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9 刁民

  当张大傻子和戴莹莹逃回八磐村，都是重重吐出一口气。
  “你没事吧？”张大傻子下意识问道，没错，就是下意识，下的是那颗曾经怜香惜玉之心。
  其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会习惯性问出这句话。
  戴莹莹瞪了他一眼，道：“还好，除了被你压得有点疼以外。”
  说到这里她涨红了脸。
  而他却面无表情。
  “你有没有事？”戴莹莹问道，心中多有埋怨这家伙占了便宜居然还表现得如此云淡风轻，不过转念一想，能从密林里逃出来已经是万幸了。
  “我？”张大傻子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后背，有点奇怪，按理说应该是有事的，可是自己为什么没事呢？
  不但没事，连一点疼痛都没有感觉到，就好像是大象被一只蚂蚁咬了一口，根本无伤大雅。
  “应该没事吧。”张大傻子自顾自疑惑道。
  “没事？”戴莹莹更疑惑，直接动手去掀开张大傻子那破烂衣裳。
  “你干嘛？”张大傻子反抗道。
  “我帮你检查啊，你被野猪撞了那么多次。”戴莹莹没好气道。
  “不用。”张大傻子很不情愿道。
  戴莹莹撇了撇嘴，自己都不介意，这家伙还挺介意。
  “好吧。”戴莹莹不再强求。
  然后张大傻子说有些发现，建议再去一趟王健家里，戴莹莹有些纳闷，但还是听了他的话，两人一起来到王家家里。
  正在做午饭的王健一看到张大傻子和戴莹莹回来了，立马放下锅铲屁颠屁颠跑了过来，问道：“怎么样，偷菜的贼抓到了吗？”
  “还没有。”戴莹莹摇了摇头，道：“不过，我怀疑偷菜的和偷猪的是同一人。”
  “连环作案？”王健蹙眉道。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戴莹莹点了点头，没想到这个养猪专业户居然还知道‘连环作案’，看来是看过不少刑侦电视剧。
  “你不是说有发现吗？”戴莹莹转头望向张大傻子。
  张大傻子皱了皱鼻子，道：“菜快糊了。”
  “嘶……”王健猛然想起自己还炒着菜，然后立马招呼张大傻子和戴莹莹留下来吃午饭，自己跑进厨房了。
  又蹭到一顿饭——狐狸。
  吃着香喷喷的昂贵的猪肉，张大傻子一点没有想象中的期待，是小狐狸叫他来蹭饭的，他以为小狐狸喜欢吃，结果给它夹了一块肉，它却摇着头。
  张大傻子定睛望向王健，“王老板，请问一下，你不见的那头肥猪是什么品种？”
  原本听见“老板”二字还有点欢喜，暗道张大傻子懂事的王健听到后半句话就脸色变了变，“你问这个干什么？”
  张大傻子不通人情世故，在戴莹莹眼里更是钛合金直男，一贯的开门见山问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头猪应该不是家猪，是野猪吧。”
  戴莹莹疑惑。
  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你怎么知道。”王健大惊，却也几乎承认了不见的那头猪就是野猪。
  “我们去看过村尾郑阿姨家的菜田，田里有明显的脚印，起初我还有点纳闷，只是大概觉得像猪的脚印，却又有点不一样，直到遇见那头野猪之后，我可以肯定，毁了郑阿姨家的菜田的猪，就是那头野猪。”张大傻子认真说道。
  “你见到野猪了？”王健激动道。
  “嗯。”张大傻子点了点头。
  “不见的真是野猪？”戴莹莹疑惑道。
  王健尴尬一笑，“抱歉，我其实不是有意要欺瞒你们的，只不过国家有规定不准圈养野生动物，所以我……”
  戴莹莹这个女村官听了果然有点气，当即放下筷子，说道：“既然是野生动物，那我们也没有必要找了。”
  王健连忙拽住她，“小戴，你别急啊，听我把话说完。”
  “你还想说什么？”戴莹莹看着他。
  “是这样的，我呢本来已经和一位老板谈妥了价格，准备把野猪卖给他，但是现在野猪跑了，我拿什么跟人交差啊！你看这样行不行，你们帮我一起把野猪抓回来，卖出去的钱，我分你们两成。”王健期待看着他们。
  戴莹莹毫不犹豫摇了摇头说不行。
  “不抓也行，你们只要告诉我，它在哪儿，我自己去抓，钱我照样给你们，这个买卖划算吧。”王健道。
  “我不做这种违法的事。”戴莹莹坚持道。
  “小戴啊，你还年轻，别意气用事，这头野猪价值可不费，就算是两成，也抵得上你三四个月的工资了，而且这世上买卖野生动物的又不止我一个，你又何必这么较真呢，帮人一把，也是帮自己一把。”王健语重心长地说道。
  结果戴莹莹面无表情地回了句，“我不在乎钱。”
  这……绝对是千金大小姐才说得出来的话。
  只有有钱人才不会在意那点小钱。
  “小戴，你们都在我家里吃了这么多顿了，做人不能忘恩负义吧。”王健还不死心道。
  “我可以付钱。”戴莹莹在这一点上也是钢铁直女。
  “行啊，十万块，你给吧。”王健耍无赖道。
  “你这是漫天要价，我们才吃你三顿饭，就十万块，你怎么不去抢银行？”戴莹莹气道。
  王健撇嘴一笑，“我是漫天要价，但你也可以坐地还钱，至于我答不答应，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反正你们吃了我的饭，是事实。”
  戴莹莹有点咬牙切齿。
  这人心子怎么这么黑啊，自己好心好意帮他，不过吃了几顿饭而已，他居然用道德绑架自己。
  “行，十万块钱是吧，算你狠。”戴莹莹妥协了，人生在世，哪里还不吃几个亏，区区十万块钱，她还吃得起。
  王健有些惊讶，“真给？”
  戴莹莹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王健连忙谄笑道：“小戴，别那么较真，我开玩笑的，钱是小事，我主要是不想失信于人，你能明白吗？”
  他说得很冠冕堂皇，但其实，他只是不想轻易得罪了戴莹莹而已，老话说得好，民不与官斗，更何况戴莹莹还知道他圈养买卖野生动物，要是跟她过不去，回头她把自己给举报了，别说十万块钱，便是三十万也都要打水漂。
  这几年全国打击抓捕猎杀野生动物的动作越来越大，他可不想成为众多私猎者中最倒霉的一个。
  再则，他也不相信，一个女村官真能为了三顿饭为了心中的道义，不惜拿出十万块钱买亏吃。
  得不偿失。
  所以，他真的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戴莹莹虽然有一颗满腔热血的心，但毕竟没有什么社会经验，被王健这么一忽悠，就给信了，甚至还有点替他担心，做生意的人都讲究诚信，虽然买卖野生动物是违法的，但是他也不想王健失信于人，毕竟，她是来造福八磐村的，而不是来给八磐村村民找麻烦的。
  戴莹莹地内心开始矛盾起来。
  见到她迟迟没有拒绝，王健就像是看到了希望，连忙故作哀求道：“小戴，这年头的钱不好赚，尤其是我们农村人，打几只野味真的是家常便饭，你没必要那么较真。你想想，要是我的信誉没了，以后猪卖不出去了，日子过不下去了，我还不是得去打野味养家糊口，到时候死的野生动物更多。”
  “你说的我自然明白，只是……”戴莹莹有点犹豫，神色却很坚定。
  杀一人就千万人的事她做不出来，杀一头野猪救更多野生动物的事情，她同样做不出来。
  “王叔，抱歉，这件事我真的不能帮你。”戴莹莹郑重道。
  “你……”王健有点气，好说歹说，这姑娘怎么就是听不进去呢。
  这个时候，张大傻子突然说话了，“其实，我觉得这件事情可以做。”
  “不准，你要是敢做，我就举报你。”戴莹莹道。
  “你听我说。”张大傻子道。
  “我不听。”戴莹莹直接捂住耳朵，她可不是威胁张大傻子，他要是真的敢那么做，她就一定会亲手把他送进局子，哪怕他对自己有救民之恩，但一码归一码，大不了以后夺去监狱里探望他就是，她是这么想的。
  王健再次看到希望，出言劝说道：“小戴，你就听张大傻子说说看。”
  他其实挺惊讶的，没想到张大傻子反而是个突破口，不过戴莹莹如此执着于要奉公守法，还是得堵住她的嘴才行，否则就算是张大傻子告诉他野猪的位置，他也不敢去抓，因为戴莹莹一旦举报了张大傻子，那他也会跟着遭殃。
  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他绝不会去做。
  “就一句。”张大傻子竖起一根大拇指说道。
  想了想，戴莹莹终于放下捂住耳朵的手，“不管你说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我们绝对不能做，你也不准做。”
  张大傻子对她说的违法乱纪没什么概念，只是心中大概知道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可以做。
  张大傻子说道：“那只野猪不是寻常的野猪，如果以后有人不小心遇见它，可不是什么人都有你这么好的运气可以跑出来的。”
  一语中的。
  戴莹莹又犹豫了。
  张大傻子说得很有道理，保护野生动物是人人有责，但野生动物也不是善茬啊，有句话叫“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如果以后有人不小心被野猪吃了，那她戴莹莹就等同于半个凶手。
  她的心里同样会过意不去。
  一边是法律，一边是道义。
  该怎么办呢？
  张大傻子大概是看出来她心中的难以取舍，轻声说道：“其实我们这一生所做的事，有很多都是矛盾的，世上没有真正的黑白分明，所有光明都是因为黑暗在背后撑腰，所有黑暗都是因为有光明的存在。我们有时候不需要考虑那么多，只要做到问心无愧就够了，至于是非对错，都留给后人去评判。”
  “王老板有句话说得对，这世上有很多人都在猎杀野生动物，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虽说是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但我们不是圣人，我们只是希望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所有的立场，都是站在不损害我们大利益的情况下站队的。”
  “今天我们也许可以保护野生动物，但如果有一天我们只能靠猎杀野生动物活下去，有多少人会奉公守法？”
  “恐怕一个也没有吧。”
  “你别误会，我说这话，不是鼓励猎杀野生动物，我只是想告诉你因时制宜而已。”
  “我们是人族，首先要做的是维护人族利益，我这么说可能有点自私，但食物链就是这样的，就像虫子注定会被鸟吃掉，都是顺应天命。当我们强大到不需要去欺负弱小的时候，自然可以对它们宽容，但如果他们强大到能威胁我们，乃至更多人类，那么，我们也不需要对他客气。”
  “我不知道我这么说对不对，但我觉得没错。”
  张大傻子很认真地看着戴莹莹。
  听了他这番既矛盾，又有点道理的话，戴莹莹有点豁然开朗的意思，她最后的决定有些违背她的本心，但正如张大傻子说得，她也觉得是对的，所以愿意去做，哪怕结果是错的，也不后悔。
  毕竟，这世上没有什么人可以一辈子都在做对的事情，即便是圣人先贤，也是因为总结了无数的过错，才有了正确的答案。
  不再困惑。
  戴莹莹立马把这件事告诉了老村长，并且着急了一些村子里的健壮村民，准备对那只凶狠伤人的野猪进行围捕。
  王健一开始还有点兴奋，没想到张大傻子这么能说会道，连戴莹莹都给说服了。
  正当他以为是左手渔翁之利的时候，才知道戴莹莹最后的决定虽然不打算纵容那只野猪在林间为祸，但也绝不是把它抓起来，拿给他去买，而是要把那只猪送到动管局。
  张大傻子对此一笑置之。
  但这就让王健十分头疼。
  不过，他已经知道野猪在密林深处了。
  于是，趁着女村官召集村民的时候，他自己一个人，带着狩猎工具，先行一步去了密林。
  ……
  不知道为什么，张大傻子总觉得动管局有点耳熟。
  坐在接到上，等着村民们准备工具，张大傻子出声道：“戴……”
  “叫我莹莹就行。”戴莹莹微笑道。
  “哦。”张大傻子木愣愣点头。
  “叫我有事？”戴莹莹问道。
  张大傻子挠了挠头，问道：“你刚才说的动管局是什么啊？”
  “就是动物管理局啊，国家专门成立对动物管理的一个部门。”戴莹莹解释道。
  “跟动植物管理协会有什么关系吗？”张大傻子纳闷道。
  “你还知道动植物管理协会？”戴莹莹有点惊讶。
  “好像听过。”张大傻子憨憨点了点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记得这个协会，只是记忆中有那么点印象，故而一问。
  “动物管理局就是动植物管理协会的一个分支，顾名思义，在动植物管理协会下还有一个植物管理局。”戴莹莹解释道。
  张大傻子点头哦了一声，总觉有点不对，却又想不出是哪里不对。
  小狐狸突然蹭了蹭张大傻子的胸口。
  张大傻子会道：“那个……莹莹。”
  “怎么了？”戴莹莹望着他。
  “我的小狐狸也是动物，你应该不会举报我吧。”张大傻子试探问道。
  戴莹莹咯咯直笑，“这小狐狸这么黏你，我就是举报你也没用啊，关键是你有没有强制它，是它自己要跟着你的，我吃饱了撑的，举报你干啥？”
  “那就好。”张大傻子微笑道。
  小狐狸松了口气。
  要是让动植物协会知道他们在这里，可就麻烦了。
  所谓动植物协会，其实就是妖怪管理局。
  而动物管理局和植物管理局都是妖怪管理局的旁支，其中工作人员以前多为妖族，在名义归妖怪管理局管辖，也是一颗明摆着的探子棋子。
  当然，那是在三局还暗斗的情况下，三局和平相处的情况下。
  随着前几年修士界时局动荡，妖怪管理局几乎已经失去了对动物管理局和植物管理局的掌管权。
  现如今的动物管理局和植物管理局在人族疆域都是人族在打理，在魔族疆域还是由妖族在管理，毕竟在神妖之战和神魔之战中妖族和魔族是同仇敌忾，所以魔族没有打击妖族潜伏在魔族的势力，眼下是各司其职，维持着一个看似平衡的平衡。
  但这个平衡会不会在某一天打破，就不得而知了。
  “你这只狐狸好像对你很依赖，哪里来的？”戴莹莹好奇问道。
  “这个……”张大傻子挠了挠头，不知从何说起。
  “不方便说就算了。”戴莹莹失望道。
  “不是不方便，只是我真的不记得了，可能是从我记事起，它就跟着我吧。”张大傻子道。
  “哦。”戴莹莹又问道：“它是公的还是母的？”
  “嘶……”张大傻子有点蒙，“我瞧瞧。”
  说着，张大傻子便把小狐狸胸口上扒了下来，然后崛起它的腿，仔细观察着，
  那张毛茸茸的可爱脸蛋虽然看不出通红，但心情糟糕透了，苦苦挣扎着，对张大傻子的行为很不满。
  更不满的是，张大傻子居然还说了句，“看起来像公的。”
  小狐狸已经咬牙切齿。
  “公的？”戴莹莹凑近了些，蹙眉道：“我怎么觉得像母的？”
  “啊，是吗？”张大傻子汗颜。
  “你看，她有这个，这个……”戴莹莹在小狐狸身上指指点点着一些隐私部位。
  小狐狸又是咧嘴，又是蹬腿，但弱小的她在张大傻子的臂力下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好像还真是母的。”张大傻子笑容憨厚。
  戴莹莹望了他一眼，也跟着笑了。
  张大傻子把小狐狸放了下来，结果小狐狸大概有些生气，对他爱答不理的，坐在一边生闷气。
  “动物也有情感，也会寂寞，你不打算给你的宠物找个伴吗？”戴莹莹注目道。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莫名其妙问这样的话，他会不会以为自己在暗示他也可以找一个伴，比如自己？
  还好，他似乎听不出这意外说出的言外之意。
  他很较真地说：“可是，我去哪儿给她找公狐狸？”
  他说出这句话，那只小狐狸直接深处爪子，在他的大腿上抓呀抓的，张大傻子还以为它是要磨爪子，没好气地打发它去抓树干。
  戴莹莹咯咯直笑，张大傻子似乎很快乐。
  “小戴，我们准备好了。”
  村民们都拿着打猎工具走到了街上。
  “麻烦大家了。”戴莹莹微笑道。
  “麻烦什么啊，那野猪今天能毁了郑妹的菜田，明天也能毁了我们的，要是不赶走它，以后小孩不见了就更加后悔莫及了。”一位大叔道。
  “行，那我们就为了八磐村的安宁，把野猪送进动管局吧。”戴莹莹呼吁道。
  “小戴，一定要送到动管局吗？我听说野猪肉可好吃，不如我们……”
  这位大叔的话还没说完，戴莹莹就打断道：“叔，这可是违法的。”
  那位大叔赶紧谄笑，“开玩笑的，我们可是好市民，怎么能做这种违法乱纪的事情呢。”
  言罢。
  众人浩浩荡荡来到了密林外。
  这是，只见密林中传来一阵动静。
  是野猪的惨叫声。
  戴莹莹扫视四周，“王健呢？”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摇头。
  “坏了，王健肯定猎杀野猪去了。”戴莹莹狠狠道。
  总有刁民不听话啊！
  “我们快进去，大家小心林子里的陷阱。”戴莹莹道。
  “放心吧，林子里的陷阱都是我们布置的，清楚得很。”村民们拍着胸脯说。
  在戴莹莹来到八磐村之前，只怕整个村里的人都是会打猎的刁民。
  他们的设施很齐全，猎枪弓箭陷阱都有。
  戴莹莹对此一笑置之。
  她告诉自己，没关系，自己就是来改变这里的现状的。
  众人躲避陷阱，往密林里走去。
  听到了好几声野猪的惨叫声之后，没一会儿又传来了王健的声音。
  “救命啊！救命啊！”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野猪头顶着一只箭矢，在林子里横冲直撞，而王健则在林子里踉踉跄跄的跑，满嘴的鲜血，显然是激怒了野猪，被追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