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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御山河 第69节

  许安桐颔首,笑而不语。
  下人便带着许安归与百晓去了缘与榭的东厢房。
  这烟雨斋的客房布置的都极其用心,处处精致,每一扇窗户上的窗花都雕琢得极其有寓意,尽显江南水乡那种温婉碧玉。
  可许安归却没有心情细细观赏,他到了厢房便退了所有下人,把百晓拉入了厢房里。而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似是什么忽然放松了一般,有些晕眩。
  百晓早就看出许安归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连忙上前扶着许安归:“殿下!你这是怎么了?”
  许安归摆摆手,眼睛扫了一眼门外,见纸窗外没有人影,才小心翼翼地解开衣服,退下左边一半衣衫,百晓这才看见许安归的肩膀一直有血缓缓从结了痂的伤口渗出。
  百晓瞳孔一缩:“殿下您受伤了?我去找郎中……”
  许安归皱眉,一把拉住百晓:“不可!”
  百晓疑惑地转过身,看向许安归。
  忽然明白了。
  从那天见到许安归的时候,就觉得他行为有些怪,但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为何许安归处心积虑地收复了南泽,却不敢以这事邀功,在法场与太子殿下一争高下,还被太子带来的人围攻带走?
  现在想来,是他受了伤,自觉没有能力以一敌百,才出此缓兵之计,等战报到达许都。
  难怪那日在地牢里,许安归一直都闭着眼睛,有气无力。
  想来他为了救他们日夜兼程从南境赶回许都。
  这肩膀上的伤,这些时日必然是愈合好了又裂开,裂开后又接着愈合,反复折磨着他。
  这几日又是这般劳顿,难怪许安归的脸色如此难看。
  百晓想来,只觉得心中无比感激,他轻声道:“殿下是怕受伤的消息的传出去,有人图谋不轨?”
  许安归点头:“戍南戍北留在南境帮我处理后面的事,我现在身边还没有可靠的人护我周全。若是我受伤的消息传出去,必定又是永不停息的一场场刺杀。我……不想给兄长添麻烦。”
  百晓会意地点点头:“那我便想法子问郎中要些金疮药与纱布,先把殿下身上的伤口处理下。”
  许安归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事情总算告段落了,这些日子苦了你们了。”
  百晓蹙眉:“之前从未与太子正面交锋过……这才且过了一招,就已经九死一生了,这以后的日子我们只会更难过啊……”
  许安归不置可否,可他确实很疲惫,没有很多的精力与百晓闲话。
  第82章 ◇
  ◎试探◎
  百晓自己也是骑马从南境赶回许都的, 知道不分昼夜的从南境策马而归有多么的辛苦,他见许安归靠在软塌之上闭目养神,便不再说话。
  只是退出房门, 去找郎中,寻了一些借口, 要来了纱布与金创的药。
  回到许安归房里的时候, 许安归已经仰头靠在梨花雕木床边睡着了。
  百晓进屋的时候,许安归很是机警的睁开了眼, 看见是百晓拿着纱布与药来,便又合上了眼。
  百晓坐下,小心翼翼地给许安归涂药,嘴里忍不住念叨:“只是这样简单的包扎,恐怕是不能让这伤痊愈……偏偏这段时间,有许多事需要殿下去做……以属下之见, 这件事还是告诉清王殿下的好。”
  许安归摇摇头:“你别看兄长那副闲云野鹤的模样, 他也有他的难处。太子自小就不与任何兄弟亲近。这些时日兄长能与太子周旋着, 也是因为太子想利用兄长钳制我。兄长每日小心翼翼在太子眼皮底下过活,恐怕已经耗费了不少精力, 我不能让他再为了我分了神。我不是第一回 受伤,身子还算健硕。这点小伤我还是受得住的。”
  百晓望着许安归毫无血色的脸,知道许安归是打定主意不想让别人知道。
  便也不再多说什么,替许安归包好伤口之后, 便替他换了睡衣, 看着他睡下了,才去了隔壁的里间。
  许安归这一睡, 便是深睡。就连答应许安桐晚上与他小酌几杯的事情都抛在梦里了。
  许安桐倒是来缘与榭看过许安归。
  百晓靠在许安归床榻不远的暖阁上养神, 听见动静睁开了眼, 看见许安桐,想要问安。
  许安桐却是做了一副噤声的样子,轻手轻脚地来到了许安归的身边,看着他一脸疲惫的样子,就知道这事其实远比许安归与他讲述的那般凶险。
  许安桐望着许安归熟睡的样子,轻叹一声,便离开了。
  *
  许安归这一睡便睡到了第二日正午。
  多年的军旅生活让他养成了不可动摇的规律生活,八年间他从未睡过一次懒觉。不想今日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顶在头上了。
  不由地坐了起来,冷不丁地扯到左肩伤口,疼得直皱眉。
  “六殿下,您是不是醒了?”门房外传来轻柔的女子的声音。
  许安归深吸了两口气镇住了肩膀上的疼痛,沉声道:“进来罢。”
  房门被推开,两个十五、六岁小宫女一人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衣物与靴子。
  两个宫女低着头来到许安归的面半蹲行礼:“六殿下,清王殿下让奴来照顾您的起居。奴名唤书香。”
  另外一个小宫女说道:“奴名唤墨香。”
  许安归颔首一笑,兄长院子里女官的名字,倒是有趣。
  他扬了扬眉:“东西放下你们出去吧。”
  书香与墨香皆是一愣,相互看了一眼,不知道要怎么办。
  许安归解释:“我不习惯有人伺候。”
  书香虽然不敢抬头,但是却是壮了胆子,上前一步回道:“清王殿下交代奴,您刚回许都或许有些不适应,但终究会适应的。让奴务必伺候您起身。”
  许安归知道许安桐的苦心。
  他既然已经回到了许都,接回了帝国六皇子的身份,那么宫里的那套规矩,他就必须适应起来。
  许安归沉默了片刻道:“放下罢,这件事,我去同兄长说。他不会苛责与你们的。”
  书香与墨香又相互看了一眼,才把手里的衣物与靴子放在了桌子上,退出了许安归的房间。
  许安归从床榻上站起身来,来到桌前,摸着那两个小宫女送来的衣服,心中有无限的感慨。
  还记得年少的时候他还住在皇宫里,每日清晨都会有两个这样的小宫女端着被熨烫、熏香好、用最顶级的锦缎做的衣裳来给他换上。
  他只需要伸直手臂,衣服就会整整齐齐的归置在他的身上。
  苍山学艺三年,军营生活八年,都让快让他忘记了自己原本是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帝国皇子。
  让他忘记了他本来也是穿着用无比昂贵的缎子裁出来衣裳,走在云端,俯瞰整个苍生大地的人。
  其实他也不是不习惯被人伺候,只是他肩膀上的伤,实在不能让旁人看见,免得引出更多的事端来。
  他只能自己艰难地穿上衣服,然后忍着肩膀的疼痛,把换下来的衣服丢在了床榻上,低眉去看了看丢在床榻上的衣裳,若有所思似的,然后装得没事一般推开门。
  书香与墨香站在门外,见他出来,立即把头放得更低了。
  “兄长回来了吗?”许安归问道。
  书香回答:“回六殿下,王爷已经回来了。在膳厅等您去用午膳。”
  许安归点点头:“去帮我收拾下屋子罢。我不喜欢屋里有味道,不要点香。”
  “是。”书香与墨香应了之后便低着头进了屋子。
  看着许安归走了以后,书香与墨香才松了一口气。
  墨香一边抱起床上的被子,一边说道:“我还以为六殿下不肯让我们伺候呢!看着我俩的时候一脸冷漠,像城外护城河里的冰一样!”
  书香把许安归丢在桌上与床榻上的衣服一件一件捡好:“六殿下自然不能跟咱们王爷比。咱们王爷是出了名的好性子。”
  “可是,书香……六殿下长得真好看!像画里走出来的人一般!”墨香忍不住抱住了许安归睡过的被褥。
  书香看了一眼墨香,笑了:“看看你,又犯花痴了?你啊,就别想了,六殿下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这些年别说通房了,身边连一个丫头都没有留过!”
  “你不害臊……满嘴胡吣!我何时有那个心思了!你再胡说,仔细我撕了你的嘴!”墨香面红耳赤地把许安归床上的被褥抱出了房间,拿出去晒。
  书香笑着摇摇头,把许安归换下衣裳一件一件地放入了竹篮。
  正收拾着,书香看到手中的里衣肩膀处,居然有一片殷红。
  她吓得立即把这件衣服塞到竹篮里,望了望在园子里晒被褥的墨香。墨香正把被褥抛过绳头,她迅速收拾把其他衣裳也捡起来,抱着竹篮道:“墨香,我去洗六殿下的衣裳。”
  墨香应了一声,书香便紧紧地抱着许安归换下来的衣服,向着后院去了。
  午膳之后,许安桐照例准备小憩一会。不想书香却早早地候在了许安桐的寝殿门口。
  许安桐见到书香一脸愁容,不由得笑了:“怎么?六弟不喜欢你们,把你们轰出来了?”
  书香点点头。
  许安桐会意地点点头:“方才用膳的时候他同我说了,他既然不喜欢你们进屋子,那你们就在门外伺候着,扫扫院子,做些给他端茶递水的活,落个清闲。”
  书香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爷,奴是有别的是来禀报。”
  许安桐见状,只是愣了一下,便让书香跟着他进了寝殿。
  许安桐坐下,墨染上前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书香从自己的衣袖里掏出叠得整齐的白色里衣,双手呈给许安桐:“这是六殿下的里衣,奴收拾的时候,收起来的。请爷看看左侧肩膀处。”
  许安桐接过来,展开,发现许安归左肩的地方有一处水渍,上面的血迹,已经淡去了不少。
  书香继续说道:“奴想了许多办法,都没能把这片血迹蹭掉。想来六殿下受伤已久,这衣裳来回渗透,洗不掉了。奴想着这几日院子里有郎中,六殿下却没有召过郎中帮他瞧一瞧肩膀上的伤,是不是六殿下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召郎中……所以奴也不好把这件衣裳让旁人看见,便送到爷这来了。”
  许安桐蹙眉,拿着衣服看了许久才把这件衣服递给墨染,对着书香道:“六弟才从战场归来,战场上的男儿免不了要受些皮肉之苦。六弟原也不是个娇惯的,大约是伤得不重,他觉得没必要惊动我。既然他觉得无大碍,你也不要小题大做,还是照旧去伺候。只是以后每日你一个人去伺候便可,让墨香回来罢。你是个伶俐的,这事不要声张。日后再有这样的衣裳,你看着处理。我与六弟都会念着你的好的。”
  书香半蹲,恭谨地回道:“是。奴告退。”
  许安桐望着书香退出寝殿合上门,便又重新拿回许安归的里衣,对着墨染轻叹一声道:“这衣裳,你拿去烧了吧。在院子里你留意一些,若是书香是个聪明的,就不会到处散播六弟受伤的事。想来六弟也知道他受伤这事瞒不住贴身伺候的人,便起了试探的心思。若是书香不通透,你寻个时机,帮六弟了结了她罢。”
  墨染低头回道:“是。”
  *
  缘与轩是烟雨斋的客房,这里虽然也还是独门独院,但是作为客房,院子并不大,院子与院子之间离得近。
  许安归已经连续一个月没有睡过一个整觉,即便是没有午间休息的习惯,此时也不得不用了午膳继续回自己的院子休息。
  只是还未睡得自然醒,就听见隔壁院子里传来欢声笑语,或是嘤嘤凄凄的哭声。
  许安归张开眼睛,躺在床上养神,许久才缓缓坐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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