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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开见煜时 第20节

  阚云开一时欣喜,“你叫我什么?不一直都叫阚小姐,如今直呼本名了?”
  她熏醉笑时面颊两侧的红晕令人心醉失神,连顾煜自己都没意识到本能的心理变化。
  阚云开跪坐在地上,明眸浅笑道:“队长,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吗?”
  她自答道:“做贼心虚。”
  “至少我现在,是‘阚云开’了吧。”
  顾煜不说话,扶她坐在石路边的长椅上,半蹲在地,仔细探着她的脚踝,似用专注降低心跳速度,没注意到两人间人为刻意的距离缩进。
  阚云开微倾身子,浅尝辄止的吻如柔风掠过,落在顾煜耳后。
  夜色已深,江边日晚,行人不见,唯有对岸高楼灯光遥望呼应。
  顾煜抬眸,一瞬坠入清潭般明媚的深眸,眼尾薄淡的红晕延绵扩散,愈加靠近的双唇不过毫厘之尺。
  方才榕树下的车灯如幻影般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顾煜眼皮轻颤,克制情|欲,偏转脸颊,膝盖遁地撑起,转身离去。
  阚云开握住顾煜的手指,二人指腹皆是一抖,她说:“我都这样了,你真打算把我扔在这里啊?”
  顾煜声音低哑,如蒸汽火车的鸣笛,“买冰袋。”
  阚云开仰起微红的面颊,手指蹭着他的掌心,表情无辜透着畏惧道:“不行,万一你走这会变态出现了怎么办?我害怕。”
  顾煜胸腔发闷,回握她的指尖安抚,似有似无地轻笑道:“说什么你都信?我真的再一次怀疑你是怎么长大的。拿出你和恐怖分子斗争的勇气,坐这等着。”
  顾煜提步走向对面的药店,手掌触摸冰袋,冰冷的温度唤回渐行渐远的原则理智。
  阚云开坐在长椅上,至少这一阶段她没有输,自得之时,一股记忆中让她窒息的味道顺风飘来,近在咫尺。
  她跛脚站起,一颠一跛寻着气味来源摸索去。
  她拨开修剪齐整的绿植,一个昏迷不醒的男人躺在其后,口中吐着白沫。
  “啊!”
  听闻阚云开的尖叫声,顾煜长腿阔步疾速跑来。
  阚云开瘫坐在地上,嘴唇青紫,肩膀难抑地颤抖。
  顾煜扶她站起,独自上前查看那人的情况,两指置于颈动脉处,他说:“报警,这人毒品吸食过量。”
  阚云开从大衣口袋中哆嗦拿出手机,她尽力说服自己冷静解锁,手指却怎么都不听使唤,腕部抖动,手机掉进草丛。
  她蹲在草丛边,手臂伸进错综的枝干间去摸索手机的一瞬,恶心的感觉再次袭来。
  刚才在喜宴上,她只顾着喝酒,胃中空荡无物,直到警察赶来,顾煜依旧抚着她的脊背,他拧开瓶盖递给她,“好些了吗?先喝点水,我和警察交代一下。”
  军警一家,出勤民警见顾煜一身军装,顿感轻松,交流沟通专业无碍。
  顾煜交代说:“事情就是这样,我朋友受到惊吓,脚部受伤,我可能不方便去派出所做笔录,如果有需要配合的地方,去部队找我就行。”
  民警简单登记顾煜的信息,将军官证还给他,“好的,那姑娘感觉吓得不轻,你们先走吧,有事我再联系您。”
  顾煜走来阚云开身边,阚云开反射性抬头,泪水尽是绝望,她抽泣说:“他死了吗?”
  顾煜疑惑,“不知道,送医院了,应该没有。”
  泪痕满面,被风吹过在脸颊留下浅淡的印迹,阚云开垂下眉梢,只一副潦倒面孔,她颔首低声说:“他为什么没死。”
  惊惧未过,她说话有气无力,声音嘶哑颤抖。
  结合阚云开在戒毒所的反应,顾煜心中陡然生骇,为阚云开在一次唤起他的脆弱而害怕。
  顾煜问:“你为什么对毒品这么敏感?”
  阚云开视线与他相交,眼底一片寒凉暗淡,左眼一滴泪水滑出,坠落地面。
  顾煜的话杀伤力太强,他的心蓦地疼痛,“对不起,我没那个……”
  阚云开视线模糊,思绪混乱,她打断说:“没有,没喝过那么多高度白酒,看见那人口吐白沫,以为是你说的那个变态,恶心到了。”
  阚云开为何会有如此反应,除了阚、封两家人,没有任何人知道,包括夏知遇。
  顾煜半蹲在她身前,“上来,我背你回去。”
  阚云开安静听话,纵使这会儿早没了调情的心情和能力,她只是静静伏在顾煜背上,下颌搭在他肩旁,冷风吹落泪水,感受宽厚臂膀带来的踏实与安全感。
  像那天从戒毒所出来一样,顾煜背着阚云开走得很慢。
  分秒失去概念,不知过了多久,顾煜走到阚云开公寓楼下,正犹豫是否到此为止,阚云开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先开口说:“16楼。”
  在顾煜心中,房间总是一个禁区,他不轻易闯入别人的空间,也不容他人侵犯咫尺天地。
  思及阚云开的脚伤,他不再多想,按下电梯上行按钮。
  一梯一户的公寓设计,省了找门的麻烦,出了电梯,顾煜停下脚步,阚云开却没有想要他走的意思。
  “0426。”
  顾煜问:“什么?”
  阚云开说:“密码,0426。”
  心照不宣的日子。
  相见的那天。
  顾煜心情复杂地按下密码,打开房门,摸索打开客厅的落地灯。
  房屋布置和阚云开的性格高度吻合,飒爽中带有情调韵味。
  工作天上对着成山的资料,电脑摆在中间,像一座孤岛,还剩半瓶的洋酒随性敞口立在桌旁,昨夜的投影幕布还未来得及收起。
  顾煜把阚云开小心放在沙发上,借着落地灯微弱的光亮,他才看清阚云开腿上有好几道被草丛树枝划伤的血痕,触目惊心。
  顾煜在买冰袋的时候,同时买了常用处理伤口的药。
  顾煜从袋中取出碘酒和棉签,她本能接过握在手里,再无下一步动作。
  顾煜见此,轻声提醒说:“腿上的伤口,消下毒吧。”
  阚云开无神去撕面前的包装,经此一遭,她双手疲软无力,细观察还能看到轻微的颤抖,无论怎么努力都是徒劳。
  那层塑料纤维变长,可就是不见开。
  顾煜拿过阚云开手里的棉签,手指无意碰到他的手心,只是浅浅地触碰,他能感觉到阚云开手里的温度几乎降到冰点。
  他打开棉签包装,不再多此一举,半蹲在地上,握住阚云开的脚踝,蘸取少量碘酒,谨慎上药,“疼吗?”
  阚云开凝视着顾煜的动作,轻声答:“还好。”
  顾煜拧紧瓶盖,正欲起身,阚云开下意识抬手握紧他还拿着药的手,眼眸低垂黯然,眸色失真,“能抱抱我吗?”
  眼下这样的情况,顾煜拒绝不了她的任何要求,几乎不曾多想,他坐来沙发上,拥她入怀。
  房间光线昏暗,唯暖黄色的落地灯投在灰色鹅绒地毯上。
  阚云开倚在顾煜怀里,头枕在他肩上,她想告诉顾煜自己为何如此,可终究无法战胜恐惧,声音低不可闻,也似乎没有发出声响,“我……”
  顾煜不忍再将那些话说出口,再寻其他机会吧,他想。
  雷鸣声从窗外传来,白日里祝福新人时的那般温柔不再,墨黑色的天空只一瞬便暴雨倾盆,冬日阴雨,不给人丝毫喘息的机会。
  顾煜说:“早点休息吧。”
  阚云开环在他腰间的手臂犹豫,她问:“不走行吗?”
  顾煜一次次突破底线,在阚云开面前,他好像没有能力强硬,“好,你睡吧,我不走。”
  崴脚不便,伤口隐隐作痛,阚云开没有折腾上楼,躺在沙发上和衣而眠,腹部搭着一袭薄毯。
  顾煜脱下外套,松了领带,解开衬衣两颗扣子,起身调暗灯光,将冰袋放在阚云开受伤的脚踝,静静地坐在一旁的l型沙发上。
  认识近八个月,他好像从未仔细留意阚云开的面庞,每次都只是强迫自己理智,目光相交一刹便移走。
  灯光斜斜照在阚云开脸上,羽纱般的睫毛微微浮动。
  此刻,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阚云开却难得的安心放松,和缓地沉睡。
  这样的感觉,许久不曾有过了。
  凝望阚云开的睡眼,顾煜些许晃神,他想伸抚摸她的面颊,只是指腹距她还有半寸,他犹豫地收回了手。
  趋向美好事物本是人的天性,而顾煜总是压制抵抗本性,违反常理。
  他想,不然放肆一次好了,不再畏惧那些无谓的心魔诅咒,就当从来没有经历过。
  不知阚云开是有意为之,还是应激反应,她握住顾煜悬在半空的手,轻轻放在唇侧,带着酒精却温润的呼吸落在二人指间,引得神经发麻。
  就这样,顾煜坐在阚云开身边一夜未眠,阚云开睡觉难得老实,握着他的手保持入睡姿势,数小时未变。
  天刚擦亮,顾煜收到紧急集合的信息。
  屋外暴雨不减,阵势更猛。
  顾煜冒雨去公寓楼下才开门不久的早餐铺买了一份蔬菜粥和三两小菜,临出门前,他看见高柜上那把熟悉的伞。
  他将早餐送回公寓时,阚云开还在熟睡。
  他拿起桌上的便签纸,留下几句话贴在外卖盒上,匆匆离开。
  接近上午十一点,阚云开费劲从沙发上爬起来。
  昨夜喝了太多酒,加之胃酸倒流,嘴里苦味久久不散,阚云开拖着步子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水,仰首灌下,余光瞥见桌上的纸条和早餐。
  【有事先走,东西热一下再吃,记得晚上喷药。顾煜】
  纸上的字体笔锋有力,难得一个男人写出的字也如此赏心悦目。
  阚云开抿唇笑了笑,细品这十九个字。
  窗外暴雨如注,被水墨染过的天空,伸手不见五指,浓黑的乌云吞噬着整座城市的生机,雨点砸落,在积水中惊起骇浪那般。
  阚云开简单吃过早餐,打开窗子站了许久,直到疾风将雨水吹进屋子,浸湿胸前衣物,她才回过神来。
  她关上窗户,拿起手机给封维去了一通电话。
  封维在心理研究所工作,回国不久便已参加了两个国家级的科研项目,取得了不错的研究成果。
  电话接通,阚云开说:“哥,你在研究所吗?”
  封维说:“在,怎么了。”
  阚云开说:“好,我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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