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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是,大小姐。”琦花道,谨小慎微的上前取了跌打酒跪在榻边替展欢颜上药。
  因为白天的事,她自觉是知道了大小姐的秘密,心里一直疙疙瘩瘩的,虽然不敢公然去瞧展欢颜的表情,也不住的拿眼角的余光去打量她的脸色。
  展欢颜没事人似的安静看书,琦花小心翼翼的给她按着伤处让药力扩散,如此一直忙活了半个时辰才轻手轻脚的把药酒放回桌上:“大小姐,已经好了。”
  展欢颜放下书本,坐起来看了眼自己红肿的脚踝。
  也好在是这关节接回去的及时,否则真要等着回府之后再请跌打师傅还指不定真要留下点后遗症了。
  琦花见她皱眉便小声道:“古大夫说了,大小姐的伤处理的及时,只要静心养着就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大小姐放宽心就好。”
  “你倒是个乖巧的!”展欢颜笑了一下。
  琦花看着她的笑容,忙又垂下头去,“奴婢笨嘴拙腮,得亏了大小姐不嫌弃。”
  展欢颜没有说话,只是含笑看着她。
  她不开口,琦花也不敢走,只就眼观鼻鼻观心的盯着自己的脚尖候在旁边。
  展欢颜打量了她足有半盏茶的功夫,倒是十分满意——
  琦花心虚她知道,可是被自己这样盯着还能沉得住气,这性子当是个沉稳的了。
  “我屋子里现在缺一个大丫头,看着你倒是个乖巧懂事的,我想提了你上来伺候,你可愿意?”沉默了一阵,展欢颜开口。
  琦花诧异的抬头,愣了一会儿才道:“奴婢何德何能——”
  大小姐在夫人面前不讨喜,而这整个侯府又是把持在夫人手里的,这其中的关系并不好处理。
  展欢颜莞尔,自是明白她的顾虑,捡起手边的书本从里面抽出一张银票放在了桌子上。
  ☆、第二十八章 永绝后患?
  琦花看着桌上的银票神色讶然。
  一百两于她而言可不是小数目,她这样一个小姐院子里的二等丫头,一个月的月钱还不到二两,这是要她不吃不喝五年才能攒出来的。
  可是如果她拿了这银票,以后岂不等同于把自己卖给大小姐了?
  那夫人那边——
  “你是咱们侯府的家生子,如今你上头父母也都不在了,我问过张妈妈了,你老子娘以前是祖母院子里头的,所以你的卖身契也就顺带着压在了祖母那里。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可祖母手上握着的东西可是没人敢惦记的。我不需要你有什么能耐,能老实本分就好。日后我也不会需要你替我办什么事,横竖就是屋子里收拾整理的一些琐事罢了,至于母亲那里——如果她要找你去问话,你看见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也都实话实说就好,横竖日后你若是进了我的屋子,凡事也都是和巧玉一起的,有她做见证,也不会为难了你!”展欢颜看出她的顾虑,神色依旧平淡,不愠不火。
  这些话算是个保证了,琦花的心思微动,但一时间还是难以决定。
  展欢颜看她一眼,继续道:“你也知道,依着我如今的年岁,在这府里也住不了多久了,日后待我出府之日,这一百两银子足够你自赎自身,然后置办几亩好田过踏实日子了。反正我的话就撂在这里了,要怎么做,你自己拿注意。”
  签了卖身契,那就是一辈子的奴才命,哪有这样的好事,以后还能赎身出府?
  琦花的眼睛瞪得老大,再也不作他想,连忙跪下来磕头道:“奴婢愿意!奴婢愿意听大小姐差遣!”
  “起来吧!”展欢颜淡淡的点头,把桌上的银票推过去。
  琦花难掩心里的激动,仔细的把银票收起来揣好——
  这就是她后半辈子的指望了。
  如果她的卖身契在江氏手里,今天她还不敢答应的这么爽快,可是在老夫人那里事情就不一样了。
  而展欢颜也的确是没指望她能替自己做什么,这侯府上下,除了老夫人那里,所有的人都要靠着江氏的脸色过日子,谁会吃饱了撑的跑来她这里献殷勤?她今天说是拿一百两买了琦花投诚,实则——
  只是单纯的一笔封口费,别的事情她根本就没奢求,只要琦花能闭紧嘴巴,别把今天马车上的事情抖出来也就够了。
  好在一番观察下来,这琦花应该算是个识趣的。
  “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先下去休息吧,明儿个一早记得过来替我换药。”展欢颜道,捡起书本重新靠回榻上翻看。
  “是,大小姐,奴婢告退!”琦花恭谨的施了一礼,然后小心翼翼的带上门出去了。
  房门合上,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烛火燃烧偶尔响起的细微爆裂声。
  展欢颜安静的靠在榻上看书,不多时思绪就再次飘远,又琢磨起北宫烈和裴云默的事情来,可是怎么想都是一头雾水,完全抓不住关键,反而让她自己心烦意乱了起来。
  抬眼看了眼外间的水漏,时已过了二更。
  展欢颜扔了书本撑着床榻坐起来,刚要摸索着下地,突然心头一凛凭空生出一种巨大的危机感。
  屋子里很静,除了烛火的爆裂声完全寻不到别的迹象,可是直觉的她还是控制不住的缓缓扭头往侧后方朝向后花园的窗子看去。
  窗子是关着的,但是透过垂下来的纱幔一角却赫然斜倚柱子靠着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
  凤目挺鼻,唇角微翘。
  明明是一个轮廓十分刚毅的男子,可是他的肤色却呈现出一种异样苍白的感觉,此时大半张面孔都掩映在烛火的暗影里,神色不明。
  展欢颜的心跳猛地一滞,脱口道:“怎么是你?”
  北宫烈闻言,却是笑了,只是有笑声传来,而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
  他直起身子款步走过来,同时反问道:“那么你觉得应该是谁?”
  展欢颜被他噎了一下。
  她会脱口追问,只是因为北宫烈的身份根本不允许他深更半夜出现在这里,这会儿反应过来才察觉自己失言。
  “我——”她张了张嘴,又觉得说什么都多余,索性垂下眼睛掩饰住眼底的神色,小声道,“这里是我的闺房,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北宫烈却未回答,只是径自走了过来。
  大约是为了方便夜间出没,他穿了一身简便的黑色袍子,剪裁得体的长袍将他颀长挺拔的身躯裹住,行走间依旧带着他天生王者的尊贵与霸气。
  他弯身,在展欢颜置身的睡榻尾端坐下。
  那睡榻上的地方本就局限,展欢颜脚上有伤,想起身都来不及,只是在他落座的之前飞快的往后缩了缩脚。
  她受伤的那只脚,脚踝处依旧肿的老高红红的一片。
  因为需要上药,沐浴之后她便直接没有再穿鞋袜。
  北宫烈的目光扫过去,展欢颜面色一红,连忙扯了裙摆掩住。
  下一刻北宫烈的视线已经自动移到她的脸上,开口道:“一天之内见了两次面,怎么你都不问我是谁吗?”
  展欢颜一愣,随即诧异的开口:“你坐在我表弟的马车上,难道不是我表弟让你去接我的吗?”
  她没问过他是谁,那是因为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身份,可是这话却是不能说的,这个人对她本身就心存芥蒂,稍有不慎她都绝对是小命难保。
  北宫烈不想她会如此圆滑,反而无言以对。
  横竖是避无可避,展欢颜便硬着头皮强撑下去,眨眨眼道:“阁下深夜到此,也是受我表弟之托前来探望的吗?”
  她面上的表情镇定,微光微闪,却是透出几分好奇的意思来。
  北宫烈的嘴角不易察觉的抽动了一下,反问道:“你觉得呢?”
  三更半夜,他又是个男子,哪怕真的是裴云默的关心,又怎么会让一个陌生男子随意进出他表姐的闺房?难道是要故意损毁她的名声的吗?
  话到了这个份上,展欢颜也不好再装傻,稍稍正色道:“既然阁下也知道此举不妥,那么你——”
  北宫烈却未等她说完已经转而盯着门口的方向道:“你觉得这样就能完全堵住那个丫头的嘴巴了吗?”
  他的思维跳跃太快,展欢颜根本无暇多想,只能接着他的话茬往下说:“我不是很明白阁下的意思!”
  “你既然知道我出现在这里不妥当,那么也就更应该知道,一旦那个丫头把今天在马车上发生的事情抖露出去对你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北宫烈看她一眼,眼中突然有一线寒芒闪过,“难道你不知道何谓永绝后患?”
  最后四个字,他似是刻意的放缓了语气,但是落在耳朵里,却比前面的话更有几分厚重而锐利的感觉。
  展欢颜的脸色微微一白,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又防备着再次往后挪了挪身子。
  其实她心里一直都在怕他,可是在这之前她却一直都掩饰的很好。
  北宫烈的眸光微微一动,见她躲避,更是刻意倾身凑过来。
  他的身形高大,虽然体格看上去稍微有些消瘦,但是在展欢颜面前仍然有如一座大山压顶那般的分量,脸孔逼近,将远处的烛火尽数遮挡在外。
  他的脸孔越来越近,展欢颜屏住呼吸,竭力压抑住不叫自己的身子发抖,直至最后被他逼到死角避无可避。
  他的整张脸几乎都贴到了面前,两人之间只有一线微弱的距离,展欢颜能够感觉到他的呼吸喷薄在她脸上带来的温热,逼得她整张脸都烧了起来,但这却只是因为恐惧,而没有半分旖旎的心思。
  她知道他这是在试探她,所谓“永绝后患”四个字也多是对她的警告,而非是针对琦花。
  “我都不知道阁下究竟是谁,琦花她只是个丫头罢了!”展欢颜硬着头皮道,“而且前些天我院子里才刚死了个丫头,现在也万不能再出事了,否则只怕是要适得其反的!”
  北宫烈也不表态,只是近距离的看着她。
  他的眸色一片幽深,完全分辨不出任何的情绪。
  展欢颜被他盯的头皮发麻,连着干吞了好几下,还是觉得手心里密密麻麻的全是冷汗。
  北宫烈就保持着这个欺身上来的姿势与她对峙良久,展欢颜能够清楚的感知到他周身散发出来的不加掩饰的杀意。
  好不容易重活一次,明明她已经极力的和北宫驰之间拉开距离了,难道还要叫他再为那人的狼子野心付出性命作为代价吗?这是不是也太倒霉了点?
  “我——”展欢颜不甘心的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对面的北宫烈却是眸光一沉,先她一步开了口。
  “你知道我是谁?”他问,却是笃定的语气。
  展欢颜的脑子翁的一下。
  “我不知道!”她下意识的想要否认,但直觉上却知道糊弄他就更等于找死,于是拼命努力的从他脸上移开视线,指了指他腰间佩戴的一块成色绝佳的羊脂玉的挂件道:“我只是之前在梁王殿下身上见过极为相似的挂件!”
  这种雕刻着龙纹的玉佩是皇室身份的象征,上一世的时候展欢颜就知道,北宫烈和北宫驰各有一块,只是在细微处做了区分彼此的记号而已,也是庆幸,这会儿北宫烈还将它带在身上,否则她就真的没有办法自圆其说了。
  北宫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眉头微蹙,随后又目光探寻的再看了她一眼。
  展欢颜坦然的迎着他的视线,不叫自己露出心虚的表情来。
  北宫烈又近距离的多看了她两眼,最终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重又退回那睡榻一角坐下去。
  这样一个动作,无需言语,已经相当于默认了他自己的身份,只是彼此心照不宣罢了。
  展欢颜忍着疼痛咬牙从睡榻上爬下去,垂首跪在他面前,却是不再吭声。
  这一刻,屋子里的气氛冷凝到了极点。
  展欢颜摆出最谦卑的姿态跪在他面前,等待他最后的裁决——
  生,或者死!
  这一切,都不过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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