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天道好轮回
“沉经理。”
周一上午早会结束后，袁新抱着平板走进沉山月办公室。
“嗯？”
沉山月盯着电脑屏幕，手上飞快打字回复工作消息。
袁新也不需要沉山月看着她，继续说道：“这周开始，合作方会来我们这里讨论项目SOW的编写，这是我目前列出来的一些要点，星期天的时候也已经把邮件发给您。”
“嗯，邮件我收到了。”沉山月接过平板。
袁新心细，考虑到沉山月忙碌的工作时间和传闻中的管理层背景，没有用冗长的过分专业化的表述，而是提纲掣领，一目了然。
“合同里写的软件开发范围好像没有明显定义。”沉山月滑到最后一页，正色道。
“是，”袁新说道，“在细节上还有很多可以商讨的空间。”
当然不会描述得那么准确。沉山月想。
王宁的野心无法掩藏，绝不会满足于让新系统只在客户和物流上发挥作用，合同上的模糊表述想来也有她的手笔。
从所列要点来看，王宁嫡系的袁新想得更长远，已经提到对公司内部业务流程的管理、跟踪、反馈，甚至还包括其他职能部门的支持。
沉山月把平板递回去，平和道：“我先和赵副总汇报，有结果了就和你说。”
“好的。”
袁新离开后，沉山月打开邮箱调出文档，删删改改半个多小时，发送出去，在中午下班前拨通赵副总电话，简明扼要概括一番。
“赵总，目前整理出来的设计需求大概就是这些，您看这样妥不妥当？”
“嗯，我看过了，做得比较完善，细节问题后续在实际过程中再看看有什么要调整的。”赵副总说道。
沉山月拿到尚方宝剑，把修改后的定稿发给袁新，基本保留袁新定下的框架，袁新认真回了她两个字：“谢谢”。
项目组第一次碰头的协调会上，袁新公布了这版设计需求。
祝青愉和沉山月面对面坐着，中间是一张长桌。
沉山月右手边坐着袁新，祝青愉右手边坐着姚莉，其他参与人员也按职级就坐。
袁新描述完毕，姚莉就捧场道：“袁经理认真负责，说得很细致，我们的工作也比较好开展，能保障项目顺利落地。”
姚莉身边一位高工坐不住了，征询自己是否能够发表意见。
沉山月和祝青愉都点点头。
“我想说的一点是，这个最终提出的需求，是不是和原来的设想差别太大，要求太高，已经超过了原来拟定的系统架构能实现的功能。”
技术专家们开始了讨论，一边认为可行，一边认为不可行，用外交辞令理解，就是充分交换了意见，最终各自持有保留态度。
祝青愉看着会议桌上你方唱罢我登场，望了望八风不动的沉山月。
袁新在海外进修时跟过王宁，祝青愉她们公司是王宁属意的合作公司，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沉山月这是作壁上观。
但是总不能一直停留在没有结果的争论当中。
祝青愉和她的团队磨合得很好，有人唱红脸，有人唱白脸。祝青愉用眼神示意自己这边收声，指节轻轻扣了一下桌子，盯着对面的沉山月，强调道：“合同里没有写明这些。”
众人都安静下来，知道是两个负责人开始角力的时候。
沉山月坐姿微微前倾，双手交握，解释道：“袁经理已经提前和技术方面核对过这些需求了，就她们的专业意见来讲，这个方案是可以实行的。”
祸水东引，袁新只好点头：“虽然开发难度提升，但是确实是可以实现的。”
“赵副总也看过方案，”沉山月补充道，“基本上没有意见。”
祝青愉寸土不让：“但是一下子制定这么宽的范围，还是有点勉强。”
“好了好了，”沉山月笑道，“讨论这么长时间，久坐也不好，我们中场休息一下，说不定换换思维，事情就好做了。15分钟，大家去茶水间吃点喝点，小白，带一下路。”
小白是她助理，姓白名小笙，人称江湖百晓生。
白小笙打开会议室的玻璃门，一脸假笑引路。
沉山月望向祝青愉，微笑道：“祝总监赏个脸，去我办公室喝杯咖啡？”
祝青愉公事公办：“有劳沉经理，那就借宝地坐一坐。”
沉山月的办公室很整洁，还有袁新和另外一个副经理的办公桌，副手们此刻当然明智选择不回工位，留给沉山月和祝青愉足够的谈判空间和时间。
“你今天有点心急。”沉山月递了咖啡过去。
祝青愉直言不讳：“你今天有点贪心。”
“我是甲方，”沉山月笑道，“甲方哪有不贪心的？”
“别开玩笑。这也得有个度，这样的系统范围太广了，和原来预估的出入太大。”
沉山月看出祝青愉暗藏的恼火，不慌不忙道：“你们公司这一单接得很出彩，业内都看着你们的动向。如果这个项目做成了，口碑，市场，不成问题，尤其是在有难度的情况下做成。一个完整的全套办公系统难道不比一个用户管理系统更考验人，也更体现专业性？”
祝青愉冷笑：“让一个习惯跑1000米的人去跑800米或者1000米，这没问题。你们现在是要让习惯跑1000米的马上去参加马拉松，这合理吗？”
“不是马上，”沉山月敏锐捕捉她话语中的关键词，“项目时间留得很充足，我们也相信你们能够做到。”
“别玩文字游戏，”祝青愉的声音有些冷，“合同上没写清楚开发范围，你们就要在这上面做文章了？到底有没有合作的诚意？”
这话说得有些重，沉山月却毫不介怀，还出谋划策：“当然有诚意。好吧，既然我们互相不能说服，不如这样，开会之前我和我们赵总讲过情况，你现在也可以问问你们向总。”
祝青愉看她，眼神里充满审视。
沉山月站起身，柔声道：“我去外边儿帮你站岗，好不好？办公室留给你。”
她不等祝青愉回答，温和地走到门口，把门轻轻关上。
祝青愉也不浪费时间，当即打给向涵，简明扼要述说今天的突发状况。
向涵问：“所以主要的需求书其实是袁新主笔，沉山月审核，赵副总也看过，是吧？”
“对，是这样没错。”
“青愉，你再好好捋一捋。”向涵顿一顿，“特别是中间人的作用。”
祝青愉问：“沉山月？”
“嗯，沉山月。你得清楚，她没有站在王宁这边，至少现在没有。”
祝青愉刹那顿悟。
沉山月在挖坑，给这个项目挖坑。
袁新固然是王宁嫡系，会全力支持项目合作，但作为一个技术出身一路升职上来的新秀，她在温室里被保护得太好，没有认识到太多勾心斗角的招数。
当她的设计蓝图过于理想化的时候，应该有一个人劝服她收一收不切实际的提法，先把项目进度推下去再说。
然而掌舵人沉山月对袁新的想法表示支持，并且让赵副总过目方案，于上于下，她都能兜底，还能树起充满善意的个人形象。
做不出来只能兜着走的反而是祝青愉团队。
如果项目进度滞后，不能交差的是她们，被打脸的更是提倡变革的王宁。
沉山月这是在一开始就把关卡难度设高，连研发环节都还没进入，直接卡在需求书这一步。
向涵在电话那头语气坚决：“你明确一个原则就好，她们要什么系统，我们就给什么系统。”
祝青愉明白向涵的意思：“好的。”
中场休息结束，会议准备再开，祝青愉去办公室门口捉到一个沉山月。
“沉经理，你们这边方不方便晚几分钟再进来，我和我同事们开个短会？”
沉山月欣然应允：“当然可以。”
5分钟后，会议继续，祝青愉方对设计需求表示接受，转达己方公司的诚意。
沉山月有点儿意外，又不那么意外。
这是祝青愉，祝青愉不会被这么一点点刁难就绊倒在地。既然答应按照目前的方案去完成项目，占便宜的肯定是沉山月团队。
她弯着眼睛微笑总结：“多谢祝总监的理解，也感谢向总的鼎力支持，那我们下次项目会再见，大家今天都辛苦啦，合作愉快！”
祝青愉送她一个咬牙切齿的真挚笑容：“合作愉快。”
你挖坑是吧，好，我填土。
这次交锋各有收获。祝青愉和同事们打了一场仗，离开王氏大楼，驱车回家。
家里却不见李秋的踪影，她想起李秋说过的外出开会，打电话过去询问。
李秋那边很快接通。
“阿秋，你今天还在开会？”
“嗯，今晚可能没那么早回去，不用等我，明天肯定回去了。”
“好，路上小心。”
李秋全程语气自然，倒是看着她打电话的江明丹神色不是很自然。
李秋逗她：“怎么这副傻样？”
江明丹没道明自己内心的心思，只承认了一个确实犯傻的过错：“我出门的时候太急，没带钥匙。”
她家用的不是指纹锁，没钥匙就没办法开。
“那怎么办？”
“我有把备用钥匙在一个亲戚那里，你等我一下。”
她掏出手机打电话。
“月姐，呃，你现在方便吗？我刚从外地回来，钥匙没带……”
沉山月还在公司看报表，摁着免提听江明丹在那支支吾吾，挑了挑眉。
天道好轮回啊。
“行吧，大概20分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