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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毒姐姐重生了 第178节

  李绍抬起眼帘,狭长的丹凤眼不带一点情绪地扫了一眼徐长咎,并未开口,只是原本轻点卷子的动作停了下来。他让元德退下,而后看着徐长咎,慢慢道:“看来你早就知道了。”
  “是。”
  元德低着头出去,刚走到门外还未合上宫门就听到里头传来一道刺耳的响声。
  “砰!”
  茶盏掷向地面,上好的官窑茶盏立时被砸得四分五裂,紧随破碎声的还有李绍不掩怒火的一句,“徐长咎,你好大的胆子!”
  元德心跳如擂,他不敢耽搁,甚至不敢抬头,连忙关上门,瞧见殿门前几个小太监还在左右四顾,苍白的脸上隐有惊骇之色,他连忙挥手让他们退下,自己守在宫门口站着,心跳还是很快,扑通扑通,仿佛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他抬手捂在心口处,压抑着那股因心惊而带起的战栗。
  太久没见陛下发这么大的火了。
  即使是郡主的祭日和生忌,他让人鞭打冷宫那位的时候也从来都是冷眼看着,并不动怒。
  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
  但那个年轻人,究竟只是长得像还是?
  若只是长得像也就罢了。
  若不是——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轻轻一叹,那……可真是要变天了。
  ……
  徐长咎屈膝跪在殿中。
  旁边是破碎的茶盏,滚烫的茶水顺着地面浸湿了他膝盖处的衣裳,然后一点点渗进他的皮肤和骨髓里,虽是快至初夏的季节,却也有些湿冷。
  他自年少开始征战,身上毛病不少,这副膝盖当初就被人用长枪刺过,李绍早年免了他的下跪,可此时,君臣二人却都没有提起这早年的恩赦。
  “你很好,如今都敢和庄黎一起欺朕了。”依旧是不辨喜怒的声音,却有风雨欲来之势。
  徐长咎跪在地上,还是从前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直到听到上首问他,“他是谁?”他才抬起眼帘,平静如幽潭的双目看着李绍,平静反问,“您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朕要你亲自说!”
  看着冕旒下那张鲜少动怒的面容,徐长咎沉默一会,垂下眼,“当初丹阳离世前,托我带走了那个孩子,我瞒了所有人,只想让那个孩子好好活着。”
  他说完,又沉默了良久,抬头,目光重新落到李绍身上,问他,“如今您都知道了,想做什么?”
  李绍一语不发,唯有握在扶手上的手紧紧攥着,他看着那一张写着霍青行名字的卷子,瘦金字体,一板一眼,嶙峋刻骨,是顶好的书法,和他年轻时竟有几分相似。
  他就这样看着那张卷子静坐在龙椅上,不知过去多久,他突然握着那张卷子起身。
  “您想认回他?”徐长咎追问。
  李绍脚步不停,头也不回,“他若真是朕的孩子,朕为何不能认回他?”他的语气理所当然,狂热和激动全部隐藏在那张平静的面具下,心中却迫切地想要知道他所有的消息。
  想要知道他究竟是不是……
  “四郎!”
  久违的称呼喊住了他的脚步。
  李绍脚步一停,他偏头看向底下,长长的冕旒遮掩了他的面容,却藏不住他的惊讶。他和徐长咎从小一起长大,天下人都说徐长咎是他的左膀,但其实,在很久以前,他们情同手足。
  只是这些年发生了太多的事,他也很久不曾听他这样称呼他了。
  他沉默了一会,“你想说什么?”
  徐长咎看着他,语气透着疲惫,“他不会接受你给予的那些东西,他根本不适合这个地方,她……也不会喜欢。”不等李绍发怒,他问他,“你知道他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吗?”
  青行。
  清醒……
  李绍长指一颤,呼吸变得急促了一些,他阴沉又平静的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丝龟裂,他想让他住口,却听到徐长咎低沉的声音如影随形,“她死之前,和我说,她这辈子活得太糊涂,若有来世,她要活得清醒一些。”
  “住口!”玉旒晃动的更加厉害了。
  徐长咎看着那个愤怒的男人却没有一丝畏惧,他神色平静看着他,看着这个从前的手足兄弟,如今的大魏天子,冷静质问,“您已经错了一回,难道还想再错一回吗?”
  “朕让你住口,你没听到吗!”
  李绍突然从高处大步走了下来,宽大的衣摆拂落一地物什,长长的玉旒不住晃动,发出珠玉撞击的沉闷声,他一路走到徐长咎的面前,青筋暴起的手紧攥着他的衣领,指节咯咯作响,有种要把他挫骨扬灰的冲动,那张俊美的脸更是阴沉得可怕,下颌处筋肉微微跳动,像是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脾气。
  “徐长咎,你真当朕不敢动你?”他俯身低头,一点点收紧自己的五指,看着徐长咎的目光凛冽,声音锋锐如刀。
  窒息让徐长咎的脸迅速涨红,可他跪在地上,脊背依旧挺直,双手垂落,没有挣扎,也没有求饶,就连看向李绍的目光也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时间一点点过去。
  徐长咎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他的手向上伸了一些,似乎是想反抗,最后却又垂落下来,原本平静的双目终是充了血,布满红血丝的眼球微微凸起,眼中光芒一点点散去,他目光涣散地看着几近癫狂的李绍,慢慢合上了自己的眼睛。
  偌大的殿宇,心跳和呼吸变得格外清晰。
  就在徐长咎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李绍看着双目紧闭的徐长咎,长睫猛地一颤,他忽然松开了手。
  李绍看着倒在地上痛苦喘息的徐长咎,又看向自己的五指,像是不敢置信轻轻皱了下眉,手中那张早就褶皱不堪的卷子掉在地上,他低头,看着脚边那张纸上写的那个名字,仿佛从徐长咎的话语看到一个女人的面容,她姣美的脸上满是泪水,全是悔恨。
  李绍紧绷的身形忽然微微颤抖,他合上眼睛,努力压制着,手指却控制不住发抖,“……滚。”
  “李绍,不要让我恨你。”眼前倒映出那人的面貌和近乎绝望的哭声,他的怒吼夹杂着颤音,仿佛苦苦营造十多年的美梦被人揭露真相,道出不堪的现实,“给朕滚出去!”
  第164章
  徐长咎还倒在地上。
  李绍刚才是真的想让他死, 用的力道不轻,这会他都还有种濒临死亡的感觉,脸还很烫,脖子也很粗, 他手捂在那处, 喉结因为刚才的窒息感还在不住上下滑动,他从下而上看着眼前这个冕服加身的男人, 男人低着头, 墨发披散在身后, 没了平日的冷静, 此时的他像一只失去一切惶惶无依的幼兽。
  徐长咎和他一起长大,曾不止一次看到这样的李绍。
  从前, 他会安慰他。
  如今,他的心中却一片荒芜。
  他依旧把李绍当做他誓死效忠的君王,但这一切已与他们的情分无关,只因他还是大魏的天子, 是如今最能守护大魏的那个人。
  菱花窗外的天一下子黑了, 最后一道逶迤的胭脂色也消失不见,徐长咎挣扎着起来,他弯腰, 俯身, 贴地, 大拜,然后起身, 一步步向宫门走去……
  沉重的脚步声在这偌大的宫殿响起。
  门被打开。
  元德看着出现在身后的徐长咎,立刻回头,见他脚步趔趄连忙扶了一把, 目光落在他脖子上那一圈红痕,瞳孔猛地一缩,扶着他胳膊的手都微微晃动了一下,“王爷,您没事吧?”他压着嗓音询问,又朝身后看去,昏暗的大殿中只有一个低着头的男人,因为光线昏沉,只能瞧见一个轮廓。
  他收回目光,压着心中的惊惧,问徐长咎,“老奴让人送您回去?”
  “不必。”
  徐长咎摆手,他的脸还很红,声音也有些嘶哑,可他还是拂开了元德的搀扶,自己向前走,要迈向白玉阶梯的时候,他看了一眼身后的宫殿,见男人依旧站于原处,轻轻抿了下唇,没说什么,收回目光抬脚离开。
  他一步步向下而去。
  汉白玉雕成的阶梯,经历了几个王朝,早不见原本的光滑,上头残留着岁月的痕迹,那是怎么追都追不回来的时光,一如他们几人的时光。
  他还记得很多年前,他和李绍还有庄黎站在这,仰头看着前方巍峨的宫殿,心中满怀要改变这个天下的希冀。
  那个时候,他们虽然身份不等,却情如手足。
  如今。
  他们一个成了天子,一个成了百官之首,一个成了威名赫赫的忠义王,却再也回不到最初了。
  他站在汉白玉阶上,向远处眺望。
  这座巍峨的宫城早在日暮时分就已经被人点起了宫灯,万千灯火,把这白日巍峨的宫殿照出几分富丽堂皇的姿态,可他抬眼看去,见远处宫灯摇曳,尖檐翘角,竟愈发给人一种阴冷肃杀的感觉。
  不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近些年,他每次来到这里,都会有这种不舒服的感觉。
  这座全天下最富丽堂皇,众人心心念念都想一观的地方就像一个巨大的寂静牢笼,把每个人都变成了不会说话的行尸走肉。
  睿宗年间还好些,宫里人多,热闹。
  可到了李绍这代,后宫如同虚设,公主一个没有,就连皇子也就只有两个,如今还在长安的豫王以及那位已经被贬去凉州的晋王殿下。
  李绍如今的性子又和年轻时不同,在这侍候的人一个个都生怕做错事说错话惹来杀生之祸,也就变得越来越小心翼翼起来。
  徐长咎不止一次想,如果当初先帝没有乱点鸳鸯谱,如果丹阳和李绍在一起,那么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
  他们四个人的感情不会变,李绍也不会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可这世上的事哪有什么如果?他敛下长眉,疲惫的眼帘微合,想继续向下迈步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一些笑声,有丹阳的,有李绍的,还有庄黎的……徐长咎长睫微动,猛地抬头往前看,昏暗的黑夜里忽然闪过一阵白光,三个差不多年岁的年轻人正笑着朝他这边走来,他们中间还站着一个笑容明媚的红衣女子,手里抱着一小包松子,跟只小松鼠似的吃得嘴巴都鼓了起来,被李绍笑着逗弄几句就气呼呼抬手去打他。
  年轻时的他和庄黎就笑着看他们玩闹。
  很久没有看到这样的画面了,徐长咎不由停下脚步,目光迷离地看着前方。
  他先是去看丹阳。
  不是记忆中那个凄苦哀怨的女子,此时的她笑容明媚,脚步轻快,还喜欢看着他们退着走,也不怕摔倒。
  他又去看年轻时候的李绍。
  那个时候的李绍有着包容万象的胸襟,即使出身低微却是一名真正的清贵君子。
  还有庄黎……
  年轻时的庄黎自卑也自负,面对外人始终一副雪山不化的冰霜面孔,不屑与旁人往来,但面对他们的时候却会轻抿唇角,笑意也是真实的,而不是像如今这般不达眼底。
  就连他,那会脸上也时常挂着笑容。
  身后元德见他迟迟不动,不由上前两步,在他身后询问,“王爷,怎么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那几个年轻的身影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有一点白光,他变了脸,像是想追逐他们的身影,亦或是想留下他们,忽然大步往前迈了两步,可此处是高阶,他两步没踩稳,整个人忽然往前趔趄几步,最后瘫坐在地上。
  “王爷!”
  元德吓了一跳,连忙跑上前搀扶住他,“您没事吧?”又看了一眼他怔忡的脸庞,神情更为凝重,“要不要给您请太医?”
  徐长咎没有说话,他只是坐在白玉阶上看着远处,那里早就没有他想要的景象了,就连最后一丝白光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突然觉得很累。
  他躺在白玉阶上,面向那辽阔的星空,闭上眼睛。
  征战沙场不曾带给他这种无尽疲惫,回忆岁月,想起故人与今夕,却让他有种人心易变的沧桑感。
  “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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