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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岳凌兮尚且来不及问出半个字端木筝已软软地倚了过来,她急忙把她扶到床上躺好,这才发现她已经虚弱到极点,当下就红了眼睛。
  “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端木筝喘了口气,轻声安慰道:“别怕,我没事。”
  “你都这副模样了还要瞒我?”
  岳凌兮不敢置信地反问着她,一腔燥火在胸口横冲直撞,甚是折磨,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不经意打通了另一条思路,她骤然僵住,须臾过后倏地扯出了端木筝的手腕,动作几乎称得上粗鲁,端木筝无力反抗,只能任她看了个清楚。
  有条极细的红线缠绕在她腕间,宛如天生一般,不可分离。
  明月楼里控制杀手惯用的伎俩她不是不知道,无非是让人吃下一种慢性毒.药,每逢月圆之夜就会发作,若无定时发放的解药就会暴毙而亡。她问过端木筝,当时她斩钉截铁地否认了,她也就放了心,可眼下这又是什么?
  “拓拔桀给你喂了毒……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实话?”
  岳凌兮知道这毒有多厉害,手都忍不住发抖,端木筝反手将她握住,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动了动,溢出一句艰难的话。
  “兮兮,我并非有意瞒你……”
  “那是为什么?即便你两年前离开家的时候来不及说,我来到王都的时候总可以说啊!这么久了,你是不是每个月都要经受这种折磨?若是我早就知道……”
  “兮兮,你冷静点!”
  端木筝打断了情绪激动的她,房内顿时一片死寂,岳凌兮转过头去,眼底隐约闪烁着水光,见状,端木筝轻轻地叹了口气。
  不跟她说就是怕她失控,如今看来,倒不如一早就告诉她。
  “当初我想着执行完这个任务回去他就会给我解药,所以就没跟你说,谁知世事难料,我居然会……”端木筝顿了顿,继续平静地叙述着,“解药还有,我只是在减少用量,换取多一点的时间去想办法解毒,昨晚是意外,幸好王爷在霍家喝多了,否则让他见到我发病的模样只怕要吓坏了。”
  “你就不怕我也被你吓坏,为你担惊受怕?”岳凌兮蓦然回过头问道。
  端木筝哑着嗓子道歉:“是姐姐不对,你别生姐姐的气,好不好?”
  她病成这个样子,她又怎会生她的气?
  岳凌兮本来心肠就软,听她这般委曲求全更是难受到不行,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情绪之后才开口道:“姐姐,你安心养病,等我回宫就去给你找解药。”
  端木筝没有阻拦她,只蹙起眉头迟疑道:“可眼下该怎么办?王爷请了太医来,稍加诊治就会知道我中了毒,到时……”
  “你放心,他不会知道。”岳凌兮压了压她的手,神色满含笃定。
  幸好来的是陆明蕊,她还能想想办法。
  第32章 求解
  一场秋雨一场寒,长阶湿透,青苔丛生,就在这个烟雨朦胧的午后楚襄搬回御书房处理政事了,岳凌兮也继续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只是总有点心不在焉。
  那天在宁王府她装作说服了端木筝,好让陆明蕊单独进来为她诊治,不出意料,陆明蕊很快就发现她身中奇毒,压根不是宁王描述的那样简单,岳凌兮趁机动之以情,告诉她端木筝是怕宁王担心才有意隐瞒,恳求她不要将此事挑破,她有感于端木筝的良苦用心,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后来与宁王交代病情的时候她坚称是女子的隐疾,不便多言,但已经拟好了方子替端木筝调养,让他暂且放心,宁王虽然不太相信,可又觉得她与端木筝素不相识,应该不会帮着她欺瞒自己什么,正是犹疑之际,端木筝一声轻轻弱弱的夫君从里面飘了出来,他再也顾不得别的,当即就大步迈进了卧房。
  半日不见,人竟然虚弱成这个样子,他一时深悔昨夜不该把她留在家里独自去赴宴,可同时又怒不可遏,只道自己若是像往常一样一大早就去了京畿大营,恐怕会被她就此瞒了过去。
  一颗心半边浴火半边浸冰,这等煎熬滋味,活了小半生乃是头一次尝到。
  楚钧满面怒容,但什么都没说,冷然转身离开了房间,行至门外忽又刹住了步伐,就这么直挺挺地戳在那里,僵硬得像座雕像,直到婢女喂端木筝喝完药,把遮光的素绫全部放下之后他才回过头来,听见里面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神色终于有所缓和。
  岳凌兮远远地站在回廊下,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本来她是有些愤怒的,团圆佳节,宁王居然自个儿回了外祖家,端木筝是妾,上不得台面,王都世家的规矩她明白,但她也是他唯一的女人,在这种情况下带过去其实并无不妥,可他没有这么做,他只是把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了家里。
  后来她询问端木筝的贴身婢女才知道,这里面的原因比她想象的更为复杂。
  霍家一门英烈,当年抵御西夷进犯时家中的顶梁柱全都不幸牺牲了,到了宁王母亲霍司玉这一代就只剩下她这么一根独苗,谁知亦是巾帼不让须眉,长年效力于荣郡王军中,立下不少功劳,后来戍守边关之时两人渐生情愫,后来在夜太后的促成下结为秦晋之好。
  这样的家庭,家风严谨苛刻是可想而知的,莫说是纳妾,从老爷子往下的四代人里连填房的都很少,所以楚钧是犯了大忌的,亲爹荣郡王倒是好说话,可亲娘霍司玉那一关就难过了,第一次见端木筝,那杆祖传的沥泉枪就差点在她身上扎出个洞来。
  要说打不赢也不见得,只是这种身份连她自己都觉得不舒服,可又有什么办法,她来历不明,能入了这座宁王府与他日夜相守就已是万幸,还有什么资格去强求别的?
  不想让他为难,情之所起,皆她所愿。
  婢女说,那次闹得甚是难看,宁王怒气冲冲地带着端木筝回来了,此后再没一起去过,宁王府和郡王府隔着好几条街,平时难以得见,倒也相安无事,而宁王也没有再试图征求家人的谅解,就此不了了之了。
  她们这些下人就像是看了一出活生生的孔雀东南飞,私底下都替端木筝感到惋惜,端木筝却只是一笑而过,因为她明白,楚钧不是不作为,而是在以这种方式保护她。
  无需多言,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岳凌兮大概猜得到端木筝是怎么想的,心里仍是不平,但也没有工夫去管这件事了,自从回来以后她就在藏书楼上上下下地翻找了好几天,几乎把医药典籍都翻遍了,依旧没有找到解毒的办法。
  本也只是抱了一丝希望,谁不知道西夷国师拓拔桀最擅长布阵与制毒,从他手里出来的东西自然不会那么轻易就解掉,虽说是有心理准备,但她越发焦虑不安了。
  楚襄一声低语把她从思绪中唤醒:“兮兮,给我倒杯茶。”
  岳凌兮眸中雾气凝了又散,似有些晃神,梭巡一圈才发现茶壶就放在手边,想也没想就握住了弯柄,岂料被烫得猛一缩手,茶壶顿时摔得稀碎,热水溅上了楚襄膝头,留下斑斑点点的湿痕,她来不及管自己是否已被烫伤,急急忙忙地扑过去查看他的情况。
  “陛下,您怎么样?”
  “我没事。”楚襄随手拨开衣摆上的水珠,然后把她的手掌心扯到跟前,一边细看一边问道,“有没有烫着?”
  岳凌兮轻轻摇头,转身就要去收拾地上的残渣,又被他拽了回来,外头候着的宫人早就听见声音躬身而入,一阵窸窣过后,光滑的大理石地砖又恢复了原样。
  殿内忽然陷入了莫名的寂静之中。
  她这几天总是魂不守舍的,究竟出什么事了?
  楚襄微微拧眉,却到底没有问出口,垂眸看向半倚在怀中的岳凌兮,发现她的绣鞋和袜子都染上了褐色的茶渍,想必里头也是湿乎乎的了,于是他抚摸着她的脸温声道:“回去拾掇拾掇,晚点我去找你,我们在宜兰殿用膳。”
  “嗯。”
  岳凌兮在这些事情上向来都很听他的话,转过身就走了,只是步履不如以往那般轻盈,显得心事重重。
  好像从宁王府回来就是这样了?
  楚襄神色微凝,忽然想起这几日楚钧亦是反常地告病在家,或许真有什么不对,还是让流胤去查查好了。
  他召来流胤低声吩咐了几句,然后略一挥手,流胤便似影子般闪走不见了。
  另一边,岳凌兮回去整理好之后并没有留在宜兰殿等楚襄,趁着时辰还早,她去了西面的太医院找陆明蕊,走投无路之下,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这位医术高明的国手身上了。
  太医院坐落在内皇城最安静的地方,没有宫人喧闹,也没有鸟语叽喳,一座简简单单的四合楼销尽繁华,在浩渺的钟声里沉淀出百年历史,最终都演化成四壁堆积如山的医案,或是炉鼎上的一缕青烟。
  这里一贯人迹罕至,几个花白胡子的老太医肆无忌惮地炼着药,大多是灵光一现的新方子,失败率也很高,弄得四处乌烟瘴气,岳凌兮才走进天井就听见陆明蕊心痛的叫声。
  “季爷爷,这可是我费尽千辛万苦才弄来的赤火莲!你就这么干脆地扔进你的炉子里去了,连点残渣碎末也没留给我!”
  季太医老脸一红,咳了几声才道:“这是意外,意外……”
  陆明蕊跺脚,隐约带了哭腔:“什么意外,这个月都第三回 了!您知不知道我爹已经警告过我了,那是他托人弄回来给我娘外敷养颜的,我再偷拿一朵他就要打断我的腿!”
  “唔,那你可千万别再拿了,你爹说话算话的。”
  说完,季太医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以示肯定,见状,陆明蕊气得直跳脚。
  “您还好意思说!最后一朵都成了您的炉灰了,教我怎么办?我那盒新药就差这最后一味,三天之内不把它炼出来就前功尽弃了!”
  眼瞅着小娃儿是真的急了,季太医也不好再打哈哈,只能试探着问道:“要不……要不我去向你爹要一朵来?”
  陆明蕊急着用药只好让他去试试了,于是二话不说就把他往外推,一抬眼,恰好看见玉立在前的岳凌兮,不禁讶异道:“凌兮?你怎么来了?”
  岳凌兮交着手缓缓走上前,等季太医离开了才道:“明蕊,我有事想问你。”
  她语含犹豫,显然是不想在这四面通达的地方讨论事情,陆明蕊闻弦歌知雅意,立即领着她来到自己的小药房,把门一关,然后飞快地收拾了下四处横陈的医案,腾出一条竹板凳给岳凌兮坐。
  “抱歉,最近忙着炼药,也没怎么整理这儿……”
  岳凌兮轻摇螓首,并不介意房内的凌乱,反而注意到布满整面墙的田字格里面有很多都是珍稀药材,对应的成品就放在侧面,形形色.色的瓶子几乎闪花了她的眼,浓烈的药香扑面而来,她深吸一口气,终于再次开口。
  “明蕊,那天场面混乱,我只顾着让你帮忙遮掩却忘了问你,如夫人的毒……你可有解决之法?”
  陆明蕊没想到她会问这个,短暂地愣过之后脸色慢慢黯淡了下来。
  “不瞒你说,我平生从没见过这种毒,所以从宁王府回来之后也在琢磨怎么研制解药,可它毕竟是西夷那边的东西,我接触得实在是太少了,没有样本,光凭问诊我是无法判断其药性的,除非……”
  “我可以提供给你。”岳凌兮目光炯炯,略显急促,“她的血液样本以及缓解性的解药我都可以弄来,你还需要什么?”
  陆明蕊眼神一亮,道:“那再好不过!剩下的就是大量收集西夷的药材了,这件事交给我,我认识许多胡商,可以从他们手里拿货,等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或许就能尝试着配药了……哦对了,我这有几瓶清心丹,你带去给如夫人吧,虽然无法解毒,但至少能够让她在月圆之夜不那么难受。”
  这应该是几天以来最好的消息了。
  岳凌兮接过那几个袖珍瓷瓶,小心翼翼地将其收入囊中,然后满怀感激地说:“明蕊,谢谢你。”
  陆明蕊爽快地摆了摆手,道:“医者仁心,便是路上的小猫小狗病了都该施以援手,何况是你的朋友,你放心,我定会全力以赴的。”
  岳凌兮喉头微哽,半晌才道:“好,那我先去给她送药,拿到东西再给你送过来。”
  说完,她旋身出门,匆匆离开了太医院,一心系在端木筝身上的她并没有发现,有个人影从东宫到西宫,始终鬼鬼祟祟地跟在她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  会武功的婆媳,见面就打架╮(╯▽╰)╭
  第33章 郊游(上)
  一连数日阴雨绵绵,终于在今日转晴,岳凌兮的心情好似阳光下跳跃的尘埃,轻松了不少。
  先前送去的药经端木筝试用过,确实有抑制之用,算是暂且缓解了目前的危机,而陆明蕊那边也还在收集药材中,双管齐下,教她看到了治愈的希望,不必再像窗外那丛被暴雨打透的芭蕉一般日渐沉重。
  楚襄这几天倒是甚少让她随侍在旁,有时一整日都见不到,夜里睡着之后他反而来了,静静地坐在床畔看她酣然入眠,偶尔摸一摸她的脸,过会儿就回玄清宫了,她自然不知道这些事,都是第二天醒来之后书凝说给她听的。
  无独有偶,顾长安那小子不知从哪收了风,知道她最近闲着,天天怂恿着夜思甜约她去郊外骑马,说是当初在天阙楼说好的,她没办法,只好向楚襄申请旬休那天出宫,楚襄瞥了她一眼,说出去散散心也好,顺道让她把襄襄也牵出去遛一圈再回来。
  殿内宫人听见这句话都瞪大了眼睛。
  遛熊猫?那只小霸王可是被太后娘娘娇惯着养大的,成天饮晨露食鲜笋,没晒过烈日没受过风吹,更没出过这宫门,不知有多娇气,现在陛下居然敢让修仪带到宫外去遛,就不怕出了什么事回头娘娘找他算账?
  修仪也很奇怪,点个头的工夫就应下了,完全不考虑其中的厉害关系,仿佛就是牵条狗出去那么简单。言谈间张口闭口都直呼其名,一点儿都不怕冲撞了陛下,她们听得心惊胆战,偷偷瞄过去,陛下却什么反应都没有。
  真是宠得有些过分了。
  也难怪流言四起,都说是宫中无后妃,修仪承恩露。
  传归传,正主儿都置之不理,她们还能说什么?眼看着岳凌兮朝竹园去了,一个个都跟上去收拾东西了,马车要选顶大的,因为要装襄襄,笋子要备齐了,因为要喂襄襄,平时玩的球也得带上,因为怕襄襄不高兴,总之都是岳凌兮吩咐的。
  有人嫌麻烦悄悄抱怨,说修仪平时对陛下都不见得这么细心周全,结果教书凝听到了,差点要撕了她的嘴。后来就没人敢说什么了,反倒多了献殷勤的,不知从哪弄来一根又粗又结实的颈带,说给襄襄戴上以免它乱跑,结果被岳凌兮淡淡的一句话怼了回去。
  “它很听话,不会乱跑。”
  书凝叉起腰训斥那人:“你让修仪拿这玩意拴着它,到时候是修仪遛它还是它遛修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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