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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先生们 第174节

  ……真是奇怪,明明以前是一双想要杀死她的手。
  罗玉静不爱走夜路,从前一到天黑便要休息,如今偶尔会走一走夜路。
  夜晚最容易遇见鬼怪,罗玉静坐在苦生背上,提一盏灯笼,这灯笼里油灯添了些定风香,不容易摇晃,一旦开始晃动,就代表着周围出现“妖风”,有些非人的东西来了。
  诛邪剑归了罗玉静用,只要不是诛杀厉鬼僵尸,寻常遇到那些拦路作妖的非人之物,苦生大多用符。
  但他其实并不怎么喜欢画符,嫌麻烦。
  停下来休息时,见他画符,罗玉静说:“我也想学画符。”
  苦生头也不抬说:“普通人画的符只是废纸,不可驱邪杀鬼。”
  罗玉静说:“我也想学画符。”
  苦生:“聚气才可成灵符,你无法聚气于符。”
  罗玉静:“想画符。”
  苦生愤怒地抓一把头发,把笔让给她。
  捏着苦生的笔,蘸着苦生调的朱砂墨,拿着他的黄纸,罗玉静照猫画虎,照描画符。画完一张,果真没什么用。
  虽然没什么用,但她这人有几分倔性,偏要画,而且好像画上了瘾,常常乱画打发时间,哪怕被苦生背着走的时候,她有空都要垫一张纸在苦生头顶画符。
  本来只是随意玩耍,谁知这一日,罗玉静画出一张符,觉得看上去还不错,随手贴在苦生脑袋上。
  只听滋啦一声,苦生的几根头发冒出一缕青烟,打起卷来。
  罗玉静:“?”
  苦生:“……”
  “刚才是不是,有反应了?”罗玉静讶异,随即露出一个惊喜的神情,摇晃他的肩膀,“你感觉到没有?”
  见她露出笑容,苦生心道罢了,也不说话,任她高兴地又画了一打符。
  路上又遇到缠着人的邪祟,苦生刚站出去,被罗玉静拉回去,她期待地说道:“让我来!”
  苦生抱着胳膊退后,看她险象环生地将符贴到那邪祟身上——若如此,还不如直接拔出诛邪剑给那东西一下。
  符是相同的符,罗玉静不曾想换做一只不怎么厉害的普通邪祟,威力竟如此大,符被烧成灰的同时,那邪祟也化作青烟消散。
  “这符……这么厉害吗?”罗玉静拿着符看苦生,又朝他头发上贴了一张,见青烟过后,他的一缕头发打卷。
  捏着自己打卷的头发,苦生问:“你是想超度我?”
  罗玉静再也没敢往他身上贴符,怕自己万一当真是个天纵奇才,画符厉害,一不小心把他消灭了。
  经过几次试验,罗玉静发现自己的符当真是有用的,哪怕拿那些厉害的鬼物没办法,对付一些小精怪邪祟完全不成问题。
  炎炎烈日下,她们停在一处绿荫下休息,罗玉静捏着笔画符,对身旁的苦生说道:“你之前还说我画的符没用呢,明明就有用。”
  树荫下还坐着一位头发花白,身穿深蓝色道袍,风尘仆仆的老道,他突然插话道:“普通人哪怕照着符画的一丝不差,确实也是无用的。想让符成为可用的灵符,若非自身修为到了可以聚气,便是从鬼神处借气。”
  “这位姑娘……”老道瞧着罗玉静,笑眯眯地说,“你能画出灵符,乃是有鬼神借气。”
  罗玉静不清楚,追问:“什么鬼神借气?”
  苦生将手指在石头上叮叮当当敲了敲,那老道哈哈一笑,过来喊道:“苦生师叔,又是九年不见了,近来可还好?”
  “如你所见,一如从前。”苦生回答道。
  老道说:“哈哈哈,从前可未曾见过苦生师叔身边有什么人,这怎么叫‘一如从前’。”
  老道名延同,是白鹤观弟子,苦生的师侄之一。苦生在外游历斩杀厉鬼,每九年便有一位白鹤观弟子下山,来为他加固封印,从前还是他的师兄师弟,后来成了师侄。
  加固封印,同时也身负监督之责。若他心性有变,滥杀无辜,白鹤观弟子有责拼尽性命将他诛杀。
  山间野庙,渺无人迹。苦生脱去上衣,坐在蒲团上,让师侄为他加上封印。
  他脱去衣服后,胸膛与后背以及手臂上,都是红色的符文,深深印进皮肤,那些红色正在脱落,变得斑驳黯淡。乍一看去,他整个人充满一股邪气,有些可怖。
  罗玉静第一次看见他衣服下面的身体,原来是这个模样。她本来在一边等着,忽然起身走过去。苦生垂着头,见她走过来,一伸手说:“裤子也一起脱了吧。”
  苦生:“……”
  正准备封印事宜,悄悄听着这边动静的延同老道:“……”
  罗玉静说:“反正要脱,一起给我帮你洗洗。我说实话,我真的受不了你不洗衣服了。”
  拿着衣服到外面的溪涧去清洗,延同老道展开自己的包袱,拿出画好的封印,贴在苦生背上,无声描画,片刻后符纸自燃,一道鲜红的符咒如同被烙印烫进皮肉,甚至闪烁着一种烧灼中的金红色。
  烙印封印十分痛苦,但如这般的符咒,一次性要在身上烙印九十九道。
  苦生闭着眼睛,听到外面隐隐约约的洗衣声。
  “苦生师叔,你可是想收外面那姑娘做弟子?”延同老道问。
  苦生:“不是。”
  延同老道奇怪:“若不是,师叔怎么借气给她画符?师叔虽然与鬼神无异,但这借气也不是寻常关系能借得到的。”
  苦生不回答,抬手摆了摆,示意此事不提。
  还能为什么,她一直学不会画符,很不开心的样子。
  第209章 15 夏
  洗干净的衣服晾晒在拉起的细绳上, 随夏日暖风飘荡。
  狭窄破败的野庙内,苦生身上尽是刚烙下的鲜红符文封印,赤着上身坐在破蒲团上, 乱发披散。
  罗玉静见延同老道打完封印,在一边收拾东西,便走过去, 到苦生身边抱膝蹲下,悄悄看他。
  “这个封印,很痛吗?”
  苦生说:“走开点,我没穿衣服。”
  罗玉静:“……你是不是还在不乐意我把你衣服洗了?我还没让你洗澡呢。”
  苦生脸上神情有一些复杂, 他强调:“我是僵尸。”
  罗玉静:“僵尸怎么了,僵尸了不起吗, 僵尸就可以不洗澡吗?虽然你身上是香的, 也没有汗什么的,但是我有汗啊,每天趴在你身上都蹭上去了……”
  “哐当——”旁边听着的延同老道把自己的包袱摔了一地。
  见师叔和那姑娘两双眼睛同时看过来, 延同老道干笑一声:“哈哈, 老了, 手拿不稳东西,眼神也不好。”
  确实是眼神不好,竟然没看出来师叔和这姑娘竟然是这种关系。怪道方才问师叔徒弟的问题, 师叔不想说,约莫是觉得长辈的这种感情私事不好和他这年纪一大把的师侄说。
  “封印补好, 师侄便不打扰师叔了, 这就离去,告辞!告辞!”延同老道对这事没有经验,一刻不敢多留,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等到罗玉静反应过来他似乎误会了什么时,人已经走了好一会儿。
  换了新的封印,似乎与之前没什么不同,只是罗玉静常被苦生背着,靠的近,发现先前在他身上嗅到的那种奇特淡香,如今基本上再嗅不到。
  原来这封印,还是封印体香的吗?
  苦生不喜欢夏季,因为夏季的太阳最为炽热,他作为一个僵尸,并不惧怕烈日,但他讨厌烈日。因此,天气热起来之后,她们慢慢养成了昼伏夜出的习惯。
  白日里太阳最大最热的时候,两人便找个地方休息。
  树荫下,青石堆砌出的水潭边,罗玉静绑起袖子,掬水洗脸。洗去身上的热汗,她又摸出手帕,把诛邪剑好好擦拭干净,接着,就轮到了苦生。
  苦生也坐在树荫下,青石上厚厚一层青苔,坐着还挺舒服。见罗玉静拿着打湿的手帕过来,他转过身,嘴里叨咕:“可恶!怎么又擦!”
  罗玉静:“就擦个脸和脖子,我之前不是抱着你的脖子吗,肯定沾上我的汗了。”
  她拼命把苦生的脑袋抬起来,将帕子蒙在他脸上一顿揉搓,口中说:“好了好了,马上就好!”
  苦生的脖子上有红色的符文敕字,以及隐藏在符文底下的缝线,一半藏在衣领下,不细看看不出来,但罗玉静半强迫地给他擦拭脖子时,看得清清楚楚。
  他的脑袋似乎是被缝上去的……她平时如果勒着他的脖子稍微用力,不会扯断线,让他的脖子掉下来吧?
  “不会掉,不用如此小心。”苦生说。
  罗玉静擦着,见他眉头蹙起,又抬起手帕往他额头眉头擦,继而擦到他的头发,把他那头乱发全部往后擦去。
  苦生大叫:“还未擦完吗!已经擦过了!”
  每次擦拭,每次如此。但,除了大叫,他也不会有其他的反抗。罗玉静着实不明白他为何抗拒。
  清晨与傍晚,是她们赶路的时候。
  在一些乡野小路上,常能看见这么两个人。一个背着箱子包袱杂物,还行走轻快的男子,一个抱着剑,脚步轻盈的女子。两人你追我赶,像是清晨里吸食露水的两只蝴蝶,在草丛中翩跹后,又消失不见。
  有时黄昏时分,光线变得黯淡,女子手中还会提一盏灯笼,照亮脚下。那灯半点不晃,寻常人见了都以为怪奇事,远远避开。
  罗玉静练就了一种在苦生背上睡觉的能力。不论是什么时候,只要觉得累,爬到苦生背后的藤椅上就能休息。如今,她只有在睡觉时才会点燃安魂香,用来驱散噩梦。
  她白日看上去很好,而且越来越好,只有夜里仍然不断的噩梦能让人窥探出她挣扎爬出泥潭时的苦痛。
  睡着后,她若在苦生背上,不自觉就会将脑袋靠在他肩上、脖子边。苦生行路颠簸,感觉到她的头发额头蹭过自己颈边,伸手按住,摸到她额上一片冷汗,为她续上一支安魂香。
  为她固定身体的动作,会持续到察觉她即将醒来。
  苦生收回扶着她脑袋的手,片刻后,罗玉静醒来,醒神后,从他身上跳下来,走在他身旁。苦生放缓脚步,免得她跟不上。
  若要让苦生在正午太阳最烈的时候赶路,唯有感应到厉鬼。
  罗玉静正午睡,感觉脸颊上一阵冰凉,迷糊睁开眼,苦生说:“附近有厉鬼气息,快起身。”
  听到厉鬼两字,罗玉静从覆满厚厚青苔的树根旁爬起来,跟着苦生往前走。她还有些不清醒,苦生见她这样,抓住她的手,带着她往前跑。
  “唔!”罗玉静被他拉着跑,脚踩在被太阳晒得滚烫的路面上。
  她自然比不过苦生,跑出去一段距离,累得满头大汗,苦生瞧她一眼,随手在路边的荷塘折了一片荷叶。
  被荷叶劈头盖脸糊上来,罗玉静喊一声:“可恶!”捞起荷叶捂在自己头顶,好歹能有一点清凉。
  苦生忽然一个急停,顺手把刹不住的罗玉静拉回来。
  “这厉鬼正在移动,换了方向,这边!”
  他往右跑去,罗玉静又被他拉的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她叫一声停,把苦生拽住,扒着他的肩往上一跳,苦生顺势将她抱住。
  罗玉静道:“这样更快。”
  苦生抱着她往前跑,速度果然更快,只是他语气有些纠结道:“你这样,汗沾到我身上,莫不是又要让我换衣服擦拭?”
  听了这话,原本只是虚虚靠着他的罗玉静,一把捞住他的脖子,整个人贴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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