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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骨 第39节

  思来想去, 顾玄镜能明目张胆动手的唯有一个赏春宴。闻清潇是晏晏如今的未婚夫婿,他若是在赏春宴,至少聊胜于无。
  顾闻祁又寻了几个话头与闻清潇闲聊,但闻清潇刚施了针,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多留, 遂在日暮时分辞别了去。
  离开南无院前, 顾闻祁神色不明地看了一眼院中菩提与树下青衣人。
  对于闻清潇, 不知为何, 他终究喜欢不起来。
  **
  顾玄镜回到隆宴宫已近傍晚时分, 当日从皇宫离开后, 他离京了一趟, 今日才归。他本是要径直回到隆德殿, 途径西侧门,隐有人交谈的声音——
  “王爷,我家王妃托奴婢带一句话给您, 王妃说,请您永远记得,您是临安王,她是魏王妃,也请你今后莫要再送这些给她。”不远处是丫鬟恭敬的声音。
  身着粉衣的丫鬟将一个锦盒递还给背对着他、身形挺拔的紫衣男子。
  临安王的声音沙哑而苦涩:“是我当年没有能力,才让她不得不含恨嫁给了君临,可是画棠,我对你家小姐的心意从未变过,只要她点头,我便是舍尽所有,也会三媒六聘娶她为妻。她会是我唯一的妻。”
  名为画棠的丫鬟似微有动摇:“可是小姐已嫁与......”
  画棠跟在乔锦瑟身边十多载,自然对当年之事一清二楚,更加清楚地知晓这件事根本怪不得临安王。当时临安王刚被认回主家,处处受制于人,老临安王又受了魏王的暗示,如何会因着一个不得宠的嫡子而伤了两家和气?
  便是这几年来临安王从未在小姐面前提过,她也隐约听了些风声,当年,老临安王强制将临安王送离了京城,待得小姐成亲之后才接了回来。
  临安王打断了画棠的话:“那又如何?我会让......”
  临安王话未说完,似乎察觉到了骤然临近的气息,倏地转过身来,便见了已是临近两人的镇南王。
  顾玄镜不欲多管闲事,只是这条路是从西侧门回隆德殿的必经之路。他清冷着眉目,向管渐离微颔首。
  顾氏与管氏虽世代为敌,但面子上两家却还是对彼此礼遇有加,尤其是顾玄镜与管渐离这种从不给人落下话柄的老狐狸。
  在画棠慌张地向顾玄镜行了礼之后,管渐离也微颔首。
  两人都并未言语,顾玄镜便从管渐离身边擦肩而过。西侧门离隆德殿不远,顾玄镜不过须臾便到了,待得看见了守在殿外的乔青澜,他微蹙了眉心。
  乔青澜显然也看见了顾玄镜,立刻走了过来。虽说她行止间端庄优雅,可眉目间到底带了几分急切:“你回来了。”
  “嗯。”顾玄镜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便要绕过她往殿内而去,“夜深了,你早些回去歇息吧。”
  顾玄镜声线一如往常的温和,仿佛那日夜里之事从未发生过,可乔青澜知道,他到底是待她不同了。若是往常,他不会这般看也不看她便离开。
  在顾玄镜即将擦身而过时,她抓住了他的手臂:“玄镜。”
  她定定地望向他:“我等了你很久。”
  前些时日他尚在气头上,她不敢,也不能去找他。等她以为他消气了,却是遍寻不见他了。
  顾玄镜掰开乔青澜的手:“青澜,我想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待赏春宴事了,我会为你寻一个好人家,算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
  言罢,他毫不犹豫地迈步而上。
  乔青澜望着那抹白衣胜雪的身影,心间隐隐绞痛,骗得了所有人,可她骗不过自己,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然倾慕于他。
  在他即将走进殿内那一刻,她道:“你便真的不想知晓原因吗?”
  “我要知道的事情,我会自己查清楚。”顾玄镜的声音未有迟疑。
  眼看着顾玄镜要走离她的视线,她抛却了所有端庄,疾跑着过去,从他背后抱住了他的腰身:“我不承认我错了。”
  察觉到他想掰开她的手指,她越发狠地收紧了手臂:“我为什么要承认我错了!我没错!你要娶的人本就该是我,是她抢走了你。当年我没害过她,如今我也没有,我不过是不想她再来打扰我们而已!她都死过一遭了,为什么还要阴魂不散地来打扰我们?”
  仿佛要一口气诉尽所有委屈,她的声音越发凄厉:“是,我曾经错过,我故意跟林一清离开了,可我爱的从来都是你,我跟他走只是想知道你会不会来找我,想知道你到底爱不爱我!哪怕你那时跟伯父执拗着说要娶我,可却从未亲近过我,连说一声‘喜欢’也没有,你让我怎么相信你爱我?你只是为了报恩吧!”
  “可我以为你哪怕是因为报恩,也会来找我,也会骗骗我。其实只要你肯说一句心悦我,哪怕是假的,我也愿意相信,但你没有!你甚至连派人来找我都不曾,你只是派了人守在乔府,是我自己回了乔府,顾书才把我回来的消息给了你!这么些年了,我从没提起过离开的那些年,你知道我那几年过的是什么日子吗?好多次我都恨不得就此死过去,可我想着,你会等我,所以我熬了过来,熬到跑了出来。”
  “可你给我的是什么?是另娶她人!”
  她蜷缩着指尖,整个人都在颤抖:“可你便真的没爱过我吗?虞归晏眉目有三四分像我,琴棋书画更是与我肖似,你把她养成了我的模样,娶了她,却从不愿意来找我!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临到最后,甚至连她自己都已分不清自己的眼泪到底是在骗人,还是真的痛了。
  顾玄镜感觉到背后一阵湿意,他微阖了眼,想起过往种种,清冷的语气到底是缓和了些:“青澜,对不起。”
  乔青澜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可我要的不是它啊!”
  忽而,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松开了他,走到他身前,仰望着他,眼底满是期冀:“我错了,你也错了。我们一起忘了那些错,重新开始,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那日我的语气的确是因着你隐瞒了安乐的消息而急切了些,但这并非是我要让你离开的原因。”他看向她,眼底情绪难辨,“正如你所说,我错了。我错在不应该因为想报恩师之情而许诺了要娶你,也错在让你误会娶她是因为你,更错在看不清自己对安乐的感情。”
  “你离开之后,父王虽是不允,更是阻拦,但我并非没有私下找过你,只是未曾找到。之后决定养安乐,娶安乐,最初只是因为我不喜受到钳制罢了,哪怕这个人是父王。”
  “至于安乐的琴棋书画有三四分肖似你,一来是因为当时安乐还年幼,我又从未接触过旁的闺秀,不知如何教养她,便会时常让她拿着你的书帖临摹,学着你的琴谱研习;二来,那时我很忙,没有多余的空闲去亲自教导安乐,等我承爵了,安乐的书画却是定了性,我也无法匡正了,索性并非什么大事,也便由着她了。”
  顾玄镜的声音穿透厚重的夜幕清晰地闯入乔青澜耳中,犹如一记惊雷炸响。乔青澜踉跄着险些跌倒,失声惊叫道:“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便是当年五月初五那日夜断魂桥头的话是她故意捏造给虞归晏听的,可他又怎么可能从未爱过她!
  她哀哀地看向他,眼中不自觉的带着乞求之色:“玄镜,你在骗我对不对?你只是为了让我放弃对不对?”
  顾玄镜却是道:“我从未骗过你,如今也不会。”
  短短十一个字,乔青澜却是要捏碎掌中肉,鲜红的血迹自她掌心滑落,一滴滴滴在她月牙白的裙面。
  何其可笑!他从没爱过她!
  从始至终都不过是她一厢情愿!
  教她如何能相信!
  可他目视着她,饶是她竭尽全力,也寻不到半分情意,又教她如何能不相信!
  **
  虞归晏犹豫了两日都未曾下定决心,毕竟能立刻解决林氏的诱惑太大。待得到了慕先生说的那日,她还未下定决心,却是有人帮她做了决定。
  晨后,她如往常用了膳食便要在闺房内歇息些时辰,可却是突然睡了过去,再醒来时,人已经在客香居,连身上的衣衫都换了。
  背对着她而立的是身着灰衣的慕先生。似乎察觉到了她的醒来,慕先生转了身:“既然醒了,那便随离月去邀月楼吧,莫耽误了时辰。”
  虞归晏未动,只紧紧盯着慕先生:“师父为何不经过我的同意便将我带来了此处!”
  昏睡过去之前,其实她已经做了决定,她不会应慕先生的要求去客香居!便是她无法依靠自己之力找出证据,她还可以让闻祁帮忙。林氏不过是商贾之女,闻祁查林氏应当不难。再不济,她便让闻祁伪造证据诬陷林氏!
  无论如何都好过于她冒险来客香居。
  “有区别吗?”慕先生却是不疾不徐地道。
  虞归晏翻身下榻:“有区别。”到底是顾及面前之人的来历,她缓了缓,道,“师父,我不想去,我回府。”
  慕先生道:“你可以现在就回去。”
  不等虞归晏面色一喜,他便接着道:“如果你想让所有人知道乔氏二姑娘被人劫走,丢在了红袖招。”
  红袖招是青楼,她若是不同意,他便要将她送去青楼!
  虞归晏毫不怀疑慕先生话里的真假,慕先生对她的关怀不假,可同样的,对她的无情利用同样也做不得假。
  **
  邀月楼临瑶仙池,今夏花开得迟,池中莲叶才露尖尖角,但四季长青的芙蓉莲却是团簇满了整个水面,一眼观之,犹如盛开一池素雅青莲。前院高低起伏的丝竹声穿过院墙,缭绕其间,更添韵致。
  只是此刻邀月楼雅间中却是氛围紧绷,没一人听得进去外面的丝竹声。
  贤王坐于主位,虽是在笑,可那笑意却并不达眼底,他的左侧是进了邀月楼后就一直绷着脸的齐王,而闻沉渊便端坐在齐王身侧,脸上同样不见笑意,眉目凝然。
  作者有话要说:  不,我没洗白顾玄镜!
  ————
  昨晚困到不行了,忘记说书名的事情。
  看宝宝你们取的新书名,也是很嗨皮了。
  不过竟然大多数人都觉得这个书名还行?那朕就懒得换了趴,主要是宝宝你们取的名要么是太现代了呜呜呜,古典的名字又太含蓄了,我虽然很喜欢,但是呜呜呜会没人看的,大家伙现在都喜欢直白的。
  第52章 万一
  正在众人一触即发时, 雅间轻叩几声得到应声之后, 雕花漆彩门被人从外推开, 着装温婉, 眉眼却是妩媚的舞姬婀娜多姿地踏入了室内。
  虞归晏混在舞姬中走进雅间时, 闻沉渊正背对着她, 加之少年正襟危坐, 全然不若往常的潇洒恣意, 她并未立时认出他来。因着是慕先生有意安排,侍酒的舞姬依次论派到每位贵人身边, 轮到她,恰好该是排到贤王身边。
  她低眉敛目地走到了贤王身侧,默默地执起桌上酒壶为他添酒水。许是正事已谈完,许是正事还未开头,雅间里沉默得很。
  走到闻沉渊身侧的舞姬瞧着蓝衣华服公子丰神俊朗的模样, 一时看得愣了神, 连为他斟酒都险些忘了, 还是左侧的舞姬不着痕迹地捅了捅她, 她才反应了过来。
  舞姬不同于青楼女子, 大多是清白之身, 以卖艺为生。若能在侍酒宴舞时得贵人怜惜, 纳回府邸做妾, 那便是得了大造化。舞姬含羞带怯地瞧了一眼贵人,若能得这等姿容出身都出色的贵人垂怜,那何止是福气。
  她双靥绯红地执起桌上酒壶便要为闻沉渊添酒。
  闻沉渊早在舞姬们踏进雅间时便注意到了, 但他只以为她们是来跳舞助兴,没想到却是来侍酒的。浓烈的香气靠近的那一霎那,他眉心微皱地便往一侧躲开了,冷声道:“不必替我添酒。”
  他的声音虽小,却是如同惊雷乍响,狠狠震乱了雅间内的两人。
  本是要侍候闻沉渊的舞姬脸色煞白,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也不敢再偷偷观望闻沉渊,但到底是驯养多年的舞姬,不多时便缓了神,微屈了身在闻沉渊身侧请罪:“素雪有罪,还请贵人责罚。”
  同一时间,在给贤王倒酒的虞归晏拖住酒壶的手不受控制地一颤,那清酒便洒了些出来。
  闻沉渊!
  头部犹如棒击,震得她整个脑海都微微作响,闻沉渊竟然在此处!
  她不敢转头去看,僵直着身体要继续给贤王斟酒,微一低头却是对上了一双深邃的黑眸。
  也是在那一瞬间,她确定了贤王却是对她有意。
  贤王的心思本未放在虞归晏身上,只是瞧见一个舞姬连斟酒这等小事都做不好,刚想转头训斥两句,却没想到看到了虞归晏。
  其实他对虞归晏并没有多深的执念,但能得到总归更好。
  只不过此刻也并不是说话的时刻,他便只扫了她一眼:“下次仔细些。”
  “素心知道了。”虞归晏柔柔地应了一声。
  往常与闻沉渊在一起,她都是刻意压低了声音,又加之这具身体像一个十五六处于变声期的少年,闻沉渊也没怀疑过她沙哑的声音有何异常。
  她应了一声之后便越发低垂了眉目,企图将自己遮得更严实一些,只憋到诸位贵人宴饮完便随舞姬离开。
  是,从一开始她被慕先生逼得不得不来邀请月楼侍酒时,她便打定了决心不会给贤王下.药。左右慕先生也不会知晓她到底动过手没有,她出去之后便告诉他,她想动手,但是失败了。想来他也无法把她怎么样。
  因着随舞姬之后的琴师入了雅间,恰巧在虞归晏开口的同时起了琴音,多少又掩盖了些她的音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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