言不讳道,“不能光等,非憋出毛病不可!儿媳身子既然眼看着好转了,那长熟也就快了。看看能不能叫苏太医再给来一趟,能开药开药,莫叫你这么干耗着!”
  周公子喉咙忍不住发痒,脸上神情更古怪。
  ……他其实没干耗着,他昨夜就下嘴了。
  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方氏倒不是催着周博雅开枝散叶, 只是开了年他也二十有一,总不能二十多岁了还过得跟苦行僧似的。外头传他不举的谣言传了快一年了,这么久还时常被人提起,假的也成了真。
  方氏不由地想叹气,就是她这做娘的再相信自己儿子,见他整日清心寡欲,心里免不了着急。
  身子不举是假, 她怕就在怕她儿子心中不举, 例如好得其实不是女色而是男色之类的……
  周公子尚且不知他娘已经在猜他是不是有什么古怪癖好, 才在房事上提不起劲。此时他端坐在桌案一旁,盯着茶杯中起伏的叶子,不知在想些什么,眸色幽沉沉的。
  花厅里鎏金兽首三足鼎上冒着缕缕青烟,一股温和的兰草香在花厅里弥漫开。屋里除了斟茶的水声, 只剩方氏的说话声。方氏说着说着, 便注意到儿子的神色有些不同。眼神隐约可见在闪烁,似乎很有些不自在。
  典型的做贼心虚,方氏见状,心里顿时就是一咯噔。
  难不成她儿子衣冠禽兽, 把生瓜蛋子的儿媳妇给强行破瓜了?思忖到此,不由地眉头皱了起来。
  真不怪她这么想自己儿子,实在是她这儿子, 自小心思就难猜。行为做事, 也不是她能揣度的。她这么瞪大了眼睛从旁关注着这么多年, 就没猜准过她儿子周博雅的心。况且就没看出他对哪个女子提起过特别的兴趣,除了对儿媳妇那身无二两肉的女童好之外。
  嗯,她作为周公子的母亲,非常谨慎地又猜到了好女童这怪癖……
  方氏晃晃脑袋,尽量往好处想:“那……是不是儿媳妇的初潮已经来了?”
  她不过随口说说,没想到这么一问,喝着茶的周公子身子猛然就是一僵。心虚得一口茶水呛到了喉咙眼儿,拄着唇就不住地咳了起来。
  方氏的心思这不就活了起来?眼睛立即狐疑地绕着周公子瞧。
  周公子被她瞧得尴尬,想着满满长大了又不是什么坏事,没什么好隐瞒的。他于是偏过头,含含糊糊地就‘嗯’了一声。
  方氏听到这一声‘嗯’,眼睛就亮了,面上的喜意就涌上来。
  真这么凑巧?她不敢相信,随口一问,儿媳妇还真来了初潮?方氏被这喜气给喜得脸上都冒起了红光,大过年的都是遇见好事儿,看来来年一年都是好运气。于是双手合十,连忙就朝天拜拜,嘴里念了一句,多谢菩萨保佑。
  周博雅虽说无奈,但实话说,小媳妇儿长大了他心里也挺高兴:“满满回来得晚些便是因她路上初潮来得突然,又受了些凉,这才多耽搁了几日。”
  怪不得前些时候雅哥儿急急忙忙去接人回来,原来是这么回事。
  方氏不知郭满回来路上病过,听周公子说才连忙追问郭满的病可养好了。养自然是养好了,周公子轻哼,那小丫头如今可是比谁都活蹦乱跳,给个梯子她就能上房揭瓦!不过这些就不必与方氏细细分说。夫妻俩的闺房之乐,周公子自己留着品就好。
  “既然满满身子骨儿结实了,你俩的事儿也该办了。”
  方氏沉吟了下,说道:“这样吧,开过年的初六是黄道吉日。届时娘私下里再给你们布置一回新房,剩下的,你自个儿掂量。新婚那日满满还小,糊弄了了事,之后这个,就算娘补一个像样的洞房花烛给满满。”
  说着,她又暧昧地笑问周公子可碰过媳妇了?
  补一个洞房花烛,尝了甜头的周公子自然不会反对。但对着母亲暧昧的眼神,他实在没法张口跟自己母亲说这些私密话。
  于是站起身,张嘴就要告辞。
  方氏还想听听儿子儿媳私下里如何处,被他这脾气给气着了。打听一下都不能打听。提都不兴她提几句,养个儿子丁点儿不贴她的心!
  周公子摸了摸鼻子:“那……儿子这就告退?”
  方氏脸扭过去,不耐烦:“走!”
  周公子于是就真得走了。
  方氏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手指点着,不住地颤,没忍住跟苏嬷嬷抱怨。苏嬷嬷弯着嘴就是笑,知道她是高兴,高兴放下了心头一块大石头。毕竟儿媳妇是童女这桩事儿可是关系周家长房的香火,压在方氏心里整整九个月,可把她给压得喘不过来气。
  郭满能养好,还这么快就养好,比什么都叫她心里欢喜和快活。
  果不然,方氏跟苏嬷嬷抱怨了两句就挂着满脸的笑又去忙了,背影都透露着喜气。苏嬷嬷笑着摇了摇头,指了个丫头将花厅收拾干净,转身也跟出去。夫人一个人,她等我跟着协助方氏操持府里上上下下。
  ……
  谢国公府里,谢思思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粒子,面上的笑容越来越明媚。
  锦瑟琴音察觉到自入了腊月起,自家姑娘就再也没捂在屋里哭过了。似乎是相同,又似乎是有了新的盼头,她每日拾掇得艳丽多姿,行为举止也渐渐稳妥起来。这是好事儿,主子不发疯,对她们这些贴身丫鬟来说,当然是天大的好事。
  锦瑟心里感激那个叫谢思思心情好的人,如今伺候起谢思思也安心许多。
  “姑娘,窗子这么开着,灌了风进肚子可不好,”端了点心碟子过来,琴音放了碟子转身取了架子上抖屏过来,轻巧地搁在谢思思手边,说:“若是喜欢开窗看雪,那便穿得厚实些。奴婢拿了您最喜爱的斗篷,不若披着再看。”
  谢思思此时心情正好,便没拒绝,任由琴音给她披上。
  不得不说,谢思思的这幅好皮囊当真令人惊艳。红衣裳艳光四射,纯白的狐皮又显得她高不可攀,当真应了那一句诗,‘浓墨淡妆总相宜’。
  此时看她嘴角含笑,静静地赏雪,廊下躲风的下人都看呆了眼。
  谢思思是在高兴,高兴还有三个月就快一年。换句话说,郭六离死的日子不远了。虽说她不知道郭六是在哪一日没的,但她清楚地记得京城里无数的唏嘘。唏嘘郭家这个姑娘没福气,眼看着嫁入一流世家镇北将军府,却没活过十六的生辰。
  前头这九个多月,每一日在谢思思的心里都是煎熬。煎熬郭六那个病秧子竟然鸠占鹊巢,占了属于她的相公。越是煎熬,她心就越执着,周博雅都成了她的魔障。之所以一直没对郭满动过手,是因为知道这个人早晚要死。
  病秧子有什么可斗的?动手了,反倒显得没教养。
  “今儿就是大年夜。”
  谢思思舒了口气,只觉得胸口十分畅快,“真是个好日子……”
  可不是好日子?这是一年中最好的日子。
  锦瑟也在感慨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她就快双十,到了放出去配人的年岁。她如今不求谢思思能想起她们,给她们配个好亲事。她就求谢思思能安安稳稳地别再折腾幺蛾子。好叫她能少挨几回打,这就够了。
  琴音也是一样的盼头,配人她们不指望了,姑娘连自己的亲事都弄得一团糟。
  两个丫鬟心中所想,谢思思一无所知。她如今的心思,全放在等郭满重病和等周博雅归京的消息上,周博雅这时候应当还没从荆州回来。她若是没记错,回程的途中,周博雅遇袭受了特别重的伤,躺在榻上半个月下不来。
  谢思思知道周博雅不会有事,但她想在他受伤的时候去看他。
  即便他们和离了,她依旧心里有他,依旧关心他,谢思思只想告诉周博雅这个。所以在盼着府外周公子重伤的消息,届时她就有理由去请求母亲放她出府,她就有理由去见周博雅。谢思思是如何是不会承认的,周博雅心里没有她的位置。
  她认为,周博雅对她虽谈不上喜爱,但她在他心中的分量必定与旁人不一样。
  大雪已经连续下了四天,从二十六那日晚始便没怎么停。郭满从娴姐儿的院子出来,迎面一阵凉风,吹得她张嘴便打了个喷嚏。
  双叶连忙替她系紧了斗篷,撑着伞替她搪风。
  ……特么的难道有人在背后咒她?
  揉了揉鼻子,郭满还是觉得有些痒,于是又打了几个喷嚏。双叶这下子真不放心了,喷嚏不停,该不是真感染了风寒吧?于是扶着郭满连忙往西风园赶,赶紧回去喝完姜汤,这时候染了风寒可不好。
  赵琳芳周钰灵等几个姑娘见郭满人走,于是也纷纷起身告辞。
  周钰娴开私库本就是为了给自家寒酸的嫂子添几样东西,如今正主都走了,后头人要走她自然没留。命身边丫鬟送几位姑娘出去,她转身回了里屋。
  福禄院与西风园就在一个方向,赵琳芳落后郭满一步,此时正不远不近地坠在她身后。
  白皑皑的雪地里什么都是纯白,只有眼前那一主一仆身影十分明显。赵琳芳看着,这才注意到郭满披着的那件斗篷,是毫无杂色的白狐皮子。
  这样的料子,往日她就在她的祖母身上见过,连她的母亲都没穿过。
  正巧想得入神,前头郭满走了两步滑了一下,赵琳芳不注意就赶上了郭满主仆。郭满回头一看是娇弱的表姑娘,顿时心道一句,麻烦。若说她两辈子最不喜欢打交道的人是哪种?她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就是类似于周家表妹这种仿佛大声说句话都能吓哭的人。
  纤细,敏感,多疑,还十分玻璃心。
  郭满以往身边就有过这样的人。你必须时时刻刻地照顾她的情绪,稍稍不如她的意,她就会梨花带雨地觉得你是不是看不起她,或者心思坏些的姑娘甚至会记恨在心。整日只会勾心斗角,锱铢必较,简直不要更心累。
  双叶扶着郭满,郭满就带着双叶往旁边退开一步,把路让给赵琳芳先走。
  走廊的路不算窄,按理说几个姑娘家并排走,根本不挨着什么。郭满特意让开,意思自然很冥想。谁知她不想与赵琳芳这表姑娘打交道,赵琳芳却很有与郭满亲近亲近的意思。她轻轻勾起嘴角看着郭满,笑得温婉又拘谨,轻声细语地问郭满是不是摔着哪儿了?正巧她回了屋也没什么事儿,要不要她搭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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