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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北宋不差钱的日子 第65节

  “今天天气不错,许是路上能偶遇哪位朋友也说不定呢!”
  待到了地头,种建中才恍然大悟:“原来是瓦子。”
  明远将种建中带来了汴京城中数一数二的瓦舍:桑家瓦子。
  在明远看来,汴京城中的瓦舍,就是城市中一座巨大的娱乐中心,而且不论寒暑,终日热闹。若是逢上节庆,那更是人山人海,什么“举袂成云,挥汗如雨”,都是小意思。
  刚到瓦舍周边,就已经能感受到这里的热烈氛围。小商铺和小食肆家家开张,不时有外卖小哥在人群中穿梭来去,将热腾腾的小吃送到在瓦舍里观看各种节目的观众手中。
  明远与种建中并肩,路过一座挂着“解”字招牌的铺子,只瞥了一眼,就见到里面悬着写有“决疑、看命、神课”的招幌,一个留着花白胡子,梳着道髻的老年人,正目瞪口呆地盯着明远看。
  这副皮囊太好看,走在街上容易被人围观,在汴京也是一样。
  明远只微微一笑,便别过脸。
  却听一个清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远之兄!怎么今日有空闲,到这桑家瓦子来?”
  明远一听便露出喜色,而种建中则皱起了眉。
  师兄弟两人同时转身,向声音来处拱手行礼:“元长兄。”
  来人长身玉立,着一身绸衫,面容俊美,眼神锋锐,望着明远与种建中,面上露出温煦的笑意。不是别个,正是蔡京。
  “元长兄今日好兴致,来逛这瓦子。”明远笑眯眯地说,“对了,怎么不见元展兄?”
  蔡京“嗐”了一声,道:“舍弟新婚燕尔,自然是没有愚兄这份闲工夫的。”
  蔡卞前日里刚刚小登科,如今正是小意温柔的时候。蔡京便成了孤家寡人,独自一人出来逛,信步走到了这桑家瓦子。
  “对了,舍弟婚礼那日,二位的厚礼还未当面谢过。”
  蔡京礼数周全地慢慢一揖下去。
  “愚兄这里代为谢过,等过了这一阵子,愚兄必定要他亲自登门相谢。”
  明远也回礼:“好说,好说!”
  种建中却并不知道明远到底给蔡卞的喜宴送去了什么“厚礼”,只是听起来应该很贵重。
  他眼看着明远这样认真地结交蔡京,忍不住暗自对眼前人横挑鼻子竖挑眼起来——原来,小远说的“偶遇”,就是这家伙呀!
  明远对种建中的心思一无所察,只管邀请蔡京:“元长兄如果空闲,不妨与我们师兄弟一起逛逛这桑家瓦子吧!听闻今日桑家瓦子的勾栏里有平蓉与郝眉的‘般杂剧’,还有崔飞白讲史。”
  蔡京却对此有点不以为然:他今日穿得光鲜亮丽,不大想与那么多汴京百姓挤着一起看杂剧。
  “听闻平郝两人都是杂剧的高手,崔飞白也是讲史的大家。今日勾栏那边,人会很多吧!”
  明远却微笑:“这倒是无妨,我已经使管家去订了一个不错的閤子。恐怕还嫌太空旷,正好与元长兄一起。”
  蔡京闻言非常吃惊:“在桑家瓦子的勾栏里预订了閤子?”
  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不过,听闻桑家瓦子是汴京城中十大瓦舍之一,无论风雨寒暑,勾栏里都是爆满的。
  要在这里订下一个位置,得花上不少钱钞吧!
  这样想着,明远一行人到了勾栏跟前,有在瓦子里跑腿的小伙计沿着事先留好的一条道路,越过拥挤的人群,走上一行石阶,直接进入一个用竹栅栏围起,里面放置了桌椅茶几的区域里,请他们几人坐下。
  这个区域坐落在高处一座平台上,视野极佳,不受他人干扰。桌椅茶几上还事先准备了汤茶药和各色点心。
  明远看了这写事先准备,和周围的环境,点了点头,表示满意。
  “史尚的准备工作做得不错。”
  然而种建中却望着这小小区域里摆着的三张座椅,皱起眉,看看明远,又看了看蔡京。
  蔡京对种建中这样的“武人”并不感冒,但是在对方带有压迫的目光注视之下,本能地挪了挪身体,流露出少许如坐针毡的模样。
  第61章 百万贯
  明远在閤子中落座时, 心中对瓦子节目的期待值已攀升至最高点——
  刚才他们一行人步入桑家瓦子所在的区域时,明远就已经觉得眼睛不够用了。
  道路两边都是令人目眩的各种杂戏表演,什么踢瓶、弄碗、踢罄、踢钟、拗腰肢、壁上睡、弄花球儿、教虫蚁、藏人、烧火、吞剑、吃针1……明远每一种都觉得很好看, 却又不得不随着在瓦子中缓缓流动的人潮, 慢慢向中央几处勾栏走去。
  明远的长随则向华手中拿着一个袋子,每路过一家表演杂耍的摊位面前都放上一小把铜钱。惹得杂耍艺人们纷纷激动地停下了表演, 躬身向向华致意。
  这座桑家瓦子规模极大,北面紧邻着“中瓦”和“里瓦”,连绵数里。几个瓦子里总共有五十多个不同规模的勾栏,其中中瓦的莲花棚和牡丹棚, 里瓦的夜叉棚和象棚,都是汴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勾栏,每一座都能容纳几千人同时看戏。
  而史尚为明远预订的閤子在莲花棚,正是整片瓦子的正中心。
  瓦子里的勾栏是收费表演区域。有些地方的勾栏是免费入场,等到杂戏演到一半的时候有小伙计出来求赏钱。而桑家瓦子这里的勾栏是直接收门票的,在入场处给足了铜钱才能进来观戏。
  明远等人却因为订了閤子,没有与寻常人一起入场,而是由瓦子里的小厮一路直接引去了閤子里。
  这閤子位置绝好, 视野极佳, 将舞台上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甚至还有些特别的音效设计。当伶人们在台上演出的时候, 声音清晰地传到了明远他们的耳边, 仿佛伶人就在他们面前歌唱一样。
  明远落座后左看右看, 也没能看出到底是个什么原理。
  蔡京见他左顾右盼的样子,便伸手指了指他们身后不显眼的地方两座皮制的屏风。这两座屏风摆放出一个弧度, 正好将他们的閤子围在中央。
  明远马上明白了:原来宋时人们就已经能利用一些简单的声学原理。
  很明显, 蔡京对这些声学原理也有所了解, 而且他心思敏锐,一看见明远在左右顾盼,就能猜到明远是在寻找那两座屏风。
  明远连忙向蔡京颔首示意,眼中流露出惊叹。
  蔡京却只是矜持一笑,又转过头去,开始观看勾栏的演出。
  勾栏演出的全过程中,蔡京与明远一直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从平郝两女演出的般杂剧一直聊到崔飞白的讲史2。
  蔡京赞崔飞白的“说三分”有深意,明远却更喜欢平蓉与郝眉两位的扮相、唱腔与身段。
  在此过程中,种建中一句嘴都插不上。这难免令他有点郁闷。
  偏偏蔡京还会偶尔偏过头来,眼神平淡地扫种建中一眼,似乎在说:我们文人之间说话聊天,你一介武夫,还是莫要插嘴了吧。
  每到这种时候,种建中都会剑眉一挺瞪回去,似乎在说:武人之中难道就没有文采绝佳之人吗?下次我请一位来给你看看。
  但种建中本人其实肚里也不是没有墨水,他能够顺利从张载门下出师,并且在军中担任要职,又极其顺利地通过铨试,转了文官,已经足以证明他的实力。
  只不过,他一直在边地成长,甚至长安都难得去上几回,又哪里见识过汴京这样的繁华世界、雪月风花?
  舞台上两位伶人的歌声固然裂石穿云,在种建中听来,却也不及关西大汉们,手持铜琵琶铁绰板,随口唱的梆子腔那般豪气。
  种建中索性别过脸,不再去听明远和蔡京在讨论什么。
  他就只是面对勾栏里的乐棚,头脑却放空,开始独自思考起该如何与曾孝宽谈论“研发司”的事。
  几乎等到勾栏里的演出结束,伶人都出来谢场了,种建中才回过神。
  这时明远已经与蔡京详谈甚欢,明远甚至已在邀请蔡京前往他的新居,观赏上次在遇仙正店时谈到过的名家法帖,和他搜集到的吴道子真迹。
  蔡京则对明远极为推崇:“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莫若远之也。”
  种建中难得见到小师弟与哪个人谈得如此投缘,此刻心里难免有些落寞。
  “对了!差点儿把这个给忘了。”
  却见明远从怀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郑重递到蔡京手中。
  “这是敝师门近期刊印的一本‘学刊’,里面是横渠先生与敝师兄吕大临的著作。”
  蔡京应当也是没见过这样的“学刊”,随手接过来,却也是为了纸张和刊印质量而赞了一声好。
  “若是元长兄可为我关学一派向亲友稍许推介一二,小弟感激不尽。”
  明远连连拱手,并且应承蔡京,稍后会再往蔡家多送几本这样的“学刊”。
  在旁听着的种建中顿时心头一喜:原来小师弟刻意结交蔡家兄弟,其实是为了推广先生的学说。
  他的身体顿时向椅背上一靠,双手扬起枕在脑后:放心了……
  这边蔡京告辞,明远才重新又坐了下来,舒一口气,叹息道:“跟聪明人打交道真累啊!”
  他看了一眼种建中,又补充一句:“还是和师兄相处得舒心!”
  种建中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原来对方还是在拐弯抹角地损自己,顿时向明远挥起铁拳:“小远你……”
  “明小郎君!”
  来帮明远解围的人是史尚,身边还带着一个穿着不俗,鬓边簪着一朵蜀葵的男子,看年纪在五六十岁。
  史尚介绍道:“这位是主持桑家瓦子的桑官人茂德公。”
  “官人”是对有官身之人的称呼,但如今民间已多半用来当做对普通人的尊称。
  但这位桑茂德,从他周身倨傲的态度就可以看出,这是一位真正的“官人”。
  明远当即起身与桑茂德见礼,顺便介绍了种建中。
  桑茂德急急忙忙地与种建中见过礼,着急上火地问:“请问明小郎君,可得了那基本的版式了?”
  明远点了点头,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桑茂德。
  种建中凑过去,也看了一眼。
  只见那也是一张刻印坊印出的单张,纸张上印着绘制精美的边框,最上面用端正的大楷印着“桑家瓦舍”的字样,下面则是大片预留的空白,中间夹杂着一些花朵纹饰作为分隔。
  到了纸张的最下方,则是一行小字:“独家閤子,正对乐棚,绝妙佳境,奉送美点。”
  种建中看了这样一行字以后,突然一拍前额:这独家閤子,不就是他们今日坐在这里欣赏杂剧、听讲古的场地吗?
  桑茂德见到明远给出的这张“版式”,大喜过望,连连点头赞好,然后也从自己袖中取出一张纸,纸上整整齐齐的几行小字。种建中瞥了一眼,发现了平蓉、郝眉等人的名字,突然意识到,这应该就是桑家瓦子将要演出的节目。
  明远接了过来,只扫了一眼,就点点头,问:“这是明日的‘节目单’?”
  种建中第一次听人用“节目单”这个词,却马上就听懂了。
  桑茂德却瞟了一眼明远,道:“这是后日的……”
  “因担心小郎君的刻印坊刻板需要多些工夫,赶不及明日。”
  明远与种建中相视一笑。
  他们两人都明白:有活字印刷的排版术,不可能赶不及。
  但明远没有因为桑茂德的担心而责怪对方,反而微笑着说:“这样也好,明日这桑家瓦子里就可以散发后日的节目单了。只要员外确认后日的节目不会再改就行。”
  桑茂德看明远这么笃定,终于敢于相信,这个年轻人的刻印坊应当用不了一天的工夫就能把所需的“节目单”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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