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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宫粉黛无颜色 第24节

  尹氏微笑:“娘已让人预备了好多,不过小姑亲做的,自是心意深厚,我先谢过了。”
  说话间,温氏来了,头上还勒着抹额,尹氏急忙扶着肚子起身施礼,定柔也站起来,温氏走进来说:“你也在这,康儿回来了吗?”
  尹氏摇头:“还未,要申时才能回来。”
  温氏也坐到圆桌边,对着尹氏没好气地道:“康儿如今得老爷重用,日理万机,自是辛苦非常,你一个妇人家,帮不上忙,也别净着添乱,让他受累,妇德,贞顺也,行已有耻,动静有法。”
  定柔不知母亲为何这样训人,只见尹氏满面通红地垂下了头,温氏继续训斥,前儿夜里尹氏馋烤甜薯,四哥便起来亲去厨房捅开了火,亲手烤了。
  “......哼,甚好!现在的女人果然娇贵,怀个孩子跟王母娘娘似的,敢支使起夫君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怀着个太子呢,夫贵如天,丈夫不耕,你也是世家出身的,该知道为妇立身之本。”
  尹氏眼中噙了泪,又曲身施了施,怯声道:“儿媳知错了,以后必慎戒之。”
  定柔心疼地看着嫂子,心想母亲大概是为她的事心焦,无处宣泄,害嫂嫂遭了秧,俗世的人妇果然难做。
  温氏摆摆手:“回你院午歇去吧,下晌到厨房去盯着,我让他们今儿新送来一些刀鱼,全部素蒸了,老爷也可以用,晚饭好好张罗,别犯了老爷的忌讳。”
  尹氏躬身应是,又对定柔福了一福,端着呈盘出了门。
  待走远了,定柔望着母亲,不安道:“你何必针对别人,无辜受牵连,是我不好,你说我便是了。”
  温氏明白她误会了,笑着拍拍女儿的手背:“我儿多心了,娘在她们面前自来如此,我是妾室,算不得正头婆母,得给她们立威,我才有威信啊,日后骏儿骁儿的媳妇也如此。”
  定柔看着母亲,她不了解这是个什么心理,嫂嫂温柔贤惠的人儿,相敬相互,和睦一堂不好吗?何苦动这样的心机?
  温氏习惯了揣摩女儿心思,知她所想,于是道:“也难为她了,确是个贤惠的,懂事理,明是非,我本不同意,觉着她不能为你哥前程增添助益,你哥偏要死要活的认定了她。后来也想通了,有才有貌,与你哥哥也算天作之合了,对我也是实实在在敬重。
  只可惜身子不成,久久坐不上胎,当初我心急如焚,只恐你哥断了后,张罗着纳妾,你哥犯扭跟我顶撞,还是她劝解出来了,让葛氏进门敬了茶,生了囝囝,对母子俩也厚待,吃的穿的视若己出。到是葛氏,沾着亲,看着毕恭毕敬,恭谨趋奉,实则肚子里全是曲折。孩儿们都是个什么性子,娘心里一清二明。
  可是儿啊,你久在道观,不通晓人情世故,这是个豺狼虎豹的世道,不是只靠良善二字可站得稳的,你敬着人家却未必看得起你,我不行恶,也不能容人犯了我。
  尘世种种,纷乱如麻,都得经营,娘当年没护好你,就是因为手段不够,在这个家说不上话,不过你放心,老天有眼保住了你,娘便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再有第二次,这次你爹恼你,莫需灰心,娘自有法子为你解困,谁算计了我孩儿,我加倍还给她!”
  定柔又低下了头,心中极力忍着,却无法不动容,眼眶涩的发疼,终于叫出了那一句:“娘......”
  温氏眼泪顷刻决堤,握住她的手,定柔抹了一把泪,说:“不用为孩儿这么忧劳,我没事的,不是那般脆弱的。”
  我懂的,你不是只有我一个孩儿,不能只为了我活着,我只是怕,对你的依恋多了一分,到了那一日我不舍便多了一分,我已经将师傅当作了娘亲,要侍奉终老,无法两全。
  回到拢翠院,温氏坐在榻椅上,对心腹嬷嬷说:“去给乔家捎口信,金泰钱庄的股份我收了,要用化名,助他一臂之力便是,告诉他,成不成的要看他造化。”
  第29章 养在深闺未识君(2) ……
  这一日,天气难得阴凉,和风习习,花匠传来消息,花坞的紫罗兰开的如火如荼。
  女眷们自发驾着马车到花田来采择,定柔本不想来,奈何温氏一再劝说,正是花骨朵般的年纪,性子太过沉静,未免郁结于内,要学着多多与家人接触,学的开朗活泼些。
  她推辞不过,因着玉霙忙着排练歌舞,四嫂又身子不便,只好跟着毓娟和静妍一道来了,慕容骏和慕容骁爱侍弄花草,也驰马随从车驾来凑热闹。
  一望无际的花海,女孩儿扑蝶逐蜂,玩的不亦乐乎,定柔走在花田里,也心情豁朗,一边选了几株“粉儿、蓝姬、紫雾”让丫鬟移植到花盆里。
  忽见走在前头的十四和十五起了争执,两人看上了同一株叫“可眉”的新奇品种,十五猛推了十四一个大趔趄,十四哭了起来,却不敢动十五,十五讥笑:“你个通房生的贱胚也敢跟我争执!不自量力!仔细我去爹爹那儿告你,看爹爹信你还是信我。”
  十四抹着泪不忿:“咱们都是庶女,你神气什么!你不就仗着嘴甜会哄爹爹开心么,我是姐姐,凭什么你处处压我一顶!”
  十五冷哼一笑:“我娘可是如夫人,官宦家出来的良妾,生了三子,立下过汗马功劳的,你算什么,通房丫鬟生的,你娘到现在都没脱了奴籍,你也敢自诩官小姐,恬不知耻。”
  十四蹲地抱头大哭起来,随行的嬷嬷忙俯身去安慰,十五喜滋滋让花匠把花草出来,带着原土小心植进花盆里。
  定柔摇摇头,师傅说过,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这些与自己无关,亦不是攸关了生死,更不是自己所能改变的,守中为好。转身去了另一处花垄。
  这一片都是单瓣的紫罗兰,且花株也比别处矮,长势娇憨,忽见几株如桃花般嫩小的朵儿,颜色奇特,桃紫和粉色成螺旋相间,花蕊柔怯怯的,煞是可爱,心下一喜,双生子也在不远处,站在花丛里挥手冲她笑,一个道:“十一姐,这是新培育出来的品种,像你一样,娇小玲珑的,我们便用你的小字取了名字,叫柔恬,如何?”
  定柔笑着点头:“甚好!”吩咐花匠为她移一株回去。
  “难听极了!”身后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原来是毓娟,一脸冷霜的走过来,冲着双胞胎:“你们两个浑小子,吃里扒外,她才回来几天,这就巴结上了啊,忘了还有十姐吗?什么柔恬,她也配!”说着,一脚踏上去,将一大片花儿践踏入泥,又踩又跺,连根带叶香消玉殒。
  定柔心中一疼,蹙眉道:“你喜欢改成你的名字便是,我走开绝不与你争,你何苦毁了它?”
  毓娟冷笑两声:“我看到它就似看到了你,不顺眼,恨不得一把火燃了!”
  定柔咬着唇:“我不知哪里招惹了你,若我不对,给你道歉便是。”
  毓娟眼中寒冽闪闪:“你这个人的存在便是招了我,谁叫你不长眼投生到娘的肚子里,偏和我挨得那样紧,累的娘忽视我,还有你这张脸,一副狐媚子样儿,我看到就想吐,什么玩意儿!”
  定柔听不下去,转身欲走,毓娟喝道:“站住!个小丫头!我可是姐姐,是长辈,我没训完话你敢扭头走!没教化的!”
  定柔自认倒霉,呆呆站着,低头看地,想着她骂口渴了也便罢了,就当左耳进右耳出。
  毓娟走到面前,捏着纨扇,洋洋得意道:“听说你在姑子观当成雏妓养的,前朝出了个鱼玄机,将道观当成了妓院,堂而皇之作着淫诗浪词,好不风流无耻,都说道姑是暗娼,你那师傅都教了你什么魅惑男人的功夫?她们一天接多少恩客?你都在旁看着吗?你对那董家少爷使了什么媚术?”
  字字不堪入耳,定柔脸色变了,眼睛出了血丝,狠狠咬着牙,指着毓娟:“你居然侮辱我师傅!你这混蛋!”
  毓娟笑的灿烂:“一个臭道姑我侮辱她又怎样?不要脸!没准你根本就是她生出来的野种!来我家冒充,该让爹滴血验亲才是!这么多年了,谁能证明你还是当初那个十一......”话没说完,因为脸上挨了一耳光,打的她傻了一下,反应过来的时候怒不可遏,可是马上迎面又飞来一掌,啪一声甩在另一面脸颊,小手力道极狠,脸蛋一阵热辣辣。“你......”
  对面的少女蹙着眉,咬着牙,色厉目忿。“再敢说一句试试。”
  毓娟恼恨到了极点:“你个泼妇!敢打我!”掷下扇子,扑上去还手,张牙舞爪地朝着那张莹白如玉的俊脸挠去,手指还未沾到油皮就觉肋下挨了一拳,不轻不重,却是巧力,好似打在了什么穴位上,右臂脱力地麻了起来,接着膝盖被重踢了一下,身子攸忽失去了平衡,朝前摔去,对面的身影也嗖地闪躲开,任她跌了个狗爬泥,嘴里吃了一口土。双生子看的目瞪口呆,其他侍立的嬷嬷和丫鬟也吓呆了,毓娟呜咽了两声,只恨的攒心绞肺,被丫鬟扶起来又要朝那小身影扑去,然后闪电般地被一个过肩摔抛进了垄下花田里,花丛成了席子,底下都是松软的泥,并未摔疼,只是衣服沾了更多的花肥,臭烘烘的,这一下把她摔郁闷了,怎么下来的?
  远处的女眷们听见声音纷纷奔过来,围了一群。
  只见一站一躺的两个少女,一个面貌凶凶的,身手敏捷,一个躺在花田里痛哭流涕,脸上泥污斑斑,衣裙布满灰土。
  毓娟余生没这么丢人过,懊恼的恨不得遁地缝,挣扎着起来,疯癫了一般,嘴里咒骂着,拼命要将那张脸撕碎,然后离还有一尺的时候,手臂被死死攥住,扭转一勒,将她整个人翻转过来,臀上挨了一脚,脸朝下又摔进了花田,一把草吃进了嘴里,又苦又涩,这一次,再不愿起来了。
  静妍离得远这才过来,拨开人群,看到毓娟蹲在花丛里捂脸嚎啕,丫鬟如何搀扶也不肯起来,那个打了人的,拍了拍手,扭头走了,裙摆和丝带迎着风飞。
  西花厅。
  慕容槐坐在上位,面色铁青,温氏立在旁边,愁眉不展。
  底下丫鬟嬷嬷跪了一地,静妍和双生子立在门口,毓娟和定柔跪在前头,毓娟已换了衣衫,还在不停地啜泣,两个眼泡如桃子,哽哽噎噎地说:“我只是.......和妹妹.......看上了同一株......妹妹便......动手打人......”
  静妍也帮腔道:“十一妹打架可厉害了,摔得十妹都快吐了,还扇了两记耳刮子,手段狠极了,半分情面也不留,净叫看了笑话,还有那么多下人在,十妹以后怎么见人啊,爹爹可该好好管教管教十一妹。”
  双生子插话:“是十姐先招惹了十一姐,说了很多难听的话,侮辱了人,十一姐是被逼无奈的,九姐你后来的,根本没看到实情,颠倒黑白。”静妍剜了他们两记白眼,从牙缝里低低蹦出一句:“滚一边去!再多嘴告诉爹你们会考作弊的事。”
  双生子只好闭嘴。
  定柔低眸看地,不发一语,该挨什么罚受着便是。
  毓娟掀开衣裙,膝盖乌青一片:“爹你看,可疼煞了,我没脸出去了,一头撞死算了。”说着又捂脸哭起来。
  慕容槐脸上的乌云愈来愈凝重,望着定柔,失望地道:“上次是十五,这次是小十,欺负妹妹,殴打姐姐,真不敢相信你是那个坐在老太君怀里,嘴甜乖巧,见人就笑,可爱无比的十一,媛儿有时口舌确有些尖利,但心是懂分寸晓事理的,你们一母所出,合该相亲友爱,彼此扶持照顾,小儿女相处难免有龃龉,便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也该包容原谅才是,何辜你如此狠毒?是在跟你老子较劲吗?就为了当年的事,你心中有怨毒有仇恨,冲你老子来便是!”
  温氏慌忙道:“老爷多心了,茜儿绝无此意,这孩子心思重,但绝不是奸狭恶毒的。”转对定柔:“茜儿,快给你爹爹解释啊!别叫这样误会你!”
  定柔眼眶涩的如针刺,喉咙含了硬块,闷着头,仍然默不作声。
  温氏急了:“快说话呀!要急死娘吗?”
  她只好抬起头来,冷冷道:“她活该!辱没我师傅,教训她不冤枉!若她不是我姐姐,我立时非在她身上留一道疤,叫她记住,什么叫不可辱,什么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这话说的极狠,温氏惊呆了,慕容槐暴怒,大拍案几:“孽障!为了个外人伤害至亲骨肉!”定柔挺起脖颈,直视着父亲,眼眸燃烧着火焰:“那不是外人,是我的再生母亲!我的启蒙老师!我的救命恩人!不管是谁,都不许辱没她!若再叫我亲耳听到谁人折辱她,我必叫他当场见了血!赔上我这条命,也让之付出毕生代价!”
  字字落地洪亮,锤锤铿锵。
  在场的人鸦雀无声。
  慕容槐呆呆望着那个自己亲生的骨肉,她身线如直竹,眉棱坚毅,语声透着一股难喻的威严,如不可犯。
  夕阳西下,远山巍峨,苍翠的脉络迤逦叠嶂,百壑千仞,状貌雄奇,云霞如火烧般滚滚烧红了半边穹空,霓影斑斓,一半天青一半红。
  极目远眺,微风吹起了明黄龙纹袍角。
  襄王走过来,也俯身在阑干上,一起远望,阑下湖水如镜,粼粼倒映着天象,一半潋滟一半清泓,看久了叫人生了恍惚,分不清哪是实和虚,说:“明日便入淮南道了,出宜昌,渡淮河,入寿春郡,最晚二十日之内便可至淮扬城。”
  皇帝略微点头。
  这一日銮舆驻跸的临时行宫设在高处的山腰,因着天气炎热,又事从权宜,当地官署便突发构想在一处名胜古刹紧急扩建,本是前朝鼎盛一时的大佛寺,战乱时迦叶金身被盗,视为不详,高僧携摩尼舍利远遁峨眉,信徒随之南徙,日渐式微,只留数个比丘供以洒扫。楼阁殿宇修葺维新,层层加筑,抱山偎水,风水上佳之地,即清静又不失庄严,颇得皇帝赞赏。行宫内外岗哨密布,山风吹来,黄龙旗迎风纷扬。
  “从前看这江山只是皇舆图上的标注,现在出来,一路亲历亲闻,才知山河之壮丽,天地之广袤。”皇帝语声深远。
  襄王两眸眩着晚霞的光彩,吟道:“江山如画里,山晚望晴空。两水夹明镜,双桥落彩虹。”
  皇帝微微展唇,一个淡薄的笑,余晖夕照,熔金的光芒映着刚毅的眉峰:“江山如画,万生皆渺小,朕有万里江山如画,夫复何求。”襄王转眸来,见他深吁了口气,眉目豁然,仿佛有什么桎梏在胸臆中放下了。
  夜已深,宽广的大堂静谧沉沉,供案上的白烛燃了大半,烛泪堆叠,灯芯太长,小火苗也被拉长,缕缕冒着一抹呛鼻的烟,看着看着,忽生了光晕,变成虚影......
  定柔望着祖父母的牌位,胃府咕噜咕噜,手心攥着冰冷的汗。
  温氏蹙着眉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福禄寿小食盒,见到女儿袅弱的背影又忍不住心疼,也跪到蒲团上,打开盖子,垫着帕子端出热腾腾的一碗鱼羹和一盘糯米春卷,沉声道:“现做好的,快吃吧,别又犯病了。”
  定柔听出母亲的语气带着忡怅,低头失落道:“父亲不许我吃东西。”
  温氏低叹一声,道:“你爹已睡了,他服了安神汤,不会起来的,纵使明日知道了,也不会追究,你是他的亲生骨肉,难道非要穷追猛打。”
  定柔就着碗边大口大口喝起来,也不用勺子,温氏夹了一个春卷蘸了桂花金橘酱,放小碟子里,递给她,定柔放下碗,拿起筷子咬了一口,是蟹肉鸽蛋馅的,还加了炒花生碎和莴笋丝,香软可口,那酱酸甜开胃,已知是用了心思做的,饥肠辘辘到半夜吃这样的东西倍觉温馨,母亲有一手绝妙的手艺,犹善制稀奇的小食和调味,听闻是外祖母的秘法亲传,当年便是靠着这个夜夜留住了父亲,固住了宠,回来这些日子摸透了她的喜好,变着花样填补她的胃府。咬在嘴里,忍不住眼角滑出了热液,点头道:“谢谢娘,受累了。”
  温氏看着她,问:“打架谁教你的?”
  定柔咀嚼着道:“我妙清师姑,怕我被人欺负,教了我几手制服人的诀窍。”
  温氏捏捏眉心:“我就知道是她。”粗俗不堪的女人,生生把一个乖巧温顺的孩子教成了乡野村姑,早知这样当初拼了命也不让送走她,留在身边教养,到如今也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了。又长叹了一声,等她吃完,收起碗碟,定柔拿帕子拭嘴,吃了东西,腹中暖暖的,好多了,温氏对她说:“明日去给你爹认个错,以后别再叫他下不来台,也就是你生的好,不舍重罚。他是一家之长,别说静妍和毓娟,便是你哥哥们,四叔五叔哪个敢顶撞了。”
  定柔低头搓着手指:“我可以道歉,但我没错。”
  温氏眉头又紧锁起来,责备的语气:“那道姑即便对你再好也隔着血缘,不过照顾了你几年,还不是因着你是官小姐,若你是捡来的孩子,她未必尽心尽力。”
  定柔扫了母亲一眼,眼眸里变得冷起来:“你对我好我知道,可我不能因为你对我好便将师傅十年的养育之恩抛至诸外,娘,今日我对你说一句实话,我这次回来没有打算长留,我只是想着对你和爹尽些孝心,然后两三个月后我便走,回妙真观,我师傅病着,我要为她侍疾,还有两个师姑,照顾她们终老。”
  温氏脸色立白,双手颤抖了起来:“你......竟然......你爹已给你安排了婚姻,你是要做贵人的,由不得你自己!”
  定柔语声坚定:“我不嫁。”
  温氏急的猛掉下了泪,指着女儿的额头:“父母之命,你敢不嫁!”
  定柔沉重地闭目,想起师傅那句“父母之命为天”,心下无奈,睁开眼,只好说:“你能告诉我是什么人吗?我嫁了他还能去妙真观侍奉吗?我可以做俗家弟子。”
  温氏道:“天上的贵人,高坐金銮殿,头戴蟠龙冠,身穿赭黄袍,你嫁了他别说去妙真观,兴许连道家弟子也做不成的。”
  定柔纳闷地想,这是个什么装扮,戏文里的美猴王吗?
  “那我绝不嫁!宁可做一辈子妙真圣女。”
  温氏扶住心口,恨铁不成钢,若换成静妍她们早就一巴掌掴上去了,但这孩子与她离心,又是将来要做娘娘的人,不能叫她恨上了母亲,得不偿失。流着泪,面目惨然地骂道:“慕容茜!你竟这样忤逆!你简直是个冤孽!娘原本想瞒着你,现下不说不成了,你勿用惦记妙真观那姑子了,她已不在人世了,前天快马送来了书信,我们走后第六天她便羽化了,你人还未归家门她已故去了,她本也就没等着你。”
  定柔身躯一凛,如遭五雷轰顶,不敢置信地瞪视着母亲:“你......你胡说!我......我师傅......我的信呢!”
  接下来,温氏后悔极了说破这件事。
  慕容康睡梦中听到前院嘈杂声,尹氏也醒了,惺忪着眼诧异怎么回事,外厅一阵急乱的脚步,门上被一个手掌急拍,一个女管家的声音:“四少爷,快起,十一姑娘发疯了,四夫人招架不来,要您快到前院去!惊动了老爷可就不好了。”慕容康急忙起身披衣,登上靴子奔了出去,次间值夜的丫鬟进来点起纱罩灯,尹氏扶着肚子吃力地起来,也披上外衣,被丫鬟搀扶来了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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