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

  法会开始以来,胡修士从没有如此狼狈过,一见到那个眨巴着大眼睛的少年,就两腿发软。
  叶舒自知理亏,把曹衍提溜出来教训:“不是跟你说下手要有分寸吗?”
  曹衍垂着头:“师父,我错了。”
  周定恒见他这副可怜样,心生怜惜,出言道:“也罢,曹师侄既然知错,敝派也不欲再追究。”
  曹衍接着又道:“下次我一定找个隐蔽的地方打。”
  周定恒:“……”你这熊孩子!
  这事过去没几天,又发生了一桩惨剧,惹事的竟然是冲霄剑派那个向来老实的秦墨。
  说起来也不怪秦墨,他是一心一剑的剑修,一剑劈过去忘记收势,结果就把太虚镜劈破了,守关的那位林修士也被劈了个七晕八素。
  没等周定恒去兴师问罪,老实孩子秦墨就提着大包小包上门去慰问伤员。林修士好不容易苏醒过来,一见到秦墨那张脸,立刻又给吓晕了过去。
  闹了这么两出,周定恒便怀疑起了太虚镜的质量问题。
  弓万里也很委屈,太虚镜在出炉之前,都是经过金丹巅峰的修士试验过的。谁知道今年的弟子这么猛,一剑就给劈碎了。
  叶舒也不由概叹:“九易洲英杰济济,果然不容小觑。”
  她的四个徒弟,各个都是惊才绝艳之辈,而放在连云法会上,似乎都有点不够看起来。叶舒会因此而畏惧吗?当然不会。
  第二日就是高级场的比试了,叶舒把徒弟们叫到面前站好,悠然问道:“我们潇真派的宗旨是什么?”
  顾浚和苏于霜都不想搭理中二病的师父,只见曹衍和傅曲舟一人握着个小拳头,大声回答:“打别人的脸,让所有人无脸可打!”
  ☆、81|4.23|城
  “阿舒,你看了这份《高级场修士实力分析手札》没有?”盛南浔扬了扬手中的玉简,一脸兴味盎然。
  此时,他和叶舒坐在会场上方的雅间里,周围是各大势力带队的长老,下面则坐满了前来观战的修士。
  叶舒意兴阑珊:“早看过了。”
  在发现法会里竟然还流行这种类似战前情报分析的小册子后,青辰立刻买了一堆。盛南浔手里的这本,被公认为是分析最准确的。撰写者洞元子是修真界有名的学者,连续参加了十几次连云法会,虽然是散修,但其分析手札十分令人信服。
  历次的分析手札中,洞元子预测的斗法排名,基本与最后的结果差不了多少。甚至有不少人断言,看了这份手札,修士们也就前途已定。
  而在这份手札中,苏于霜和曹衍姑且不论,顾浚的排名十分不容乐观。原因无它,顾浚只有筑基六重的修为,在三十个修士中,他的修为最低。
  当然,洞元子不会如此轻率,他在手札中详细分析了顾浚。
  在法会之前,顾浚最负盛名的战斗就是一剑挑了青阳门的二十六个筑基修士,而那时候顾浚是筑基三重。按理说,如此战绩,他必然十分优秀才是。但青阳门的普通弟子,和连云法会上千里挑一的精英修士,又怎么能同日而语。
  这就好像一个成绩不错的学生在普通班上能考第一,在学霸班上说不定就得垫底。
  距离那场斗法过了接近一年,而顾浚的修为堪堪提升三重小境界。相比起他的同门师兄妹可以闪瞎眼的提升速度,顾浚的资质显然也不是拔尖的那种。
  洞元子在手札中猜测,想必是顾浚曾经被废过修为,因而根骨有损。而顾浚偏又是个剑修,剑修一心一剑,自然也不能靠层出不穷的法器来赢得斗法胜利。
  这么一番合情合理的分析,连叶舒看着,都觉得顾浚是没戏了。而他之所以不是排最后的那个,还是有天外星辰剑法加分的缘故。
  盛南浔挑眉:“你觉得如何?”
  叶舒笑眯眯地反问他:“你觉得如何?”
  盛南浔将玉简随手丢进乾坤袋:“别的先不说,你那大徒儿怕是要惊掉一地下巴啊。”
  因着这份手札,如今在场的大半修士,都不看好顾浚。剩下那些对他还抱有信心的,也是认为叶舒不会袖手旁观,必然给顾浚准备了厉害的宝器。
  叶舒轻哼一声:“算你有眼光。”
  我们家小浚会垫底?开玩笑吧,洞元子那老头恐怕搞错了,顾浚不是成绩不错的学生,也不是学霸,他是学神。
  #
  比试的顺序由抽签决定,三十人共分十五组。此时,抽签的结果一出来,台下便议论纷纷。
  今日先进行的是筑基期修士比试,而第一场,就是潇真派顾浚,对阵冲霄剑派何礼。
  “这还用看?必然是何礼获胜。”
  虽说修士们都知道自己的议论声定然会被潇真派的人听到,但这是事实,也不怕会得罪那位叶掌门。
  “何礼已经是筑基八重了,而且又是冲霄剑派弟子,潇真派看来是没有胜算了。”
  “那位顾小郎也真是倒霉,竟然第一次就抽到何礼,他若是对上那几个散修,还是能撑过几轮的。”
  嘈杂的嗡嗡声中,盛南浔苦笑连连:“倒霉的恐怕是何师侄才是,他若是不轻敌,当能撑过六招。”
  “哦?”叶舒斜睨了他一眼,“你对自家弟子这么没信心?”
  “何师侄的实力,能在这三十人中排前五。可惜,他碰上了能排前三的那个。”
  “你过奖了。”叶舒笑得十分谦和,“我觉得排第二还是可以的。”
  盛南浔不由失笑:“你啊你,还真是不谦虚,天外星辰剑法……”他喃喃低语,“哎呀,我又手痒了,咱们什么时候再比一场?”
  “恕不奉陪。”叶舒心有余悸地摇头。
  几天前,在盛南浔的软磨硬泡下,叶舒终于答应与他切磋剑法。结果是叶舒输了,面对盛南浔这个冠绝九易的大剑修,叶舒确实自愧弗如,但盛南浔赢得也并不轻松。
  那门他一直想要见识的天外星辰剑法,惊艳了盛南浔久未波动的道心。他甚至断言,除了九霄剑经,天外星辰剑法当是三洲第一剑法。
  而叶舒却不同意:“三洲第一剑法是天外星辰剑法。”盛南浔一愣,没等他出言反驳,就见叶舒满脸认真地道,“你之所以认为它比九霄剑经要差,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过它最厉害的样子。而我,并没有这份天资,将这门剑法的所有能量发挥出来。”
  “只有一个人。”她低声道,“只有一个人能做到。”
  那个人,就是顾浚。
  一声清脆的钟响,比试开始了。
  巨大的太虚镜悬停在众人眼前,水波般荡漾的镜面中,浮现出一蓝一黑两道人影。顾浚与何礼分列云台两端,齐齐躬身,朝对手行了郑重的一礼。
  “顾师弟,你先请。”按照惯例,何礼请修为低的那一方先出手。
  顾浚也不多言,他身上并未佩剑,而是轻轻一抬手,虚空中忽然现出一道烁烁星光,在众人眼前凝结成剑影。
  这正是顾浚的本命飞剑,星辰诛仙剑。
  “竟然是用本命飞剑,我记得顾浚手中有一口宝器级别的飞剑,他这不是刻意求败吗?”
  虽说本命飞剑与剑修心血相连,但顾浚此时修为不高,本命飞剑的品相自然也不高。舍宝器而选本命飞剑,实在是不智之举。
  当下就有修士摇头唏嘘:“这小郎太过高傲,依我看,这一场马上就可以结束了。”
  何礼初时也是一愣,倒是对顾浚起了些许敬佩之意。冲霄剑派的弟子,从来不屑于依赖那些飞剑法器,一口本命飞剑伴己身,剑碎之日,就是人亡之时。难得见到自家门派外,还有这般做法的修士,心中也是高兴。
  盛南浔所料不差,冲霄剑派弟子的战斗力,在沧元天是第一流的,且顾浚修为又不如自己,何礼便一直有些轻视于他,此时方才正视起眼前的对手。
  “顾师弟如此,为兄不能示弱。”何礼笑道,扬手放出自己的本命飞剑,“圆光玉枢剑,请顾师弟指教。”剑上法力澎湃浩荡,却又凝而不散。众人一眼望去,即知何礼实力高绝。
  原本还有几个看好顾浚的,此时也纷纷摇头。
  而顾浚就像根本没听到镜外的议论声一样,他的目光平静无波,就如两汪幽深的潭水,寂静中却又充满寒意。
  一阵风吹过,拂动顾浚宽大的袍角。
  不对!
  何礼眉心一跳,太虚镜内虽然有山有水,但这都是幻象。镜中,是不会起风的!
  就在这一刻,顾浚动了!
  他手中长剑挥动,剑身上光芒尽黯,但剑锋却锐气难当。此剑从未饮过鲜血,但这一刹那,却如同太古时的凶兽般,发出声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何礼的愣怔只有短短一瞬,他右手一挥,圆光玉枢剑浩荡而起。仿佛一柄破天利器,径直斩向诛仙剑的剑锋。
  轰然一声震耳嗡鸣,两道剑光交击。在那剑光之上,竟迸射出万道星火,如暴雨般倾泻而下。太虚镜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尖叫,汹涌的剑潮之中,幻象纷纷消失。这面能当金丹巅峰修士一击的法镜,竟在两剑碰撞的巨大冲击下,濒临破碎。
  是谁?谁赢了?!
  虚空之上,弹指之间,银光与清光就已碰撞了不下千百次。那清光愈加繁盛,带着勃然又生发的厚重之意,几乎将银光绞碎。
  “果然还是何礼技高一筹。”有修士喃喃念道。
  顾浚挥出那一剑后,在场诸人无不惊讶万分。但他到底还是敌不过修为远超他的何礼,眼看就要惜败。
  “不对。”忽然,一个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
  “洞元子前辈?”他身旁的修士惊讶地看着头发花白的老者,“您的意思是……”
  洞元子长叹一声:“是老夫看走了眼。”他右手轻动,掌心中的玉简就化为了片片尘屑,“赢的人,是顾浚。”
  银光看起来式微,那是因为它每一击,都直冲清光最核心的中心。
  突然,清光猛地从中爆裂开来。银光终于突入到了它最薄弱的地方,一击毙命。
  等到光芒散去,所有人都看到那柄银色长剑悬停在半空中。此刻,它锋芒尽敛,只是那又薄又利的剑尖,正对着何礼的咽喉。
  又是一声清脆钟响,云霄派司仪的声音传遍安静的全场:“此战,潇真派顾浚,获胜。”
  他话音刚落,太虚镜的镜面砰地一声,碎成了齑粉。
  “这算一招,还是千招?”叶舒笑意盈盈。
  盛南浔叹了口气:“阿舒,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赢的人如果太得瑟,是会被打的吗?”
  “是吗?”叶舒一撇嘴,“那我恐怕要被打上好几次了。”
  仿佛是特意为这句话做注解一样,在之后的比试中,顾浚便如同他手中的那柄剑,势如破竹,锐不可当。
  东山观、纯阳真观、云霄派……他以如虹气势连胜三场,不管是神通千变万化的,还是法器层出不穷的;不管是斗法经验丰富,手段毒辣的,还是道法玄奥,根基深厚的。全部,都败在了他的剑下。
  再也无一人敢质疑他的实力,洞元子亲手将自己写出的分析手札毁去。这份手札,因为顾浚一人,成为了毫无参考价值的弃置之物。
  终于,他站在了最后四名修士之列。这四位修士将分两组比试,胜出的两人,则要决出最后的强者。
  顾浚会成为那个强者吗?众人又有些不确定起来,而这不再是因为他们不相信顾浚的实力,原因,是他的对手太强。
  “想不到啊。”叶舒把玩着手中小小的玉头签,“我这两个徒儿的运气倒真是不错,打到现在,都还没对上呢。”
  “依我看,好运气也到此为止。”盛南浔说这句话,却不是为了讽刺叶舒,他神色郑重,“曹衍对上的,可是那个人。”
  “南浔,你太不了解小衍了。”叶舒双眼微眯,“全天下,他是最没有资格说自己运气不好的人。”
  “所以,你就瞧好吧。”
  清脆的钟声再次响起,这一次,从司仪口中吐出的名字是:“下一场,潇真派曹衍,对观澜派,陆锦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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