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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

  两人略显尴尬的看了看彼此,终于认命,投胎不是张珍说投就能投的。他们一直对坐着,从天亮等到天黑,什么也没有发生。
  【要不,一事不烦二主,我再给方诸老者写封信?】戚一斐提议。
  【好呀好呀。】
  【今晚,你就先留在皇宫吧,或者我送你去报恩寺。】张珍迟疑片刻,还是选择了:【报恩寺吧。】是夜,盛放着张珍的玉瓶,小心翼翼的从皇宫一路送到了报恩寺。报恩寺的监寺,就是发明了远程超度的那位,真不愧是个脑子活的生意人,大半夜也很乐意接业务,恭恭敬敬把张爷再次请到了大雄宝殿佛祖的莲花座下,帮助玉瓶再一次沐浴在了金色佛光之中。
  戚一斐答应了晚上和闻罪适当的做些什么,就睡的有点晚,也就没能错过宫人们压抑不住的惊呼。
  “天哪,那是什么。”
  “彩虹?”
  “不不不,一定是祥瑞!”
  戚一斐似有所感,匆忙披了一件衣服,就起身出门去看了,后面还跟着给他拿着更厚的披风的闻罪。他们一起看到了夜空之中,从报恩寺方向而起的,五彩斑斓的异象。
  “!!!”
  戚一斐已经来不及和闻罪解释,嘴里只剩下了一句话:“我要去报恩寺!”
  闻罪二话没说,就命人准备,以最快的速度,在宵禁空旷的大道上,一路疾驰的把戚一斐送到了报恩寺。那异象在天空中形成了挺长时间的,但再长也不可能比戚一斐从皇宫前往报恩寺的时间长,他死死的握着闻罪的手,不愿意相信他就这样错过了好友真正的最后一面。
  大概是得老天垂青,虽然异象没了,但张珍还是在的。他的身体已经淡的,哪怕戚一斐握着闻罪的手,也没有办法能够全部看清楚他了。只能看到若隐若现的轮廓。
  生死簿上,张珍的话再一次刷了屏,他的思维很快,生怕自己没有来得及说完全部想说的,就消失不见。
  【明明不想与你道别的。】
  【抱歉,下午的时候,我骗了你,那个时候我就已经有感觉了。】【但是我这个人啊,真的,不太擅长道别。】【该说些什么好呢?就,啊,对了,闻罪藏了个秘密在报恩寺,他大概准备当做惊喜给你,但是我才不会让他如愿呢哈哈哈哈哈。你快去看,保证你,大概,再不会说什么你和他只是普通朋友了。】【至于我……】
  【这辈子认识你,值了!】
  张珍在最后一刻的笑脸,与他儿时重叠在了一起。
  “我是次辅之子,我叫张吉,你就是戚一斐吗?那个吉星戚一斐?哇,你长的可真漂亮啊,我有种预感,我们一定会成为挚友的!”
  随着张珍的最后一句话,漆黑的夜空之中,忽然再起了一道亮光,快如闪电,亮如白昼,划过夜空,由报恩寺所在的方向,直直坠落到了景将军府附近。
  就像是张珍那个人,永远是不甘寂寞,又闪闪发亮的。
  他连投胎,都要投的那么与众不同。
  第44章 放弃努力的四十四天:
  报恩寺的高僧们, 早在之前的异象发生时,就已经穿戴起上好的袈裟,竞相从禅房里走了出来。其他雍畿寺庙里, 能够看到的僧人们也一样,他们几乎是在同时, 原地打坐,默诵起了经书。一直到异象彻底消失, 法相庄严的念经声,仍不绝于耳, 余音绕梁。
  这是自十六年前,戚一斐与他阿姊出生之后, 雍畿再一次发生的一看就是祥瑞的异象。哪怕当今圣人并不信奉这个, 也还是有人大胆的将其联系了起来。
  陛下刚登基,就夜半惊现祥瑞,这肯定预示着什么啊。
  特别是在陛下根本不信这些, 甚至极端厌恶的情况下, 老天爷还能不计前嫌,降下异象以示恭贺,这、这……这陛下将来得成为怎么样的有为之君,才能配得上这样的阵仗?
  礼部的官员们,彻底睡不着了, 因为他们要想的更多些, 好比他们明日早朝的时候, 到底要不要把此事上报?报到何种程度?陛下会生气还是喜欢?
  报恩寺的和尚们也差不多。至少一心求发展、共建设的监寺, 是肯定要多想的。
  好比前不久陛下命人秘密立起的东西,也好比今夜突然送来的玉瓶,更好比刚刚低调前来、十几年前就已有吉星之称的戚亲王……监寺虽没办法把这些都串联起来,却也敏锐的觉得,这些东西一定和今晚的异象脱不了关系。
  监寺合掌念经,在心里放下了对此事的探究,不管有没有关系,有何种关系,这等贵人的事,都不是他能够管的了。
  就好比,此时此刻,戚一斐的泪流满面。
  这也不是外人能管的,甚至他们都不敢看,早早就被丁公公清了场,戚小亲王脸皮薄,陛下又是个老流氓,这种时候该做什么,丁公公比谁都门清。
  戚一斐仰头,望着无垠的漆黑夜空。
  那里曾经有过五彩斑斓的异象,一如那里曾经有过戚一斐最好的朋友。
  朋友贵精不贵多,每失去一个,对于戚一斐来说,都是一种极大的损失。
  闻罪不知道戚一斐怎么了,但还是尽己所能,安慰起了戚一斐。他先是为戚一斐拭泪,又握紧双手给戚一斐温暖,最后才试探性的把戚一斐抱了个满怀。
  两人就这样相拥在了一起,抱了许久,仿佛已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戚一斐哭到最后,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丢人,但眼泪就是止不住。他只能一边悄悄的把眼泪蹭到闻罪的胸前,一边闷声说:“我其实不爱哭的。”
  “嗯,你最坚强了。”闻罪就像是哄着宝宝一样,小心翼翼的哄着戚一斐,绝口不提在他印象里,从小到大戚一斐到底哭了多少回。
  小时候的戚一斐,真的很爱哭,比他阿姊还爱哭。也不知道哪儿那么大的委屈。
  据说,戚一斐还在襁褓里的时候,哪怕是娘奶把他喜欢的小布老虎稍微拿开一下,他都能气的哭上一场。甚至哪怕是见到天和帝,不懂事的戚一斐也敢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并没有什么,一见天子就笑的奇迹。但偏偏天和帝就认准了戚家的龙凤胎是吉星,哪怕是哭的撕心裂肺,都是可爱的。
  待戚一斐稍微长大一些,懂点事之后,他终于不再扯着嗓子哭了,还经常想要假装小男子汉,遇到什么都忍着不哭,但,根本忍不住。就好比闻罪第一次见到戚小斐时,他被一匹小母马,都能吓的眼角微红,睫毛挂泪。
  随后的幼儿期、童年期也是一样的,和他阿姊吵架,明明气势十足,但吵着吵着,自己就先哭了。
  每一幕都是闻罪的珍宝。也……让他真的很想在其他地方把戚一斐欺负哭。
  “真的,至少我长大之后,就不爱哭了。”戚一斐再次哽咽着强调,一个大男人,爱哭,这可真的太丢脸了,“我连送我阿姊去西北,都没有哭的。”因为他阿姊已经哭得稀里哗啦,早替戚一斐和戚老爷子把眼泪哭完了。
  戚一斐抬起头,挑起一抹嫣红的眼尾,郑重其事的对闻罪强调:“我就哭了两次!两次!都被你遇到了。”
  或者说,大概正是因为有闻罪在,戚一斐才会想要哭出来,他只在让人觉得安心的人面前哭。
  “那真是我的荣幸啊。”闻罪的手,还在拍哄着戚一斐,见气氛渐入佳境,闻罪才终于因为忍耐不住好奇,问了出来,“那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张珍走了。”戚一斐试着和闻罪说出真相,但他能够说出的话,目前就只到这一步了。
  闻罪略显错愕,却在反应过来后,暗暗松了一口气。他之前一直隐忍着没说,但他真的很担心戚一斐,如今,戚一斐总算是接受了这个现实。大概有些人就是这么迟钝吧,接到朋友死讯的时候不会哭,参加葬礼的时候不会哭,反而在遇到某件寻常的小事时,才会真正的意识到,那人真的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
  只有当戚一斐哭出来了,感情才会得以宣泄,也就预示着他可以慢慢从失去朋友的阴影里,试着往出走了。
  “以后,还有我陪着你啊。”闻罪小声的戚一斐的耳边低喃,无论戚一斐想要去做什么,他都会想到办法与戚一斐一起的,“先生,永远不会让你一个人。”
  那一声“先生”,就像是带着电,流过戚一斐的全身,让他酥麻的厉害。
  戚一斐腰一软,几乎整个人都挂在了闻罪身上。
  但也在电光火石间,让他终于想起来了。
  那一年,他还在宫里的时候,穷极无聊,非要和张珍、傅里争辩,先生和老公是一样的,都有丈夫、相公的意思。
  张珍笑他,老公明明是对太监的尊称,即便是他,也知道太监不可能当相公。
  傅里也举例,先生就是对课堂里夫子的叫法,哪有叫自己相公先生的?
  戚一斐一人难敌两口,连一向帮他的阿姊,这回也不站他这边了,他只能一个人躲到一边去生闷气,翻来覆去的想着,在他的印象里,就是这样啊。
  所以说,他的人生经历里,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戚一斐无处可以倾诉,就问了自己身边一个一直低着头的小太监:“你说,先生是不是相公的意思?”
  “殿下说是,自然是。”
  如今戚一斐才恍然的长大了眼,看着闻罪:“你,你,是不是,那个……”
  闻罪暗着占便宜的好日子倒头了,就,改为明着占便宜了!
  闻罪勾唇:“自然是我啊,殿下。我当时用一些小办法,遮住了眼角的泪痣,不想被分配到殿内陪你。”
  戚一斐真的很大方,大家都想去伺候,闻罪使了些手段才争取到,但这点就没必要让戚一斐知道了。
  “殿下,您说,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宿命呢?您教会我的第一个词,就是相公。先生我真是倍感欣慰啊。”
  戚一斐抬手,死死的捂住了闻罪的嘴,恼羞成怒威胁道:“你闭嘴,不对,闭脑,不许再想了。”
  闻罪却趁势,亲了亲戚一斐的手心。
  一种莫名滚烫的感觉,由手心而起,哪怕戚一斐着急忙慌的放开了闻罪,手心却始终烫的不像话,让他一直忍不住的想要去注意。
  “咳,”戚一斐没话找话,转移话题,“我听说,你在报恩寺,给我准备了一件东西?”
  闻罪这回是真的诧异了:“你怎么知道?”
  “阿宝告诉我的。”戚一斐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的暗示闻罪。
  可惜,闻陛下是个坚定不移的无神论者,只觉得戚一斐是不想说。他也没强迫,只是抬手,戳了戳戚一斐的脸颊,挺好的,戚一斐终于可以开玩笑了。
  戚一斐:“……”真不是玩笑啊啊啊!
  “我本来打算是等你明年生日的时候,再给你看的。”闻罪牵着戚一斐的手,走进了大雄宝殿,“但既然你已经知道了,等明年的时候……我就只能换个生辰礼物送你啦。”
  戚一斐在心里暗暗记下,明年鬼节,也要给闻罪准备礼物。”你是不是在想明年我生辰,给我准备什么?”
  戚一斐被说中了心事,也没恼,只是道:“对啊,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你啊。”闻罪就像是生怕戚一斐误会,又强调了一遍,“我想要你。”
  “我、我、你……”戚一斐脸红到不可思议,手忙脚乱,找不到嘴。
  闻罪在撩拨够了之后,却像没事人一样道:“不着急,我可以等,哪年生辰都可以。”
  报恩寺的大雄宝殿十分大,歇山顶,四出廊,丹墀开阔,气势恢弘。正中间,是殿内的三尊金身佛像,每一尊都高一丈六尺,仿佛快要顶天立地。左右两排的十八罗汉,也有九尺之高。在大佛的莲花座前,还有二十四诸天雕像,精雕细琢,佛面慈祥。
  莲花座前,就是金色桌围的供桌,供桌两旁,安放的就是因为各种原因而被供起来的千佛灯。
  “所得福聚,无量无边。”戚一斐念了一下千佛灯前,红色字条上的金色小字。
  这是《佛说施灯功德经》中的一句,意思简单明了,就是说在佛前供灯,会聚福聚德,可以为自己,也可以为他人。
  千佛灯,又叫光明智慧灯,在不同寺庙里,供奉千佛灯的功德也会略有不同。但左不离大家都想祈求的那些,消病魔,求智慧,以及……
  祝长生。
  “你为我,求了长生灯?!”戚一斐在想明白这层时,内心的震荡是没有办法用语言来形容的。不是说,在佛前点个灯,会花费怎么样的力气或金钱,而是这是由坚决不会去信这些的闻罪,所为他做的,“你明明不信的。”
  “但是你信啊。”闻罪握着戚一斐的手,微微低头,赋满情深。
  你想好友活着,他就活着;
  你想我替你祈求长命百岁,那你就能长命百岁。
  “只要你想的,先生,都为你实现。”
  第45章 放弃努力的四十五天:
  “我觉得, 我有一件事,一定要告诉你。”戚一斐气沉丹田, 把心一狠。豁出去了,再难他也要告诉闻罪真相,他看到了生死簿,他需要闻罪真诚的希望来延寿,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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