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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皇后失去记忆 第45节

  宁辉道:“没有,我哪能随便去后宫。”
  夫人叹道:“我有两个月没见女儿了,想得我心发慌,这都怪你,当初非让她去当什么皇后,这可倒好,一道朱瓦红墙,活生生两个世界,想得心肝疼也见不到。”
  宁辉心疼地将她扶过来,缓声道:“你要是想了,递帖子去见就是,你是女眷,多进出几次后宫也不妨事。”
  夫人长长地叹了口气:“宫规森严,待不了几个时辰就得出宫,我每次去一趟,回来都得难受好几天。”
  幽幽道:“若是能让女儿回来住几日就好了。”
  宁辉最见不得夫人伤心,忙温言宽慰,宽慰着宽慰着,他来了灵感,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叫道:“有了!”
  夫人诧异地看他:“有什么了?”
  “有主意了!”
  宁辉两眼发亮:“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心肝疼?这就对了,打今儿开始你就在家里装病,我递帖子进宫,向陛下恳求让咱的女儿回来探亲,怎么样?”
  夫人乐得笑开了花,忙捂着头哼哼唧唧地说自己快不行了,让侍女扶自己回屋。
  ……
  江璃得了岳母病重的消息,片刻不敢耽搁,忙着人告知宁娆。宁娆忙让玄珠知会内直司,准备中宫仪仗舆辇,立时就要回家探望母亲。
  宣室殿里,江璃拿着宁辉那封奏疏反反复复地看,眼中精光内蕴,自言自语道:“骈词堆砌,文采斐然,感人肺腑……这宁大夫是出了名爱护夫人,夫人都病重了,他还有心思搞这些花头?”
  崔阮浩端着拂尘,严肃认真道:“老狐狸!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江璃扔下奏疏,霍的站起来,问:“皇后出宫了吗?”
  崔阮浩道:“还没,内直司那边还得知会城防局清街,娘娘且等着呢。”
  江璃从御阶上走下来,道:“走,朕陪着皇后一块儿回去。”
  ……
  宁辉关闭府门,在家里指导训诫下人们,等待会儿皇后来了务必把戏做足,千万不能露出马脚。
  下人们一一应是,他愈发胸有成竹,他这女儿自小便缺心眼,好骗!
  谁知得意了没多久,出去探风的人回来了,说皇恩浩荡,陛下陪着皇后一块儿回来了,现下銮驾已在东盛巷,不出一炷香就到宁府了。
  宁辉得意的表情骤然僵在了脸上。
  他猛地反应过来,撩起袍子飞快地往内苑跑,边跑边喊:“快!把我的好酒好茶都收起来!藏起来!”
  “还有我的古董宝贝全收进库房,一件不留!”
  第45章 ...
  御辇一到宁府门口停下,宁娆就迫不及待地从车上跳下来,直奔入府。
  府门早已大敞开,仆从依次排开跪拜,宁辉在中间,端袖深揖:“臣拜见陛下,拜见娘娘。”
  宁娆顾不上寒暄,一门心焦地直奔后院,倒是江璃四下里打量起宁府,眸中闪烁着精光,熠熠亮亮地看向宁辉,似笑非笑:“岳父,别多礼了,起来吧。”
  宁辉听着皇帝陛下充满友爱、和煦如春风的声音,不知缘何,只觉后脊梁一阵发凉,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相比较起来,后院则显得宁静许多。
  绣闱中幔帐低垂,将苦涩的药味拢得许久不散,宁夫人戴了个碧玺嵌珠貂覆额,没精打采地靠在绣榻上,见宁娆进来,愈发病弱支离,捂着头直哼哼:“唉,我怕是不行了……”
  宁娆奔过来,握住她的手,哽咽着道:“娘,你别胡说,女儿回来了,我带了御医过来,让他们给你诊治,你绝不会有事的……”
  宁夫人靠在宁娆怀里,凄凄惨惨地说:“娘也不指望能长命百岁,也没有多大的贪心,就指望着,你能在家里陪娘几天,娘就知足了。”
  宁娆抹着泪道:“娘放心,女儿一定在家陪着你。”
  ……
  前堂花亭里,水中敷养着绿萝叶,熏香也只是极淡的梨花香,与萝叶的清怡相衬,甚是相宜。
  侍婢上了一盏热茶,江璃端起来抿了一口,蹙眉,低头看去,一脸嫌弃地放回去。
  “岳父……”他不疾不缓地叫了一声,微含了抱怨:“你的俸禄也不低吧,整日里就喝这样的茶?”
  宁辉重重地叹了口气,一脸诚恳地喟然道:“陛下久居深宫,自然不知茶米油盐的贵。这家里上上下下哪一样不要开支,臣这点俸禄啊,还得维持生计,日子过得甚是捉襟见肘。”
  江璃一默,感叹道:“岳父果然是清官,大魏上下若尽是您这样的清官,那朕何愁天下不能大治。”
  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崔阮浩悄默声地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陛下,这老狐狸可没句实话,您可别让他骗了。”
  江璃低声道:“以为朕看不出来?瞧他贫嘴的模样,朕看岳母这病八成也是装的,骗到朕头上来了,非得新账旧账跟他一块儿算。”
  崔阮浩放了心,端起拂尘,颇为端庄凛正地站在江璃身后,拿眼角斜了一下宁辉。
  奈何宁大夫戏精上头,顾不上看大黄门鄙夷的脸色,抹了一把眼角不存在的泪,继续哭穷:“臣深沐皇恩,万死难报,区区贫寒算得了什么,臣挨得住,陛下千万别为臣感到心痛,也千万别心中不忍要赏赐臣些什么,臣不过是为朝政殚精竭虑,不过是为社稷奉公清廉,不过是养了个好女儿能母仪天下,臣当不起太多的赏赐。”
  江璃:……
  这条路看来走不通,因为他永远也做不到这么不要脸……
  江璃面上的笑愈加僵硬:“岳父放心,朕打算陪皇后在家里住几天,你也不必额外对朕照顾,您平日里吃什么朕就吃什么。对了……”他忖度道:“来了许久,后院总也没有动静,朕该亲自去探望岳母。”
  说罢,站起了身,宁辉忙正了正衣襟,从戏中走出来,上前引着江璃去后院。
  ……
  绣闱里,被宁娆伺候着饮过药的宁夫人气色瞬时好了许多,也不歪在绣榻上哼哼唧唧的病弱了,也不伤春悲秋的要死要活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十分有精神地吩咐侍女去给宁娆烹茶,还得烹新茶。
  她把碍事的薄绢团扇丢到一边,攥着宁娆的手道:“这是你爹的门生新孝敬的毛尖,茶味鲜爽醇香,你爹平时都舍不得喝的……”
  宁娆狐疑地看着自己容光焕发的母亲,道:“娘,你还觉得不舒服吗?要不要让御医来看看?”
  宁夫人忙暗了神色,捂着嘴低低地咳嗽了几声,叹道:“一见着你娘心里高兴,病痛什么的也能勉强摁下去,唉,人老了,不定还有几年可活,什么病啊痛啊的,能忍就忍忍吧,不劳烦御医了。”
  宁娆心中稍聚敛起来的疑惑瞬间消散,忙道:“什么劳烦?御医都来了,就进来把个脉有什么要紧?”
  “唉,阿娆,你多陪陪母亲比什么御医都管用……坐到母亲身边,来……”
  宁娆犹豫着坐回来,宁夫人搂住她,满足道:“对,就这样,母亲觉得心里舒服多了……”
  正说着,侍女把新沏好的茶送了进来。
  茶汤莹碧,叶片舒卷,醇香氤氲,确实非凡品。
  饶是宁娆在宫里喝惯了贡品珍品,也觉得难得,她抿了一口,宁夫人目光清炯地凑上来:“阿娆,你这会儿能在家里住几天啊?”
  宁娆将茶瓯放到一边,道:“那得看母亲何时能好……”
  “阿娆!”宁夫人立时打断她后面,顷刻间敛起一抹郁色:“母亲这病怕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了……”
  话音刚落,门被推开了,侍女先进,冲着垂下的罗帷躬身道:“娘娘,夫人,陛下和宁大人来了。”
  宁夫人眼珠转了转,忙躺回去,动作敏捷地拉回被衾,将自己裹住,又是一脸提不上来气的虚弱表情,抓着被角哼哼唧唧。
  宁娆关切地抚了抚母亲,揽过臂袖出去。
  江璃和宁辉的身后跟着进来几位御医,江璃半虚半实地冲宁娆道:“阿娆,朕来时见御医都在外面,这怎么行?得让他们抓紧为岳母诊脉啊,也好尽快对症下药。”
  宁辉默默地抹了一把额上的汗。
  宁娆掠了父亲一眼,拉住江璃的手往里拽了拽,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景桓,让御医回去吧,家中有郎中照料,母亲的病暂且没有大碍。”
  江璃微愕地看着宁娆,宁娆有些难为情,但还是轻轻地朝他点了点头。
  江璃又回身看向宁辉。
  “岳父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岳母明明没有大碍,你在奏疏里将病症说的那么严重,让皇后那么着急,马不停蹄地过来了……”他突然息了声,鼻子微耸了耸,好似闻到了什么可疑的味道。
  宁辉忙四下里张望,一眼看到宁娆放在榻几上的茶瓯,忙上前挡住江璃的视线,无比诚恳地道:“陛下,是臣不对,臣因内子缠绵病榻,心中慌乱,一时措辞失了分寸,陛下恕罪。”
  江璃目光清明地审视了他一番,缓缓笑开:“这没什么要紧是最好的,不过今日已经来了,不如就带朕四处转转,朕听闻岳父嗜书,藏书无数,不如带朕去你的书房看看?”
  宁辉一凛,忙道:“陛下龙体尊贵,臣不敢怠慢。请先去花厅饮茶,待臣让下人去清扫一番再引陛下前去。”
  江璃笑容不减,心中暗喜,看来这次是走对路,握住七寸了,瞧瞧这一脸的心虚,巴不得快去毁尸灭迹的样子……
  他笑道:“不防,不防,在朝堂上咱们是君臣,进了家门咱们就是寻常翁婿,没有那么多讲究,你且带朕去就是。”
  宁辉踟蹰道:“书房脏乱,实是不成体统,陛下去了也多有不便。”
  江璃微敛笑意,半虚半实地问:“岳父,你如此推三阻四不想让朕去,怕不是在书房里藏了什么反书吧?”
  宁辉忙摇头:“没有,没有!臣一片忠心可昭日月,绝没有藏反书。”
  江璃悦然,笑道:“那还等什么,快带朕去吧。”
  宁辉耷拉下脑袋,满脸颓丧地推门引江璃出去。
  宁娆在一边听着,还心中纳闷,明明是如此和煦友善的对话,怎么让她听出了火花噼哩叭啦外溅的声响……
  行至檐下,江璃拂过垂下的绿荔,鼻尖耸了耸,恍然道:“朕想起来了,是毛尖,还是上好的豫毛峰。”
  宁辉如一头被开水烫过的死猪,面无表情地摇头:“陛下说笑了,臣的家里怎么会有这么贵重的茶。”
  江璃不理他,只抬起纁裳的缎袖,甚是悠闲地仰头看了眼天光,道:“朕在宁府住着,以后每天也得喝豫毛峰。”
  宁辉坚守着最后一寸阵地,固执地摇头:“臣的家里真没有这么贵重的茶。”
  江璃停住脚步。
  回头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作势要回去:“兴许是朕闻错了,回去看看,到底是什么茶……”
  宁辉迅疾地拦住他,诚挚道:“既然陛下想喝,臣就算赴汤蹈火也要给陛下弄来。”
  江璃止住脚步,回头,含笑掠了宁辉一眼:“早这样多好。”
  宁辉暗道,好你个熊,你那是狗鼻子吧!
  江璃又停住了步子,歪头看他:“岳父,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朕是狗鼻子?”
  宁辉:……
  他特别想说,老子骂了你能怎么着?!
  攥紧了拳头,幽幽地叹道:“陛下多心了,多心了,臣怎会如此僭越?”
  江璃似笑非笑地看他:“有没有僭越,朕看过你的书房就知道了。”说罢,推开门,阔步走了进去。
  这书房甚是宣阔,一道垂拱花门连缀了两个小间,外侧摆着精裱古画和雕花案几,里面似是抵墙的三大排书柜,竹简卷帙摆的满满当当。
  再前面是一条长案桌,笔墨纸砚俱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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