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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杀 第9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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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亥时一刻,集英殿的除夕大宴上群臣已到多时,连太后和小皇帝皆已落座,才见肃王夫妇二人现身。
  甫一进殿,殿中大臣便立刻起身跪地行礼,喊的虽是肃王千岁,可那阵势显然盖过了宝座上的小皇帝。小皇帝不过几岁,自然不明白这些,他坐在兰太后身边,嘴里咬着果子,吃得高兴极了。
  待落了座,战兰泽的一句“除夕家宴,诸位不必拘谨”,这才使得诸臣纷纷起身,心里松快了不少。
  就在今晨,肃王处置了牵涉河道一事的六位大臣,其中中饱私囊、懈怠工事的两位大臣更是被直接关入了大牢,不容半句求情。此等小事都如此细查严惩,如何不叫朝中在位之人胆战心惊。
  好在战兰泽说到做到,大宴之上果真只饮酒赏曲,并未提半分朝中事,曲乐动听舞女婀娜,酒过三巡大宴上言谈欢笑不断,热闹非凡。
  周乔在这宴席中遇上不少“熟人”。这些人皆是南楚军中叫得上名号的将军都统,他们眼瞧着战场上的敌人如今居然还要受他们的行礼,那不悦和不服就差写在脸上了。
  奈何如今朝中大权握在战兰泽手中,纵然再看不惯周乔,可她如今安安分分地待在肃王的后院里,同他们那些军营中人是井水不犯河水,纵然心里再不舒爽,他们也不敢轻易冒犯。
  好在心里不舒爽的不止他们这些人,最咬牙切齿心有不甘的就数管相的那位嫡孙女了。
  管清盈就坐在周乔的正对面,因着知道除夕大宴战兰泽一定会到,她精心打扮了整整一日,可自他来了到现在,都没往这边多看一眼。
  反而是周乔不管做什么,他都在一旁看着。今日的菜肴多有些辣,他还亲自吩咐人温了牛乳奉到她手边。殿中舞女是礼监司精心挑选的,个个肤白妖娆,只要战兰泽稍侧眸,便能看到那些软白躯体,然他自始至终,也没有多瞧一眼。
  管清盈紧紧地攥着酒盏,盯着周乔。
  她在战兰泽面前居然没有半分扭捏,面前的东西一筷子接一筷子地吃了个遍,吃得脸颊鼓起,哪里有半分女子该有的矜持做派?
  而对面,连疾风都瞧出,周乔的确与前几日有些不一样,胃口好了许多不说,似乎同殿下也变得亲近了不少。譬如现在,她竟主动凑到了殿下身边,同他耳鬓厮磨?
  然周乔只是觉着她与母国通信这事,若是叫南楚朝臣知道定然要掀起一番风浪。这才凑到战兰泽耳边,压低了声音:“什么时候回去看信?”
  那股馨香靠过来便使人有些心猿意马,又听见这般小心翼翼还隐隐带着期待的言语,战兰泽压下那股子蠢蠢欲动,干净的手指勾住了她的手指,亦凑到她耳边说:“不急。”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薄唇碰到了周乔的耳朵,伴着温柔又低沉的声音,竟生出一种麻酥酥的感觉。周乔只觉半边身子都麻了,她赶紧坐直,“哦好,好。”
  酒桌之上,是旁若无人的亲昵低语,酒桌之下,是两人手指纠缠。
  对面的管清盈看得清清楚楚。越看,心头的怒气和嫉妒就愈盛。
  “太后。”此时虞靖红光满面地站了起来,“今日除夕,何不唤人奏一曲南华月来助助兴?想来咱们肃王殿下也是许久没听过这曲子了。”
  虞靖所言立刻有人附和起来,“太后,虞将军所言甚是!不怕在座诸位笑话,臣等粗鲁之人也是念家思乡的,以往若是逢着年关出兵,在外时就格外想念咱们南楚的团圆曲子,今年难得在宫中过年,臣亦斗胆请太后赏这一曲。”
  兰太后笑得温婉,“诸卿倒是说到哀家心坎里了,只是往年奏这南华月的曲乐师傅已告老还乡,这南华月是她所作,又没有关门弟子,便是……也不好强求老者千里入宫。”
  “太后。”一道娇柔的女声响起,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了起身行礼的管清盈身上。
  太后笑问:“怎么,清盈也想听这曲子?”
  “清盈不才,愿请奏南华月,聊表团圆欣喜之情。”
  此言一出,连兰太后都有些惊讶:“清盈,你怎么会弹这曲子?”
  清盈面露娇羞,婉声道:“清盈深知南华月是每年除夕宫宴必奏之曲,可每年只听一回,实在无法学来一二。”
  说到这里,管清盈看向对面。
  “得知肃王殿下回来,清盈心里欢喜,可又听闻那位曲乐师傅已告老还乡不再作曲,如此一来,殿下回来过的第一个除夕就少了这团圆之曲,实在可惜。”
  “难不成,你是亲自去请教一番,竟学来了这曲子?”兰太后关切问道。
  管清盈点了点头,“但清盈只学了皮毛,能将整曲弹下来罢了。本不想献丑,只是方才听闻两位将军大人在关外带兵时都想念此曲,想来……肃王殿下离楚多年,更是想听的。”
  在场之人都听得明白,这曲子归根到底是为战兰泽学的,管清盈堂堂国相嫡孙女,竟如此降低身段不远千里去拜师学艺,实在是用心至极。
  “既如此,就抬了琴来,让清盈弹上一曲。也不枉她辛苦走这一番。”
  太后此言一出,虞靖立刻高兴道,“好好,咱们都是沾肃王殿下的光,那就请清盈姑娘奏上一曲南华月!”
  第106章 要挟
  大殿之上,管清盈一袭明黄软绸苏绣锦袍,坐于琴前,纤细的手指抚上琴弦。殿上立时响起婉转曲声,百转娇柔间隐隐诉着荡气回肠之意,在这年尾除夕之夜中则更令人触动。一曲罢,殿中赞叹连连。太后拭了眼角的泪,亦赞道:“清盈有心了。”管清盈一笑,“是清盈献丑了,清盈定当精进琴艺,若太后哪日想听这曲子了,只管传召清盈便是。”听了这话,殿中众人看管清盈的目光多了几分惋惜。如此出身高贵,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女子,才该是他们南楚王妃的最佳人选。只可惜,等了殿下多年,却是什么也没等到。“不过说起琴艺,听闻北晋亦有不少名师大家,其中,北晋御史大人更是通晓曲乐之理,还藏有众多音律古籍。御史大人是王妃的兄长,此番王妃出嫁,少不得是添了不少在嫁妆里,爱乐之人总是这般不懂规矩,不知王妃可愿借几本给清盈一阅?”
  大殿之上,管清盈一袭明黄软绸苏绣锦袍,坐于琴前,纤细的手指抚上琴弦。殿上立时响起婉转曲声,百转娇柔间隐隐诉着荡气回肠之意,在这年尾除夕之夜中则更令人触动。
  一曲罢,殿中赞叹连连。
  太后拭了眼角的泪,亦赞道:“清盈有心了。”
  管清盈一笑,“是清盈献丑了,清盈定当精进琴艺,若太后哪日想听这曲子了,只管传召清盈便是。”
  听了这话,殿中众人看管清盈的目光多了几分惋惜。如此出身高贵,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女子,才该是他们南楚王妃的最佳人选。只可惜,等了殿下多年,却是什么也没等到。
  “不过说起琴艺,听闻北晋亦有不少名师大家,其中,北晋御史大人更是通晓曲乐之理,还藏有众多音律古籍。御史大人是王妃的兄长,此番王妃出嫁,少不得是添了不少在嫁妆里,爱乐之人总是这般不懂规矩,不知王妃可愿借几本给清盈一阅?”
  她侧过身来,对着周乔行了一礼。
  管清盈是为谁学曲子,为谁弹曲子,周乔本不在意。不过些拈酸吃醋的事,她根本懒得理会,纵然管清盈再出风头再挑衅,也难让她心中生出波澜,权当看一场戏了。
  可骤然提及周慕白,周乔的脸色立时就变了。
  管清盈面上依旧是得体的笑容,她如愿地看到了周乔把手从战兰泽手中抽走。
  自那日从华阳宫回去后,她闭门不出,将所有事都理了一遍。得知周家兄妹的感情至深,又得知周慕白不仅死于战兰泽之手,还死无全尸之时,管清盈高兴得整整一夜未睡。
  纵然战兰泽再怎么宠她,只要有弑兄之仇梗在中间,二人便无法交心,夫妻一旦离了心,再小的龃龉都会成为难以挪开的挡路石。如今的肃王是何等尊贵的人,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包容她?日子久了,谁都会累的。
  “我不懂琴乐,那些古籍留着也是无用,清盈姑娘若是想要,只管拿去就是。”周乔声音平静。
  管清盈笑意更深。一介女子当着众人承认自己不懂琴乐,也算是丢了脸面,正要开口应下来,就听周乔继续道:“只是清盈姑娘应该也听说了,我有多少嫁妆。”
  凉凉的一句,让管清盈面色僵住。
  万里红妆,南楚又有谁人不知?
  “那些东西,约莫十个国相府也装不下,瞧着清盈姑娘是最会理事的,就请清盈姑娘受累,自己去找找,若找得到就尽管拿去不必还回来,我这里多得是。”
  这话说得像是在打发乞讨之人,让管清盈颜面扫地。再看战兰泽,他从头到尾,都在纵着周乔。方才的一曲南华月仿佛一场笑话。
  管清盈不甘心,本还欲再开口,可眼下已到了小陛下歇息的时辰,众臣忙着恭送陛下和太后,无人顾及她的颜面。
  出了集英殿,一路到了宫门口,战兰泽看着从刚才就一直不说话的周乔,温声说:“你先回去。”
  闻言周乔立刻问:“那你呢,你不回去了吗?”
  即便知道她关心的根本不是他回不回去,战兰泽还是一笑,摸摸她的头:“我还有事未完。”
  “好。”周乔垂眸,转身离开。
  “周乔。”战兰泽唤了声。
  周乔回过头来,见他从袖中拿出了那封信放到她手上,“看完早些睡。”
  那张脸蛋上是看得出的惊讶,惊讶中总算透出些高兴的意味,战兰泽看着她上了马车。马车驶离,男人敛了笑意。
  疾风见状,不由心头一紧。
  果不其然战兰泽开口:“把管清盈带过来。”
  ***
  已过亥时,国相府上灯火通明。
  “禀老爷,因着到了陛下安歇的时候,宫里宴席结束得早,连烟火还未燃便散了。”国相府的管家躬着身子,“可等在宫外的车夫确实是没见姑娘出来,连跟在姑娘身边的女使也都没瞧见。”
  “啪”的一声,装着滚烫热茶的茶盏砸在地上,吓得管家赶紧跪下身去。
  “究竟是怎么回事?!清盈从小到大入宫多少回了?从来没出过这事,去找,还不再去找!”
  怒喝之人正是南楚国相管耀,虽上了年纪,却不见半点老迈疲软之态。
  “是是,小的这就去!”管家匆匆退下去。
  身旁的妇人的哭声渐大,管耀皱着眉,不耐道:“你且别哭了,清盈是什么身份,难不成还有敢难为她?横竖是在宫里,当不会有事!”
  “怎么不会有事?”哽咽着说话的正是国相夫人,“从前是从前,如今是如今,从前有你在,清盈何时出过这种差池?现在呢,你闭门不问国事,久不上朝,只怕宫中那些拜高踩低之人早已将你这国相忘之脑后!”
  “他们岂敢如此?就算不上朝,我也还是这南楚国相,清盈是我的嫡孙女,谁敢怠慢!”
  “你,你就会说这些!你自己不入宫,也不让我带清盈入宫,她那性子你又不是不清楚,若我在她身边,怎么都还能看住她,可如今呢?咱们连她在何处,出了何事都不清楚!”
  “好了——”话还没说完,就见刚刚退出去找人的管家又匆匆进来。
  管耀立刻起身,“怎么,是不是清盈回来了?”
  管家摇摇头,“不,不是,是肃王殿下来了。”
  听到这话,管耀面色一沉:“不见!深更半夜不请自来,是哪门子的规矩?就说现下府上有事,不见客!”
  管家面露难色,却又不敢不听老爷的话,只得快步出去回话。
  然不出一刻钟,他便面色惨白地回来了,手上还捧着一样东西。他嘭地跪在管耀面前,“老……老爷,肃王殿下说,若、若您执意不见,下次送进来的,就是咱们姑娘的脑袋了……”
  看到管家手里捧着一缕墨色长发,国相夫人险些昏过去,她一手捂住心口,声音颤抖:“快请他进来,谁若敢阻拦,我就死在他面前!”
  “你胡说些什么!”管耀皱着眉头吼了一句,气得拂袖而去。
  行至廊前,他停了片刻,这才下令:“开门。”
  国相府的正门缓缓拉开,露出来者的身影。
  寒风冷冽,白雪遍地,灯火被吹得要熄不熄,使得府门前有些昏暗。昏暗之中,男子负手而立,风吹起衣襟一角,夜色映出他的身形轮廓。
  无声的对视,最终还是管耀先开了口,语气仍有怒意:“夜深风露重,殿下何故来此。以老臣家眷相要挟,未免失了气度。”
  “兰泽幼时受教于管相,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深夜拜见便算不得什么。至于要挟,若非如此,管相恐不愿开门见兰泽一面。”
  “老臣担不起殿下之师的体面,若殿下肯念及我管家只剩清盈这么一个孩子,还请饶她一命。”
  “那么以她之命,换今夜一叙,如何?”
  管耀没想到战兰泽竟真的用清盈的命作为条件,尽管面上并未表现出来,心头却实在震惊。他教出来的七殿下,从不会如此玩弄他人性命。
  尚未来得及回答,战兰泽已走了进来。
  “清盈她——”管耀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了后院隐隐传来女子的哭声,自家夫人和孙女的声音,管耀当然听得出来,他怔了怔,望向战兰泽的背影。
  书斋内,只有一笼下人刚刚端进来的炭火。管耀虽为国相,却一向两袖清风,府上众人更不曾奢靡半分。
  战兰泽坐在了对弈之处,一盘棋正下到一半。
  “下去吧,没有传召,不得入内。”
  “是,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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