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还有什么颜面
艾九儿静静的听着，听着那越来越沙哑刺耳的声音，看着沐歆那瞬间苍老还仍然美丽的容颜，没有半点动容。
假的，全部都是假的。
她艾九儿不是傻子，岂会不知道沐歆是个怎样的女子。
她不过是个早年丧夫的可怜妃嫔，有幸得到赫连铭的庇佑，又渐渐的迷失了自我，开始奢望能够和自己的小叔子长久的在一起。
或者，哪怕只是一种无人可以抢走的依赖也好。
在沐歆的心里，摄政王的地位，始终都是排在第一的。
让她相信沐歆说的那八宗罪，简直是侮辱她的智商。
诸人惊叹哑然之时，沐歆已然跪行到了艾九儿面前三丈处，明黄的里衣是上好的丝绸，自然是极其舒适又耐穿的，可此时已经磨破，被血染红，被这石砖上的稍许灰尘弄脏。
看着狼狈至极一心求死的沐歆，艾九儿是悲其不幸，怒其不争，怨其痴情，恨其愚蠢。
沐歆抛却了身份地位，抛却了尊严，抛却了她死后的名声。
她额头触底，苦苦哀求道：“恳请神将，念在摄政王向来宽厚仁善的份上，饶恕赫连一族。”
艾九儿无动于衷，只是回想着沐歆说的那八宗罪，隐约觉得是不对的。
沐歆继续道：“恳请神将，念在摄政王尸骨未寒的份上，莫让赫连一族……”
听到这句话，艾九儿不淡定了，轻轻开口，连连反问道：“谁说摄政王死了？谁说摄政王没有娶妻？谁说摄政王膝下无子？谁跟你说了？嗯？”
沐歆身子僵住，半晌才浑身轻颤，小心翼翼的问道：“摄政王……仍在？”
艾九儿转了转眼珠，心想，他在，他确实在，只是跟不在没什么区别。
慢慢抬头望天，艾九儿说道：“本将曾迫于无奈，忍痛将摄政王的真实身份公诸于世，免去他受世人诋毁欺辱之苦。摄政王他在，他永远在。”
一句出，众人头齐齐抬头望天，仿佛能够透过万里层云，看见他们敬仰爱戴的摄政王正在天上看着他们。
沐歆也抬起头来，破了的额头满是血污，她却不管不顾，笑着抬头望天，越笑越灿烂。
她声音沙哑却温柔的说道：“君已飞升九天，妾当永堕黄泉，方能不污浊了君之圣洁。”
她说着，将袖中藏着的精致小巧的匕首滑了出来，紧握手中，笑着拔出来，朝着心口刺去。
眼看曾经母仪天下温婉高贵的皇太后要自裁，众人是惊叹的，是难过的，是想阻拦的，却又是不敢的。
他们只是齐齐的看向艾九儿，看向传闻中的神佑国神将。
传说神将只会在国将不宁时出现。
传说神将会带着一颗红色的神珠，照耀这万里江河，庇护神佑百姓。
传说神将是上天派来的。
传说神将一生隐匿，不到万不得已，绝不现身。
传说神将一旦出现，国将安宁，帝将更换。
传说神将所向披靡，无人能挡。
而这个传说，神佑国的每一个将士都知道，只是从不提起，以免惊扰了神将，侵犯了神将。
这个传说，摄政王曾亲自告诉过不少人。
而那颗红色神珠，摄政王也曾让几个人看过，只是他们并没认出那就是神珠。
如今这颗神珠出现在摄政王心爱的女子手中。
她说摄政王没死。
她说摄政王娶妻了。
她说摄政王膝下有子。
这般说来，她便是摄政王的妻，更是为摄政王诞下了子嗣。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她，却为了维护摄政王的尊严与性命，冒着永世分离的苦痛，揭露了摄政王乃真神的身份。
从此，天人两隔，再无团聚之日。
有人哭了，却不敢发出声音，默默的落泪。
有人笑了，因为摄政王后继有人。
有人傻了，没想到自己竟无意间得罪了最神秘最神勇的神将。
有人晕了，不知是太高兴，还是太难过。
当众人各有所思，反应各有不同时，艾九儿轻轻挥手，一道掌风挥向沐歆，将她击倒，也将她手中的匕首打飞，让她不能寻死觅活。
“让我死……”沐歆倒在地上，艰难的爬行，去捡利剑，哭泣连连。
艾九儿笑了，说道：“任何人都有活着的权利，任何人也有寻死的权利，但你却不能就这样死去。你称本将的夫君为君，又自称为妾，本将必要问你，你，凭什么？”
一句询问，满是讽刺，刺得沐歆体无完肤，尊严丢尽。
凭什么？
是啊，她凭什么？
她是他的皇嫂，她没资格称他为君，称自己为妾。
哪怕在梦中，在心里，都要为此感到羞辱，感到痛苦。
可是，她忍不住还是想要奢望，能够和他长久的在一起。
然而，如今他已飞天。
而她，已经狼狈至此，落人笑柄，受人辱骂……
痛哭，大笑，她坐在地上，双手掩面。
她有许多的话想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丢人啊！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
心痛啊！从来没有这样绝望过……
风乍起，吹乱了所有人的发，也吹乱了所有人的心。
猛虎之上的艾九儿，俯视着几步外的沐歆，忽然觉得应该让她死，不然活着更是一种折磨。
可是，她坚决不允许她临死还觊觎她的男人。
她抿了抿唇，看着沐歆，说道：“念你多年来也是不易，饶你死罪。然，你若一心求死，还是要给个理由。”
沐歆仍旧又哭又笑，沙哑的声音哽咽说道：“理由？还要什么理由？不过是活不下去了！还有什么颜面，活着！”
“不，你若死的难堪，也是给赫连皇族蒙羞。”艾九儿冷声说道，态度坚决。
沐歆想死，可以，给个好点的借口，至少坚决不能是因为摄政王！
沐歆愣了一会儿，说道：“其实，罪妇是想为皇帝求情，才要以死明志，恳请神将宽恕。”
“这个理由，不错。”艾九儿说道。
“那罪妇就当神将答应饶恕那不肖子了……”沐歆激动的试探着问道，连高兴都不敢。
艾九儿看着她，说道：“不，你是你，他是他。”
说完，看向宫门，看向巍峨皇宫高耸的宫殿，喊道：“赫连桉，你母亲要为你而死，你要装作不知吗？那本将成全你，给你一个尽孝的机会。一刻钟，足够你做好准备而来，本将在此等着你。”
“不！”沐歆跪伏在地，嚎啕大喊。
不能来，来了就活不了了。
不，不来也不行，会被责骂不孝……
艾九儿仍然无动于衷，不再看沐歆一眼。
曾几何时她不是这样冷血的人。
曾经她也恭顺乖巧的想要讨好皇太后。
可是，她不但嘲笑她讽刺她，还想要杀了她。
甚至，直到此刻，她还惦记着她的男人。
这口气，她忍不下去，便无须再忍。
奢华却凄冷的宫殿里，赫连铭听到了艾九儿那声音，登时僵直了身子，面色惨白。
他呆了一呆，忽然看向已经自捆了手脚，还在嘴巴里塞了一团棉布的皇后，忙奔了过去，将她口中棉布扯了出来，边为她松绑边颤声说道：“她故意的，是不是？她恨我害死了赫连铭那贼子，是不是？”
周滢喘了口气，说道：“是！一定是，若不然，她就不该出去为你求情，现在害你进退两难！”
“朕就知道，她从来都不在乎朕！”赫连桉又怒又痛，一拳砸在了楠木梨花案上。
案破，血流，赫连桉怒目看向周滢，责怨的骂道：“都是你！教出个混蛋小子！若不是他拦着，母后她根本没机会出去害我成为不孝子！”
话落，一连三声清脆的响声，周滢的脸颊高高肿起，不但嘴角破了，连牙齿都掉了两颗。
她疼得颤抖，却死死的忍着，委屈而伤心的道：“皇上，为什么你自始自终都不肯相信臣妾对您的一片真心？”
“真心？那是什么？朕没见过。”赫连桉冷笑着说道，浑身忍不住发抖。
神将，神将，他小时候是听过神将这两个字的。
可历史上从没有神将现世的记载，他便只当是个传说，是个故事，是个震摄百姓的手段而已。
难道真的有神将吗？
可是神将怎么可能会是艾九儿呢？
她若是神将，为什么最开始和赫连铭那贼人过不去，现在又百般维护？
难不成这一切都是一个局？
一个只为设计他的局？
思索间，赫连桉忽然听到周滢说道：“皇上，臣妾愿以死明志，只为您相信臣妾的一片真心，相信希儿真的是您的亲生子！只念夫君看在贱妾……”
“别他——妈废话！要死赶紧死！”赫连桉连听都不想听，怒骂一声，大步朝殿外而去。
周滢伤心欲碎，眼泪肆意流淌，只觉得自己已经死过千百回了。
她大哭着，凄厉嘶喊：“皇上！你就如此狠的心啊！臣妾自小便喜欢与你为伴，不顾一切阻拦嫁你为妻。可终究，滢儿这一片真心，到底还是错付了！错付了整整十五年，十五年啊！”
十五年……？赫连桉微微一顿，但也没再多想，继续前行。
突然，“咚”的一声巨大的响声，赫连桉顿住了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